两界问题, 季无忧已经发觉了此中艰险。
此处是两界边界不假，却还有更深的含义。它并不是两个世界相邻的边界，而是两个世界所重合的交集的那个边界！而因为两个世界在此地有了微小的重合，天道开始弥补漏洞, 时间法则开始异变。在两界交集处的居民, 时间流逝相比于外界的时间，是不正常的。
季无忧已经确认, 这两个世界并不是完全一致的平行世界, 时间上或许有着一些差异。目前的问题在于，这两个世界会如何发展。季无忧找出了两个方向。其一, 世界同化，两个世界逐渐融合成为一个世界。从世界重合处开始出现时间异常，而普通人毫无察觉, 世界逐渐推移, 当两个世界完全融合在一起的时候，时间就会达到一个一致点。其二，世界排斥现象。居住在重合处的居民将会逐渐隔离于世界，与两个世界都失去应有的联系。时间流速的异常，使他们的年岁增长得很快，而后老死或病死在此地。等这个重合部分成为彻底的无人地之后, 进行强制分离。
目前的现象来看, 两者都有可能，都表现出了一定的征兆。但都不是完全符合的。
他们所在的地方是洛阳的一个小镇，不算特别偏远, 却也不是繁华地带。因而来往的人并不是很多。外人来此地比较少，多是误入，甚至季无忧可以说，大多是外人来这里，都是为了找她。由此可以发现，小镇并没有完全隔绝于世，它是与世界有联系的。这样看起来似乎是一。
但是季无忧发觉，此地的百姓都仿佛在此地扎了根一样，绝无离开的想法。故土难离，这似乎并不奇怪。可是她自己呢？十多年居住在一个地方而不挪窝，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这种耐心，最可怕的是，她自己还觉得这种日子并不乏味？？她现在想起来有一种匪夷所思的感觉，而她从系统里取出“清心”佩戴上之后，就更加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对劲。她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影响了，而她初步猜测，是天道。或许是因为两个世界的接触，这里的天道格外有活性。
而且她还发现了一个规律，年轻者在二十岁时，会离开这里，去往外面世界定居再不回来。年老者居于此地不再动弹，似乎安土重迁，故土难离，静静等着天命将至。天道把这里的居民，以一种让人难以察觉的方式关在了两界重合处。这样看起来，又仿佛是二。
她从一开始来这里就在探究边境问题，如今耗费如此多时日，固然有她惫懒的原因在其中，但是更多的是因为，她调查的方向没有太大问题，得到的结果却屡屡出乎意料，又好像带出了新的消息与调查方向，因而她不得不不断调整。但是到如今，她已经可以确定，小细节方面或许还有问题，但核心方向是没有错的。
她还需要做最后一次调查。就能确定下来自己的猜测了。两个猜测的不同，也决定了她之后的处理方式。季无忧准备了一番，正要出门之时，遇见了顾惜朝。
他如今已经长成了大人模样，一袭青衫，青丝微卷，风骨凛冽。又兼有一种仿佛魏晋一般的风流，长身玉立。端的是一个眉目如画，青衫风流。
然而季无忧一想到，那么多武功秘籍，那么多武器，长得这样清俊秀气，一看就是个文人的顾惜朝，却偏偏选了个斧头，就忍不住想要叹气。
别人执一把剑，风度翩翩，顾惜朝拿一斧头，别过来啊，过来我一斧头砍死你！曾经一度想象到这个画面季无忧就觉得很是微妙。但是她仍是没有干涉他的决定。
“义父要往哪里去？”顾惜朝顺口问道。
“有一件要紧的事情要办。”季无忧回答道，也不是刻意隐瞒，而是世界边界这种事说来复杂得很，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
她看了一眼顾惜朝，脑中突然闪过一个想法，于是出口问道：“惜朝打算何日去科考？”
顾惜朝自幼聪慧，学什么都既快且好，早就已经到了可以科考的水平。如果不是他年纪还小的时候，户籍问题并没有解决，或许还能混个神童当当。他的户籍问题早些时日就已经解决了，却一直没有行动。
顾惜朝笑了起来，他笑起来眉目生动至极，如同魏晋的名士从画里走了出来一样，语气之中有一点难以察觉的孺慕：“我打算等义父为我加冠之后再去。”
男子，年二十，加冠。
季无忧的神色一瞬间就变得古怪了起来：“为什么是二十岁？”
这句话问得古怪。顾惜朝神色也有些奇怪起来，但是还是解释了一句道：“科举就在那一年......”
