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了天峰大师的叙述之后,季无忧有了新的头绪。她正思索着, 感觉眼前一片敞亮, 她眼神越来越亮, 脑子思绪急转,正在这时,她突然听见天峰大师仿佛叹息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联想:“喝了这杯茶,再离开吧。”他已经看透,季无忧不会在少林寺多留了。
小炉上缕缕的水汽升起, 袅娜腾云, 带着一股莫名的禅意。
“水沸了。”季无忧收敛了发散的思绪, 她看着天峰大师道:“这一杯茶, 由我来泡吧。”
“是啊, 水沸了。”天峰大师接了话,重复道,他的目光好像透过小炉上的水汽在看她, 又像是在看炉子:“水性至柔, 受热火而沸,此人之常情, 不可阻也。”
这话说得有些莫名。季无忧怔愣片刻,隐约意识到话里还有更深层的意思,但是一时间脑中思绪过多,竟也没有参透话里的含义。不过就算暂时没领悟透,却也知道带着几分纵容的意思。
季无忧微抿了唇, 一时没有说话。沏茶她是会的,甚至算得上精熟。天峰大师没有再说别的话,她就只安静沏茶,一时间空气之中满是静默。
天峰大师也只是接过季无忧沏的茶,微闭了眼静心品尝,不再说话。
临了季无忧将要告别的时候,她方转过身,就听见天峰大师说了一句话。那是一句,饱含包容体谅温柔和蔼,又像极了永为后盾袒护般的话语。季无忧回眸看时,那老僧须眉皆白,枯瘦至极,一手端了茶,正静静的看着她,眼中温和沉静,似一片辽阔宽容的海。
季无忧喉中微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许多想法在脑海里来回往复,纷杂无比,却又好像拨开了线头,渐渐明晰起来,就在那一个刹那,她终于恍悟了过来。
“水沸了”于她只是普通的陈述事实,而于天峰大师而言,却是简单的禅语比喻。他不仅仅是在说眼前景,也是以水喻她,以菩提寺喻热火,所以她如今为菩提寺而“沸腾”,他也不会阻她。因为是“人之常情”。然而却又始终担心她在外遇了危险,才又会出言嘱咐。这一片拳拳爱护之心,她已领会到了。
“我不会有事的。”将要踏出房门之时,她回过头,如此道,仿佛一句重若千钧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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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头绪和方向,接下来的就简单多了。不过先前的事情也不过是她的猜测,她如今只需寻了证据,证明李琦即是石观音即可。猜测再合情合理,即便铺设在一定的事实之上,也还是猜测,纵然已经有八分把握,却也不可妄下论断。一个合格的断案大师,绝不会忽略任何一个细节,却也绝不会凭借猜测去给人定罪!
石观音名声扬于大漠,中原所知甚少。大漠一行,势在必行。不过怎么去,需要备些什么,后续事项处理等等问题,也需要从长计议。只是却不曾想到,她还没有来得及去,却遇见了一件出乎意料的事情。
她彼时正在客栈里,选了一个靠窗的地方,空气流通,采光也好,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除了靠近街边,能听见街上来往的人声之外,没有任何的缺点。不过这点缺点,对于正在不为外物所扰的弈棋者,自然毫无影响。
她自然也不知,行人从窗外看来,便可瞧见几可入画的侧颜,肌肤明明近乎苍白,于那样的角度看去,却如白玉般,带着澈然出尘的气质。像是许多人梦里静立于记忆一隅,温静美好的少年。
不著一字,尽得风流。
她不观窗外风景,却已成为了别人眼里的风景,甚至已有了三两行人驻足来瞧她。
季无忧并无心注意这些,一局完了,她便动手去拨弄棋子,思绪有些发散。得了个空的间隙之中,她突听见一个清脆脆的少女声音,婉转如黄莺:“那是谁家少年?”声音不算大,只是她恰巧听见了。
季无忧抬眼看了一眼,就见了一红衣少女立于小二身旁,隔得并不太远,两人正往这边看来。
季无忧看了一眼不远处,一个少年正带着属下,两人在说些什么,似乎正往厢房而去,单看容貌风度,像个世家子。
正是青春年少的少年少女啊……季无忧有些感慨,她微微笑了笑,就又低下了头去拨弄棋子。
“你是谁家少年?”少女道,也许是怕赶不及,她紧接着又道:“喂!说你呢!你这是什么意思?”
