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天下唾骂
谢尚再次确定,王献之是个以大局为重的人。虽然王献之没有回答他, 为什么要针对褚太后。但是谢尚猜测, 王献之此举必定也是为了晋国,为了天下苍生。
王献之一个稚子, 能以天下苍生为先。谢尚又岂能拖后腿
谢尚离开卫将军府后,再次返回宫中劝褚太后。
褚太后委屈地哭着,她向谢尚诉苦“舅父,岂能任由琅琊王氏猖狂如今阿耶不在, 若是连你也不护着我, 那还有何人会护着我”
谢尚叹息, 告诉褚太后“太后今日所言, 百官皆听入耳中。大势所趋, 如今已无法改变”
褚太后更委屈了,她告诉谢尚“舅父, 陛下年幼, 诸事不知晓。若是让陛下听政, 遭小人蒙蔽,江山危矣”
谢尚沉默半晌, 他开口言道“还有一方法, 可扭转局势。”
褚太后擦了擦眼泪,她精神起来, 立马问道“舅父请说”
谢尚缓缓言道“封荀灌娘为巾帼将军。”
谢尚此时才反应过来, 王献之今日在朝堂上说那些话的用意。王献之要逼太后下旨, 封荀灌为将军
封一妇人为将军, 本就不是一件容易之事。必定会遭多方反对。
如今王献之将火力往褚太后身上引,借由褚太后之手,让褚太后顶住群臣的压力,封赏荀灌为将军。这一招,不得不说真是高明
褚太后愕然,不解地问道“她与我何干”
谢尚语气无奈地言道“荀灌娘与太后皆为妇人。太后听政,于社稷有功。荀灌娘昔年救下一城人,亦有功。她若是能入朝参政,太后自然能继续听政。”
褚太后仔细思索,似乎明白了这两件事的关联。她擦干眼泪,点头言道“我知晓了。这就下旨,封荀灌娘为将军。”
谢尚告诉褚太后“加封号。”
褚太后点头,这才明白这件事政治意义重大
归家的路上谢尚一直在沉思。不禁怀疑自己也被王献之算计在内了。
谢尚打算等晚上斗舞的时候,问问王献之。
没想到,晚上王献之派人传来消息,他被王肃之关在府上看书,不得出门。
谢尚不信,他怀疑王献之在故意躲他
听说王献之不能来,顾和有些失望。
“七郎不能来,真是扫兴。”
谢尚美眸流转,淡淡一笑,开口言道“他不来,你我可去寻他。”
顾和犹豫“方才王家仆人不是说七郎今夕在看书吗”
谢尚挑眉“你相信”
顾和想到王献之那个小脑袋那么机灵,立马说道“走去王家”
王献之此时正在宗祠与王彪之议论大事。
最新消息,燕王慕容儁遣使邀请凉王一同伐赵
王献之告诉王彪之“燕国有野心,三年内必定与晋国脱离关系”
王彪之点头,他算是看出来了。燕国那边野心不小趁赵国内乱,联合晋国与凉国,集三国之力共同伐赵
王彪之不禁佩服王献之的深思远虑。若是当初晋国答应与燕国一同伐赵,在晋国与燕国之间,赵国必定会派主力军队来对付晋国如此一来,晋国替燕国抵挡住了赵国的主力军队,减轻了燕国的压力,燕国那边便能轻松攻打赵国了
王彪之低声骂道“燕国当真野心不小”
王献之开口问道“赵国情况如何”
明翁递来一个盒子,放到案上。
王献之打开盒子,拿出绢布,浏览绢布上的内容。
冉闵囚赵王石鉴,并且下令,让赵人斩杀胡人,一日之内斩杀上万胡人
王献之倏然觉得背后发凉,他捏着绢布,面色煞白。
见王献之大受惊吓,王彪之立马把王献之手中的绢布夺过来。
看完绢布上的内容,王彪之露出了笑容,高兴地说道“好”
王彪之觉得冉闵干得好
王献之深吸了好几口气,他猛地起身。
身子忽然往后栽倒,王献之摔了一跤。
“七郎”
王彪之连忙将王献之扶起来“七郎为何受惊吓”
王献之摇头,没有解释,他开口叫道“扶我出去。”
死士突然跳出来,将王献之抱起来。抱着王献之快速离开密室。
“七郎”王彪之不放心,他穿上皮靴,连忙追出去。
“七郎”阿陌守在宗祠外面,看到王献之被死士抱出来,他感到吃惊。
王献之让死士放开他,直接迈开脚步奔跑起来。
见王献之连皮靴也不穿,仅穿着一双袜子就奔跑起来,阿陌惊到了,连忙追上去“七郎”