哦，巧合......又是二十岁。她总算是明白了这冥冥之中的感觉。她不能免俗的被影响，顾惜朝同样也是。她感觉到了一种被束缚在边框里的窒息感。
“你也没有出去过这里，对吗？”季无忧突然问道。
她当然知道，顾惜朝被她带进来这里后，就再也没有出去过。而她当时选定此处的原因是，风水好。洛阳确实是个好地方，风水好的地方不在少数，为什么偏偏是在这里？她意识到其中还有一些东西，被她忽略了。
顾惜朝微微皱起了眉头，也意识到了季无忧的反常：“义父，发生什么事了？”
季无忧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她转身离开之时，突然一阵心悸，她看向天空，乌云密布，似乎有些要下雨的征兆了。
她加快了脚步离开了院子，心中莫名有些不安焦灼起来，腰间传来一阵凉意，向四肢百骸发散，那一点焦灼不安就好像被安抚了下去，变做了平和。季无忧从腰间取下“清心”，握在手心，心绪平静下来后，她就突然感觉到了什么，她回过头，发现顾惜朝就在不远处，脚步很快，似乎在追她。
“怎么了？”季无忧停下脚步等着顾惜朝过来，出口问道。
“马上要下雨了......”顾惜朝递过一把伞给她，还是没能忍住，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一时半会儿，没办法跟你解释什么。总之这件事，牵连不小。”季无忧道看着远方的沉沉天色道：“跟你......”关系不大。季无忧思绪微转，就也转了话头：“有点关系。”她神色凝重道：“你日后如果出了这里，就一定不要再回来了。”心头的不安并没有完全消去，季无忧选择先行给顾惜朝一个预警。
“为什么？”顾惜朝神色愕然。
“你记住就好了。”季无忧道。点点凉意从手心沁出，她意识到这一句说来，太没头没尾了。没有一个理由，很难让人真正放在心上。她顿了顿，还是打算透露一点什么：“天地有异变......”
话未说完，天上突降一道雷电，似带了雷霆之怒，只在一瞬间就落了下来，劈在了隔他们几米远的地方的那棵树上，那棵树瞬间被劈断燃起火来。
如此大的阵势，如此突然，让人惊骇非常。
季无忧怔愣了一下，神色有些难看起来。她伸出手，低头看着手心，“清心”已经碎成了两半，染上了血迹。它是一块玉佩状的样子，只碎成了两部分，拼凑起来就还是一块完整的玉佩。季无忧能够感觉到，虽然碎了，但“清心”仍旧起着作用。
“怎么回事？”顾惜朝的目光凝在了那棵树上，瞬间拔高了声音，他已经意识到了这件事的严重性。
天谴，或者说......警告？她发现了世界的秘密不要紧，但是告诉别人就不行了。有些东西是不能乱说的，否则又怎么会有“举头三尺有神明”那句话。
季无忧看了一下天上，云层越发厚了。乌云密布，天似乎也变得低而矮，仿佛随时会压下来一样。
“巧合罢了。”季无忧道。她想了想，用手指沾染上血迹，在半块“清心”上画了一个玄妙的符咒样的东西，然后把那半块递给了顾惜朝。只有一半作用没那么立竿见影了，却也还是有些效用的：“保持绝对的理智和冷静。而现在，你可以回去了。”
“义父！”顾惜朝眉头皱得更紧，他怒极反笑：“你把我当傻子？”
季无忧摇了摇头：“你最好把这当做一个巧合。这件事，你不要掺和进来。”她的语气仍旧很平静：“回去。”
“那你要去干什么？”他追问道。
去查清一切的源头，这里，到底还能不能出去。不可能被囚禁在这里不出去的，自己愿意是一回事，发现不是出自自己本意又是另一回事。
“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希望你能打消这个念头。”顾惜朝道，他的神色沉凝，态度显而易见的坚决：“若不然，就带我一起。”
两人两相对峙，谁也没有言语。天上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一颗颗打在人身上，莫名的有些疼。伞拿在手上，却谁也没有把它撑起来。
“我只是去看看就回来。我不做什么。”半晌，季无忧道。
顾惜朝神情并没有半分缓和：“那为什么不可以带我一起？”
