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意外
听说司马道生出城了, 王献之前往逍遥山庄寻他。
司马道生进了酒肆,与其他贵族子弟一起蹦迪。
刚开始他还能笑,手脚还能灵活摇摆。渐渐地, 脸上的笑容淡了。摇摆的身子渐渐停下来。
司马道生离开酒肆, 走进竹林里发呆。
“世子”王献之来到司马道生的身旁。
听到王献之的声音, 司马道生快速擦掉脸上的泪水。
王献之走到司马道生的面前, 静静望着他。
司马道生双眼泛红, 神色不自在地看了眼王献之,他慌乱地解释道“本世子、本世子方才碰了姜姜熏疼本世子的眼”
王献之轻轻一笑, 告诉司马道生“你我乃好友,世子何必在我面前逞强”
闻言, 司马道生垂着眼眸, 小声地说道“王七郎我心头烦闷。”
王献之坐到司马道生的身旁, 放轻声音问道“其实世子并没有那么恨殿下,只不过是拉不开面子去亲近殿下。虽然世子曾经说过一些气话,这些都是可以理解的。谁受辱之时, 没有怨恨呢然而血浓于水, 世子与殿下是父子。哪怕再如何憎恨彼此,心里仍然下不了狠手,抛下对方不管。”
司马道生眼睛湿润, 他声音沉闷闷地言道“王七郎, 我害怕”
王献之伸出手, 拍了拍司马道生的肩头“我知道世子在害怕什么。趁现在, 还来得及。世子回去吧”
司马道生忽然摇头“他肯定不愿见到我。那日将他气成那般, 他定恨不得废掉我。”
王献之轻声说道“那日殿下会来王家,必定是想寻世子归家。说明殿下心中是在意世子的。必定是看到世子对我阿耶如此体贴,殿下方才动怒。若殿下当真不在意世子,怎会来王家寻世子又怎会嫉妒世子对我阿耶如此体贴”
“嫉妒”司马道生愣住了。
王献之点头“是也。那日殿下之所以动怒,我想必定是看到世子孝敬我阿耶,他心里不舒服了。故而心生恼怒,大发雷霆。”
“当真如此”司马道生惊讶。
王献之颔首“世子若是不信,可回去看看殿下是何反应。若殿下见到世子,阴阳怪气地指责世子,甚至赶世子去王家。说明他是在意世子的。”
司马道生想了一下,觉得会稽王应当会说很多阴阳怪气的话训斥他,可能还会赶他离开。
心里有了几分肯定,司马道生站起来说道“那我回去见他”
王献之点头,与司马道生一起下山回城。
回到京城城门,司马道生正准备与会稽王府的仆人一起离开。谢玄忽然出现了,他大声问道“世子,你不是恨不得他立马死吗为何要回去看他莫非你心里其实很在意他嘴上说着怨恨,其实心里很渴望得到他的关爱”
司马道生听到这话,面色恼怒,冲谢玄反驳道“谢七你胡说我不是这样我才不在意他才不想得到他的关爱”
王献之从车上下来,直接朝谢玄走过去。
看到王献之过来了,谢玄立马跑开。
王献之对守城的士卒命令道“吾乃卫将军,令汝等拿下这小人”
士卒立马动手,将谢玄扑倒,摁住谢玄。
谢玄使劲挣脱,王献之走到他的面前,冷眼盯着他,轻声问道“如此有趣”
谢玄眼神闪烁,神色不自然地回应王献之“什么有趣我不知王七郎在说什么。”
司马道生语气烦躁地冲会稽王府的仆人说了一声“本世子不回了”
说完,司马道生快速跑回城里。
见状,王献之大声叫道“世子”
司马道生跑得很快,王献之让人追过去。
转头看向谢玄,王献之声音冷淡地问道“如此满意了”
谢玄望了眼司马道生离开的方向,回应王献之“王七郎,我跟你打个赌。今夕世子是否会离开建康。”
不等王献之回应他,谢玄立马又说道“我赌他今夕会离开建康。”
王献之倒是诧异了,不知道谢玄在搞什么鬼。
“你究竟何意”王献之面色平静地审视着谢玄。
谢玄嘿嘿一笑,告诉王献之“你可不许去劝他。让他自己想。”
王献之让士卒放开谢玄,将谢玄带回王家。直接让人把谢玄关进小黑屋里。
谢玄叫嚷嚷地说道“王七郎你怎能如此对我”
王献之懒得跟谢玄废话,他去宗祠见王彪之。
两个月未见,王彪之打量着王献之,出声问道“脸上这伤是怎么回事”
王献之生得这么好看,如今却破相了,真是让人心怜
提起脸上的伤,王献之觉得该把谢玄多关一段时间。他轻轻摇头,不以为意地言道“意外罢了。叔父,近来可有大事发生”