王献之跑回院子里,看到王肃之与谢尚还有顾和都在。他喘着气,望着这三人。
三人正在谈论王献之,听到匆忙的脚步声,纷纷望向屋门。看到王献之气喘吁吁地跑进来,三人惊讶。
见王献之如此狼狈,脚上只穿着袜子,袜子已经脏了,王肃之面色大变,立马起身问道“发生了何事”
阿陌喘着气追过来,开口问道“七郎这是怎么了”
阿陌第一次看到王献之这么失态。
王献之转头对阿陌说道“关门,在外面守着。”
见王献之面色苍白,神色严肃,阿陌连忙点头,不敢犹豫,快速将屋门关起来,守在外面。
谢尚跟顾和两人面色变得严肃起来,他们目光关怀地望着王献之。
王献之顾不得已经弄脏的袜子,他直接入席坐下,面色凛然地开口言道“有大事发生请诸位助我”
谢尚与顾和立马点头。
王献之喘着气,望向谢尚“请足下即刻调兵前往北上北方胡人若想渡江,晋国欢迎。”
闻言,王肃之、谢尚、顾和三人瞪大眼睛,用看疯子的目光盯着王献之。
胡人趁晋国内乱之时,犯晋国疆土,此乃外寇王献之现在竟然要将胡人接过江是吃饱了撑的,还是脑子坏了,把敌人接到家里,找虐吗
注意到这三人的眼神,王献之解释道“赵国大乱。如今冉闵囚赵王,下令让赵人诛杀胡人。诏令颁布后,一日之内,胡人死数过万”
顾和缓缓言道“是该杀。”
王献之叹气,告诉顾和“人杀人,究竟要杀到何时才天下太平”
顾和语气冷淡地言道“昔日胡人杀我多少晋人冉闵不过杀他区区万人,不足以泄愤。”
谢尚眼眸深邃莫测,沉默不语。
王肃之缄默不言。
王献之缓过来了,他语气沉重地言道“昔日胡人杀晋人。今日赵人杀胡人。明日燕人杀赵人。来日代人杀燕人。凉人杀代人。晋人杀凉人。杀戮不断,天下何时才能太平”
“无论是晋人、赵人、燕人、凉人、代人。普通百姓只求苟存于世,谁想手上沾满鲜血战争杀戮,都是当权者逼迫的若是当权者乃爱护百姓之人,必定不舍得让子民承受苦难”
王献之换了一口气,低声念道“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从孙子仲,平陈与宋。不我以归,忧心有忡。爰居爰处爰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眼眸泛红,王献之哽咽地说道“百姓只想过安稳日子,若非逼不得已,谁愿意拿起兵戎,开启杀戮”
王肃之、谢尚、顾和三人沉默不语,面色沉重。
不知沉默了许久,谢尚低声开口言道“接胡人过江,乃通敌叛国之大罪。会遭天下晋人唾骂,遗臭万年。七郎当真想清楚了哪怕琅琊王氏,也未必能保得住你。”
王肃之面色大惊,他猛地摇头“官奴,莫要胡来”
王献之呼了口气,告诉王肃之“我考虑过了。接胡人过江的理由,便是让这些人修建运河。届时抽调军队监督这些人干活。”
目光复杂幽深地望着王献之,顾和低声叹气。
王肃之不赞同“官奴,不可”
这骂名,谢尚与顾和必定不愿意承担。最后必须要有一人来承担王肃之不想让幼弟与琅琊王氏成为天下晋人唾骂的对象
王献之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他告诉王肃之“四郎,你放心,我不会让琅琊王氏被天下人唾骂。”
心思飞快辗转,谢尚愕然,不可置信地盯着王献之“莫非七郎想从琅琊王氏族谱上除名”
闻言,王肃之腾地一下站起来,激动地说道“官奴,你疯了”
从家族族谱上除名,这是多大的惩罚若是被家族除名,从此之后王献之一房后代子孙皆与琅琊王氏无关系了在这个乱世,没有家族保护,将会沦落为平民百姓
顾和已经惊呆了,用看疯子的眼神盯着王献之。
王献之的心情倒是轻松了,他笑容自然,浅笑着说道“我很清醒,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哪怕我被琅琊王氏除名,我依然是阿耶的儿子,依然是四郎的幼弟。诸位依然是我的知己。难道没了琅琊王氏嫡子的身份,亲人好友便会疏离我”