因为这件事还牵扯了更多，即便“清心”在手，她心头还是一直有着不详的预感。她并不想让顾惜朝掺和进去。但是顾惜朝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事事都听她的话的孩子了。
她已经知道，自己劝不了他了。
季无忧握紧了手心里的半块“清心”，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到底妥协：“好。回去吧。”如果因为她现在的坚持，顾惜朝出了什么事情，那才真的是追悔莫及。她不想做这种愚蠢的事情。
那日的事情后，顾惜朝问过，也曾多次旁敲侧击。然而季无忧都只是摇头，并没有再透露什么东西。从上次天道的态度来看，就已经知道了这并不是一件可以诉之于人的事情。当时只是警告，雷电并没有劈在她身上，已经是极端的仁慈了。
不过或许是因为这个缘故，顾惜朝轻易便不再出门去，有意无意的开始关注起季无忧的行踪来。
季无忧倒是没注意到这一点。那一天跟着顾惜朝回来之后，她就在思索种种问题和细节，最终又把那本导致了她定居此处的述世录翻了出来。
第一页还是那样，没有任何变化。描述甚至都没有多一句。她忍不住叹气，随手又往后翻。之前的时候，后面都是一片空白的。然而一个晃眼，她好像看见了黑色的字迹。季无忧微微皱了眉头，册子失效开始回归本质了吗？她忍不住这样想，而后开始细细翻看这本册子。最后发现，在这一页的背面，有着几行黑字。那是一个简单的解释。她不知道是先前就有而她没注意的缘故，还是这字是后面才有的。
那是对“意想不到的事情”的解释。世界边界，如果正处两界交点，那么交点处的人，在两个世界都将会有被天道自动合理化的身份。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季无忧微微皱起了眉头。也就是说......两界重合处的人，既被世界排斥，也被世界接纳吗？这太矛盾了。
天道把此界的人尽可能的“关”在这里，又好像并没有完全封闭，至少从目前来看，它并没有表现出太强的强制性。最严厉的一回，也只是劈了个雷警告，雷还没有劈到她身上。排斥么......似乎只是世界之间的排斥，然而对于人类，天道是始终钟爱的。
如果说，两个世界都会有身份，那也就是说，并不是被强制，非得被禁锢在这一个地方的。是有离开的可能性的。想到这种可能，季无忧的心情霎时就轻松了许多。
知道这个消息后，她就生出了更加强烈的离开的想法。她不想在这个地方待下去了。固然天道并没有做出什么，但那种出自自己意愿却又并不完全是自己意愿的感觉，还是让她心生抵触。那很容易让她觉得自己像个任人摆布的布偶娃娃，就连思想，都可以为人所操控。
只要想做，季无忧的行动力就是很强的。她很快整理好了要带走的东西，通知了顾惜朝。这些日子他并没有出门，要寻到他十分容易。
“此去之后，应是不再回来了。”
听见季无忧的话之后，顾惜朝很惊讶，然而想到前些日子发生的事情，他还是没有多问，转身回房收东西去了。
居住了这么多年，如果要带东西，只怕要带许多，季无忧收拾得很简便，顾惜朝便也只寻了重要东西带，收拾起来却还是看起来比季无忧要多一半。
季无忧看着满院的牡丹，它仍旧妍丽，她的心情却不似当初了。她锁了门，把这十几年的记忆尽数锁在了院子里。
沿着小镇一直走，出镇的地方有一条小河，河流并不宽，也不深，清澈见底。河上有一座小桥，只够一人通过。顾惜朝走在前面，先行过了桥去。
季无忧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她回过头，而后看见顾惜朝走过桥，整个人就像走入了异度空间，凭空消失在了她的眼前。
“！！！”
作者有话要说： 我尽力了……虚脱……还是没写完。明天就可以了_(:_」∠)_
感谢小可爱们：
樱木的营养液x5，复联总攻的营养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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