王彪之还是担忧,他盯着王献之的伤,慢慢说道“苻健这厮自称自己为大秦天王大可汗真乃厚颜无耻豺狼之心,路人皆知偏偏其甚是狡诈,派去刺杀他的死士,无一成功。”
王献之沉着脸思索。半晌,他出声问道“我军如何”
王彪之告诉王献之“谢令姜已经成功将桓符子与大军救出。桓符子与谢令姜发生争执,他要攻打苻健,夺回长安。”
王献之愕然,他并没有收到谢道韫的消息
王彪之将帛布拿出来,递给王献之看。
王献之看完上面的消息,才知道为何谢道韫不给他传消息。原来谢道韫受伤了谢道韫亲自率兵,救桓温脱困时遭人暗算
“她伤得可重”王献之关切地问道。
王彪之回答王献之“听闻昏迷了好几日,好在命大,已经挺过来。如今事情出乎你所料,下一步你打算如何”
王献之沉思,盯着帛布不说话。
王彪之也不催促他。
少顷,王献之开口言道“将谢令姜调回来,派褚季野接手军队,协助冉闵抵抗赵国。”
王彪之诧异,没想到王献之竟然会让褚裒出手。他低声问道“褚季野与你关系交好”
王献之摇头,褚裒应该很讨厌他。
王彪之不解“那你为何派他北伐你可知褚季野此人皮里春秋,旁人窥探不出他的心思他不受你掌控,一旦他做出什么脱离你计划的事,所有事情都会随之发生变化七郎,三思”
王献之抬眼看向王彪之“我会与他商谈好。一旦他脱离掌控,所做之事影响大局,我会让人杀了他。”
王彪之目光赞赏地望着王献之,他赞许道“不错七郎大有进步谋天下者,当狠则狠,必定不能手软”
王献之垂下眼眸,轻声回应道“叔父所言甚是。”
王彪之继续说道“七郎,记住我今日所言。无论是谢仁祖,亦或是会稽王世子,乃至刘真长,顾君孝等人。若有朝一日,这些人妨碍了琅琊王氏的利益,妨碍了晋国利益。你万不可顾念旧情,轻饶其大丈夫,当狠则狠一定要抛弃情感,维护琅琊王氏,维护晋国的利益”
王献之捏着帛布,无声地呼了口气,低声回应道“献之知晓。”
王彪之满意地点头,伸出手拍了拍王献之的肩头“七郎,无论何时你都要记住。你身上背负着振兴琅琊王氏的重任琅琊王氏所有族人皆依靠你来守护你绝对不能牺牲琅琊王氏”
王献之倏然抬头,目光幽深地望向王彪之。
王彪之眼睛深邃莫测地与王献之对视。
好一会儿,王献之才出声回应王彪之“献之知晓。”
“出去后,你对祖宗牌位发誓。”王彪之没想到自己不过是试探一下,王献之会有如此反应看来这小子,还是得继续盯着
王献之点头。依照王彪之所言,出了密室,他对琅琊王氏的祖宗牌位发了誓。
王献之发完誓,王彪之让他回去。
想了想,王彪之出声言道“阿二。”
一个人突然出现在王彪之的面前,他跪在王彪之的面前,低着头,看不清他的容貌。
“看着七郎。”王彪之低声吩咐道。
“遵命”
春寒料峭,夜风习习。
褚裒睁开眼睛,立马出声叫道“阿奈”
等了一会儿,不见仆人回应,褚裒心里咯噔一跳。猛地叫道“是你这厮你为何又出现”
黑暗中,倏然点燃一根火柴。
在明明灭灭的火光映照下,阿三目光幽幽地望着褚裒,那副模样,有些吓人。
看清楚阿三的面容,褚裒浑身一颤,他伸出手,手指头哆嗦地指着阿三。
“王、王七郎那小子让、让你来的”
阿三没有回答褚裒,他面无表情地点燃灯芯。
褚裒低声骂道“王七郎那小子不守信真乃无耻小人”
明知道他害怕阿三,王七那小子竟然还让阿三来寻他这小子一定是故意的
点燃铜灯后,阿三突然瞬间消失在褚裒的面前,速度之快,让褚裒看不清楚。
屋门被人推开,王献之穿着白色裘衣走进屋内。
进入内室,王献之扬起笑容,对褚裒友善一笑“许久未见,足下可好”
褚裒黑着脸,咬牙切齿地回应道“王七郎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王献之笑着言道“足下何必如此排斥献之。献之思念足下多时,特地来给足下拜个晚年。”
晚年年早就过完了王七这小子今夕造访,绝无好事
褚裒也不动,他就躺在榻上,一脸戒备地盯着王献之。
王献之从容自若地走向榻,他脱掉皮靴,主动上榻。
见状,褚裒的眼角微微抽搐。若不是顾忌阿三有可能隐藏在附近,他真想给王七这小子一脚,将这小子踹下去