谢尚忽然拍手鼓掌,喟叹道“贱仆要救,流民要救,遗民要救,外寇也要救。在七郎心中,人命可贵。哪怕舍弃琅琊王氏嫡子的身份,也要保护天下苍生。如此气节,天下无双。尚,敬佩不已”
谢尚说着,起身向王献之作揖。
顾和缓缓起身,朝王献之作揖。
王肃之要被王献之气死了,顾和与谢尚离开后,他苦口婆心地劝了王献之好久。甚至,连夜派人去逍遥山庄把王玄之请回来。打算兄弟几人一起劝说王献之改变主意。
王献之忙着修书,把自己的想法告诉桓温与郗超。压根没有把王肃之说的话听进去。
写完信,王献之把信交给阿陌“加急送到桓大将军与嘉宾手中。”
王肃之恼火,他直接把信抢过来,想把这两封信撕了。
王献之忽然言道“四郎,若是一命能换数万人性命,你可愿意”
王肃之的动作僵住了,他猛然望向王献之,不知道王献之此话何意。
王肃之激动地问道“官奴你想做什么”
王献之淡淡一笑,告诉王肃之“四郎放心,我没有此意。生命可贵,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会好好珍惜生命,不会轻易付出生命。”
王肃之蹙着眉头,看不穿王献之的想法。
王献之继续说道“我如今舍弃的不过是一个身份罢了。身份与性命相比,自然是性命更可贵。我还活着,四郎在担忧什么”
王肃之眼眶泛红,他声音哽咽地说道“可是你会被天下人唾骂我七弟乃铮铮儿郎气节无双我岂能让天下人唾骂他”
王献之笑如暖阳,明媚温暖。他柔声告诉王肃之“多谢四郎疼惜我。君子成人之美。四郎乃君子,不必我多言,你心中知晓。”
喉结蠕动,王肃之抬头望向房梁,泪水流淌过他的脸庞,滴落到衣上。
王献之对王肃之伸出手,脸上保持着灿烂的笑容。
王肃之长呼一口气,他低下头,泪眼朦胧地望着王献之。缓缓将手中的信递出去。
王献之接过那两封信,高兴地对王肃之说道“多谢四郎”
转头,王献之将那两封信交给阿陌。
阿陌心里也很难受,他哭了好几次。知道自己劝不了王献之,便没有开口劝。
接过信,阿陌转身走出屋子。
王彪之思来想去,睡不着,干脆穿戴整齐,去找王献之。
在洞门处,王彪之碰到了阿陌。
发现阿陌神色悲伤,脸上还有泪痕,王彪之沉着脸问道“发生了何事”
阿陌被王彪之吓到了,身子哆嗦,两封信从手里掉落。
阿陌立马把信捡起来。
王彪之面色凛然地问道“七郎出了何事”
阿陌摇头“七郎安好”
王彪之不相信,今晚王献之仓皇离开宗祠,行为异常正因为王献之的异常,让王彪之今夜辗转反侧,睡不着
“把东西拿出来。”王彪之想要看看阿陌手里拿的两封信。
阿陌脚下生风,突然跑了
王彪之愕然,瞪大眼睛盯着阿陌的背影,不快地骂道“大胆贱仆竟敢不将我放在眼里你二人,立马拦住他”
王彪之让左右拦截阿陌,他一定要看那两封信
阿陌刚被那两个人拦下来的时候,正好碰到了连夜赶回家的王玄之。
王玄之看到阿陌,立马着急地问道“七郎出了何事”
阿陌摇头“七郎安好”
王玄之不相信。阿陌一脸悲伤,王献之一定是出什么事了
王玄之语气急躁地问道“七郎在院里”
阿陌点头,他看了眼王彪之派来的那两个人,告诉王玄之“七郎吩咐小奴出门送信。请大郎送小奴出门”
王玄之神色诧异,他扫了眼那两个仆人,面色不悦地冲他们说道“你二人在此做什么”
那两个仆人回答王玄之“奉郎主之命,拦下他。”
王彪之的仆人竟然要拦下王献之的仆人果真是出事了
王玄之马上对阿陌说道“你速去办事”
阿陌用力地点头,立马跑了。
王彪之的仆人想追上去,被王玄之与左右拦住了。
王玄之带着左右,与王彪之的仆人前往王献之的院子。
王彪之还在院门口等着。看到王玄之出现,他疑惑地开口问道“夜已深,大郎不在歇息,来此处寻七郎有何要事”
王玄之反问王彪之“叔父不也是如此不知叔父深夜打扰官奴,所为何事”
王彪之一噎,语气淡淡地说道“听闻此院有异样,故而过来看看。”
王玄之直接开口问道“叔父为何派人拦下阿陌”