“......鄙姓原,草字随云。不知姑娘有何要事?”那少年迟疑了一会儿,还是礼貌回答道。
季无忧将棋子收拢,重新布了棋盘,脱离了那种认真下棋绝不分心的状态,心中思绪不停。弈星没有收集时限,狄仁杰却有。虽然菩提寺一事主要关乎弈星,不过真正本质上的关联却是没有的。反而狄仁杰可以在破案之中,去积攒浸入度。弈星这边问题不大,主要是狄仁杰还跟朝廷有些关联,始终都是要注意着一些的。而且......既然有着大好的形式,也就没有必要非要单打独斗。
“谁问你了?”少女语气之中似乎有些莫名其妙道。
好像......出了什么意外。季无忧从思绪中挣脱出来,看着不远处的少年少女。两人都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最多不过十五岁,容貌都很不错,看起来倒是颇为相配的。
“......”但是眼前这个情形就很微妙。还很尴尬。空气之中弥漫着沉默的气息。
季无忧看了一眼站在她几步之遥外看着她的红衣少女,又看了一眼离得不远的少年,陷入了沉思。敢情......红衣少女是在问她,不是在问那少年啊?
如果少女是单纯的颜狗,怎么就瞧上她了?少年容貌也很出众啊。将错就错不好吗?干嘛把她卷进来?看不懂。
见那少年微微皱了眉头,神情不算好看,但是却没有怒形于色,总的来说还算镇定。他身后的男人却是神情之中藏了怒意,如果不是少年阻拦着,只怕已经为少年出头了。
“你怎么看起来......病怏怏的?”少女上上下下打量了季无忧一番,微蹙了眉头,有些不满道。
少年组织了一下言语,本要开口,又被少女抢先说出的这话堵住了。他一时沉默了下来,脸上倒没有什么难堪之色,只是眼神微微有些黯然,倒也没有失了风度直接拂袖而去。
“......”这姑娘大概是不太会说话。两句话把人都给得罪光了,也是一种了不得的本事。
季无忧沉默了一会儿,觉着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她突然开口道:“愿意来一局么?”一视同仁,季无忧觉着自己很公平,这样便能把两人一齐赶走了,很好也完美的做法。至于旁的,她是不管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红衣少女拧了眉道。
季无忧笑了一下,如昙花一现,就连有些苍白病弱的容颜,都染上几分惊艳。她并没有回答红衣少女的问题,手指上仍旧捻着棋子,只是垂了眼眸去看那一局棋,棋子落棋盘的声音让人心中为之一清,她低声道:“你回去罢。”
红衣少女愣了片刻,在季无忧移开眼后,她似乎终于反应了过来,脸色才腾”的一下变了,五颜六色的煞是好看。她有些恼,然而侧眸看着那静立坐着的少年时,脸竟不自觉有些泛红。有的人天生一段风流,即便病弱感也无法减去的眉目如画。
她不知想起了什么,脸色又渐变了:“你、你还不曾告诉我......”她咬了下唇,垂着眉眼,再无先前的嚣肆,似乎有些犹豫不决,也不知是真的害羞了还是怎的了,这会儿瞧起来倒有些少女情怀的意味了。
“你、你还不曾告诉我名姓呢!”
“问人之前,不应先道上自己的名姓么?”季无忧道。
“我、我......”红衣少女愣了片刻,回答道:“我叫长孙红!”毕竟还只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心机城府都还不深,面上犹还稚嫩,也不知有十五岁没有。
这名字隐约觉出几分熟悉感,红字虽然俗气,但是正因为太俗,反而并不算太常见的名字。至少她见得不算多。想到这里,季无忧已经记起来了。只是那女孩儿名为赵红,而不是长孙红。她还并没有到名字中一个字一样就认为两人是一人的地步。只是让她觉着熟悉,却并不是那么简单了。
季无忧面上不动,一边回想一边道:“若是想问人姓名,那么至少应该礼貌。如果生性骄傲,那么至少得有本事。如果你不能胜我......便也不当知道我的名姓。”说起这话时,她微勾唇角,神采飞扬,那种意气与骄傲,与先前平静冷淡且病弱的少年,竟判若两人。就连原随云主仆二人,也忍不住为之侧目。
“我......我不太会......”长孙红微拧了眉道。虽然季无忧的话说得并不算太好听,但这样的少年,谁忍心怪罪呢?
季无忧笑而不语。那关她什么事呢?
提出这个提议,她本也没有真心要讲出名字的意思。因为她只能胜不能败。
“既如此,由我来吧。这场误会,我略唐突了姑娘,便做赔罪好了。”他含笑道:“况且,我亦想结识公子这般出色的人物。”少年道。他微微一笑间,气度斐然,那种来自世家的良好修养便深刻体现出来了。
他的眼神,仍旧黯淡不见一点光芒。
季无忧突然愣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可爱们:
君迁城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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