王献之上榻后,主动伸手拉被子,钻进被子里。将一双小脚贴到褚裒那边。
褚裒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小小地踢了一下王献之的脚,然后把脚连带被子一起扯过来,不让王献之盖被子。
王献之一脸无奈地望着褚裒“如此寒夜,足下屋内也没有火盆,足下又不愿将分衿给献之。莫非足下有意冻死献之”
褚裒心想就是要冻死你这个无耻小子
王献之倏然一笑,虽然下巴有疤痕,但是那笑容依然明媚灿然。
“若献之死了,这晋国可就无人救了。”王献之笑着言道。
褚裒心里暗骂厚颜无耻
王献之主动凑过去,拉了拉被子。
这一回褚裒没有扯开被子,也没有踢开王献之。他目光冷漠地睨视王献之。
王献之笑弯了眼,笑眯眯地言道“足下真暖和”
说话间,王献之把脚贴到褚裒那边。
眼角再次抽动了一下,褚裒沉声问道“不知王七郎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王献之得寸进尺,挪动身子往褚裒身边靠去。他笑着说道“若是足下恨我,现在正是杀我的时机。可足下并没有动手,说明足下其实并未如此憎恶献之。”
褚裒重重一哼,扭开头,没有看王献之。
王献之又说道“听闻足下近来常常入宫教导陛下。献之替晋国百姓,感谢足下”
褚裒转头斜了眼王献之,语气冷淡地问道“王七郎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王献之拉了拉被子,告诉褚裒“献之今日回到建康,听闻谢长史已将桓大将军与大军救出。奈何谢长史身受重伤,不能继续指挥军队。献之希望足下能接手谢长史所管辖军队,帮助冉闵抵抗赵国。”
褚裒眯起眼睛,目光审视地盯着王献之。眼神幽深莫测,令人看不穿他在想些什么。
王献之也不催促褚裒,他把冷冰冰的手伸进被子里,摸到褚裒的手,握住了褚裒的大手。
褚裒想把王献之的手甩开,但是迟迟没有动作。
王献之笑了笑,告诉褚裒“足下的手真暖。”
褚裒瞥开目光,懒得看王献之。
王献之握着褚裒的手,语气随意地聊道“骠骑将军与五郎联手在会稽举办了一场创意展,不知足下是否听闻此事创意展结束后,各大世家求骠骑将军为其设计衣裳。骠骑将军在宁国那边购买了一些山,打算种植桑树,开设织布厂,大量生产衣物。并且骠骑将军的衣铺日后还会回收各大世家的旧衣裳,对旧衣裳进行加工处理。将处理过的衣裳,免费发放给贫苦百姓。粮有了,衣有了,百姓吃饱穿暖,晋国才能富强起来。”
谢尚举办了创意展,这件事褚裒的确听闻了。但是他并不知道谢尚竟然有意办织布厂,大量生产衣物。并且还要收购贵族的旧衣,送给百姓穿戴。
当今贵族崇尚奢侈风,贵族子弟穿过的衣裳,旧了不爱了,便会焚毁。宁可焚毁,也不愿让身份低贱的人穿上他们的旧衣。
每年不知道有多少百姓因为无衣避寒,活生生的冻死。若谢尚当真能做到,便是拯救了一群百姓
褚裒转头,眉眼复杂地盯着王献之,他语气平静地问道“褚某会向太后请旨,北上接手谢长史所管辖的军队,助冉闵抵抗赵国。”
王献之笑容粲然地言道“多谢足下”
清澈如水的眸子映着烛光,明亮动人。
褚裒盯着王献之的下巴,忽然问道“王七郎遇刺了”
王献之可是琅琊王氏的嫡子,身边有阿三这样的恐怖高手保护,怎会受伤褚裒觉得,王献之应该是缺德事干多了,不知道被谁报复了。
提起脸上的伤,王献之神色有些不自然,他不以为意地回应道“走路时不小心摔了。”
褚裒目光狐疑地盯着王献之,明显不相信王献之说的话。
见王献之不愿意说,褚裒也不再追问,他告诉王献之“王七郎赠陛下的书,褚某已经看过。那些书虽然易懂,但是却不利于培养人独立思考的能力。”
王献之点头“是也。故而需要多放心思在陛下身上,对陛下进行正确的引导。让陛下亲自体会,参与其中,陛下才能成长起来。”
褚裒面色淡淡地点头。话锋一转,眯着眼睛盯着王献之,语气不悦地问道“先前王七郎勒索会稽王与褚家要赎金,赎金去向何方”