王彪之解释道“我看那贱仆举止可疑,故而派人拦下他,问一问。”
王玄之点头“原来如此。时候不早了,叔父明日还要上朝,不如早些回去歇息。官奴此处,有我照顾。”
王彪之摇头“既然来了,必定要见见七郎,我才能安心。”
王玄之虽然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他敏感地意识到不能在这个时候让王彪之进院子。
王玄之突然拔高嗓音,高声言道“多谢叔父关怀官奴”
王彪之猝不及防,被王玄之的大嗓门吓了一下。他沉着脸,目光幽幽地盯着王玄之。
王献之与王肃之听到外面的动静,两人走出屋子,来到院外。
看到王彪之与王玄之皆站在院门口,王献之诧异“叔父与大郎为何深夜不眠二位深夜寻我,可有要事”
见王献之平平安安的,王玄之默默地松了口气,他斜眼瞥向王肃之。
发现王肃之眉目之间流露着浓浓的悲愤之情,王玄之愕然。
看到王献之神色泰然,毫无异样,王彪之开口问道“夜已深,七郎为何还不歇息”
王献之从容地回答道“四郎心情不好,寻我谈心事。”
王彪之转头打量王肃之,发现王肃之果真面色不快,眉目之间尽是悲愤之情。
王彪之好奇地问道“四郎遇到了何事”
王献之淡定地回答道“感情问题。叔父就不要问了叔父早些回屋歇息吧”
见状,王彪之也不好再继续追问下去。他转身离开,走了几步,想起什么,王彪之转身问道“方才遇到阿陌匆忙离开,七郎命他办事”
王献之点头“修书归家,与阿耶谈论四郎的终身大事。”
王肃之转头瞪着王献之,心里不单悲伤,还又怒又气。偏偏他又不能出声反驳,向王彪之解释。
王玄之吃惊,他打量着王肃之,惊讶地说道“四郎,你竟然有心上人了何时之事为何不告诉我”
王彪之还是觉得不对劲,王肃之遇到事情,阿陌悲伤什么他继续说道“阿陌神色异常,我看这厮必定有古怪待他归来,一定要审问一番”
王献之脸上的笑容淡了,他语气平静地言道“叔父是想审问我的仆人,还是想审问我”
王献之这话说得犀利,让王彪之面色尴尬。
王彪之当然不会直接逼王献之,他只好改口言道“我非此意。只是觉得那厮举止古怪,也是为了你考虑,故而想帮你审问审问。既然你觉得不合适,那此事我便不插手了。你好生注意”
王献之点头“多谢叔父提醒”
王彪之离开后,王玄之拉下脸,目光幽幽地盯着王献之与王肃之,沉声说道“进屋说”
进到屋里,从王肃之口中得知王献之要做的事情。王玄之觉得有什么东西直冲他的脑门,让他脑子晕乎乎的。
王玄之听完,许久没有回应。他缓了片刻,才回过神来。
王玄之直接伸出手,拧起王献之的小耳朵,面色铁青地骂道“官奴,你比五郎还能气人五郎做事好歹知道分寸,你仗着诸位对你的疼爱,肆无忌惮今日不好好管教一番,日后你还不得上天”
王玄之骂着,扭头冲王肃之叫道“拿棍来”
王肃之僵着不动,神色苍白,目光复杂地望着王玄之与王献之。
王献之的耳朵被王玄之拧疼了,小脸露出痛苦的神色,偏偏他还忍着不叫。
王玄之真是被王献之气疯了。以前他只觉得王徽之顽劣,没想到王献之犯浑起来比王徽之更气人,能直接把人气死的那种王玄之真想掀开王献之的天灵盖,看看王献之的脑子里究竟装的是什么东西
见王献之耳朵红了,神色逐渐变得扭曲,王肃之开口叫道“大郎松手”
王玄之这才松开手,发现王献之面色狰狞苍白,他立马慌了,紧张地叫道“官奴”
王献之捂着那只耳朵,直吸凉气。
王玄之心里自责起来,他马上让仆人去叫家医“速去请家医”
王献之咬着牙,声音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来,忍着疼说道“不用不用叫家医”
叫家医过来,明日王彪之肯定会发现问题。王献之暂时还不打算让王彪之知道这件事,否则王彪之一定会阻拦他王彪之可不是王羲之与王玄之等人,会宠着王献之,任由他随心而为。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