王献之没想到褚裒会突然问起这件事,他叹了口气,愁着脸言道“彼时朝廷接遗民渡江,仅依靠朝廷的能力,无法救助百万遗民。故而我用尽各种办法,筹金筹粮救助遗民。”
见王献之将那些钱都花在了救助遗民方面,褚裒便不再与王献之计较这些赎金的去向。
王献之临走前,褚裒忽然说道“褚某不想再看到那个阿三”
王献之点头,一脸乖巧地回应道“献之知晓”
褚裒挥手,让王献之离开。
等王献之离开后,褚裒仔细回想今夜的事情。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王七那小子莫非在坑他
这几年,每逢入冬时节,司马道生就会在贵族圈里推销暖身包暖手宝。司马道生与王献之关系交好,没道理不送点暖身包暖手宝给王献之
褚裒怀疑王献之是故意亲近他的以此令他掉以轻心
思及此,褚裒心里暗骂一声无耻小子
王献之进宫拜访小皇帝,三个月不见,小皇帝长高了。比王献之高出了一截。
“王七郎你归来了”司马聃欢喜地抱住王献之,发现王献之下巴处多了个伤疤,他吃惊地问道“王七郎,你破相了发生了何事”
提起这件事,王献之拉着司马聃坐下,将谢玄这小子干得事情告诉司马聃。
听完,司马聃摇头说道“谢七郎也太顽劣了。怎能伤害王右军的爱鹅”
想到谢玄与司马道生、王献之义结金兰的事情。司马聃露出羡慕的目光,缓缓说道“朕也想与王七郎结交金兰”
王献之拉着司马聃的手,笑着言道“陛下可是谢七与我义结金兰后,跑到谢安石面前说了什么”
司马聃摇头,好奇地问道“他说了什么”
王献之将谢安当时的回答,告诉了司马聃。
司马聃听完,满意地说道“是也。士为知己者死,自然是知己之交比金兰之交更重要”
司马聃与王献之认识这么久,早已是知己好友。如今知道自己比司马道生与谢玄更重要,他心里感到很开心。
王献之告诉司马聃“陛下可想出宫走走”
司马聃惊讶地看着王献之,回想起上一次出宫,他低眉思索。
“陛下不想看看李大与李二如今变成何样”王献之轻声问道。
司马聃抬头看向王献之,出声问道“他二人如今可好”
王献之点头“李大在学医方面有天赋,我师父说再过几载,他便能出师。李二已经识字三千,能背诵百篇文章。”
听说李大与李二如今生活得不错,司马聃点头“朕随你出宫看看”
王献之问道“陛下可思念琅琊王”
司马聃点头“自然思念。上回朕被阿娘关起来,阿娘让琅琊王与东海王离开了建康。朕心里一直觉得愧对他二人。”
“那不如这一回我带你去琅琊国”
司马聃诧异“可以”
“陛下不信献之”王献之笑着看司马聃。
司马聃笑起来,他高兴地点头“朕相信王七郎王七郎所言一切,朕皆相信”
离开皇宫,王献之特地到蔡家拜访蔡谟。
“王七郎总算来了。”蔡谟笑容慈祥地望着王献之。
王献之向蔡谟行礼“未曾想足下一直在思念献之,献之来迟,失礼了。”
蔡谟对王献之招手,王献之看到有个小竹竿,他走过去,坐在蔡谟的身边,拿起竹竿与蔡谟一起钓鱼。
蔡谟眉眼慈祥地盯着王献之脸上的那块疤痕,笑着问道“王七郎被打了”
王献之望着水面,语气淡然地回应道“意外罢了。”
“意外”蔡谟笑意深深地盯着王献之。
王献之出声问道“不知足下寻献之,有何贵干”
蔡谟摇头,笑着言道“王七郎寻蔡某又有何贵干”
王献之转头,眉眼平静地看着蔡谟,开口言道“献之有意带陛下前往琅琊国。”
如今会稽王身染时疫,留在会稽没有回建康。褚裒即将离京,前往北上。谢尚留在会稽,还没回建康。桓温远在北上,不愿回来。司马道生昨夜没有留下书信,突然离开建康,前往会稽。如今在朝堂上能说话的人除了太后之外,就只有蔡谟、王彪之、顾和等人。
褚裒与谢尚不在褚太后的身边,无人支持褚太后,她不敢随意发表意见。王彪之与顾和等人,均是王献之这边的人,不必花心思说服。王献之想带小皇帝离京,只需要经过蔡谟的同意,便能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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