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瞧瞧,敬儿你领弟弟先去睡觉。”贾代善把儿子放下来,叫贾敬牵着他走。
贾小赦才哭过,鼻子眼睛红红的,萌得不行。
贾小敬赶紧拽住弟弟的手,他跟这个叔叔关系超好,就很随意地哦了一声,要是他爹在又得打一顿那种随便。
贾代善怕小史氏作妖,赶紧就出去了。
荣府的马车挡在宁府的角门外头,两个跟车的婆子见了他都是松了口气,小声道,“国公爷赶紧劝劝吧,夫人一定要出来接您,张妈妈劝了几句,还被打了板子,奴才们没办法,只能帮着套了车。”
“胡闹。”贾代善怒道。
张妈妈是贾义的媳妇儿,两个人都是跟着老国公上过战场的。
小史氏掀了车帘,冷笑道,“既然妾身胡闹,国公爷不如回府好生发落我,爷俩赖在人家宁府算什么事。”
贾代善并不想和她吵架,“你怀着孩子,就算不想着自己,也要想着肚子里这个,凡事不要太过分。”
“我过分什么?!”小史氏挣开鸳鸯就要下车,吓得两个婆子赶紧上前,一个跪下给她当脚蹬,一个扶她。
贾家满门都是武将,最不耐烦这种做派,好像糟践几个下人,就显得尊贵了。
贾代善皱着眉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就想接我的丈夫和儿子回家。”小史氏还没站稳,口中已经急切地嚷嚷起来,“我就想问问你那个千好百好的大嫂,凭什么她就处处要占我上风!占了我的儿子不够,还想占我丈夫不成?索性拆了两府中间的门,叫她一个人当两家啊!”
“送夫人回去。”
“你自然想我回去!我倒要去问问我那好伯母,到底生了个怎么样的好女儿。”
贾代善忍无可忍,抬手扇了她一个巴掌,“闭上你的嘴,我倒觉得该问问你父亲母亲是怎么养的你。”
小史氏一愣,连捂脸都忘记了,心中惊惧翻滚,半晌含着泪叫道,“我嫁给你多年,还怀着你的孩子,你居然为了她打我。”
“都知道你怀着孩子,哪个不劝你?”贾代善冷着脸,就带出了训斥三军的威严,“你这几年上蹿下跳,要不是哥哥嫂子大度,你能有什么好?为母不慈,为妻不贤,为主不尊,罢了,咱们这会子就回保龄侯府,让老侯爷来断断吧。”
史氏的祖父老保龄侯尚在,爵位虽比史家兄弟低一等,辈分却高,在勋贵里很得尊重。
小史氏声音直发抖,恨道,“好啊,就让他老人家看看,这就是他给我选的好儿郎。”
贾代善失望至极,回身交代了几句,不一会儿宁府里头就给他牵了马出来,又道已经通报了国公和夫人,让贾代善不要担心贾小赦。
“扶夫人上车,我们去保龄侯府。”贾代善看都不看史氏,翻身上马,也不带护卫,就准备这么着去史家。
两个婆子见闹得这样难看,也顾不上旁的了,一左一右搀住小史氏,“夫人请吧。”
小史氏被钳制得手臂发疼,又甩脱不开,生怕伤到肚子,只能先上车。
鸳鸯心疼地看着她发红的脸颊,“国公爷下手也太重了。奴婢给您用凉水敷一敷脸吧?”
谁料小史氏反手就是一个巴掌,“贱婢,你方才躲在车上做什么?那两个老虔婆也是,有你们的好呢。”
鸳鸯被打得懵了,不自觉地往边上缩了缩,“夫人和国公爷说话,奴婢不敢上前。”
“现下连你这样的贱婢也敢骑在我头上了,我在下头站着,你倒大摇大摆坐着,但凡你有些许忠心,就不会瞧着我挨打。”小史氏怒气冲冲,“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心思,打量着琉璃要得宠,想拉她下来自己当姨娘是吧?呸,下贱东西。一会子到了侯府,就叫我母亲发卖了你。”
鸳鸯低着头,被骂得哭也不敢哭,生怕再触怒小史氏。
已经到了宵禁的时辰,行到半途遇到了城中巡逻的禁卫,领头的是个中年壮汉,见着这孤零零的一匹马一辆车,大声喝道,“什么人?”
贾代善也不下马,直接道,“老王,是我。”
他这张脸比国公府名帖办事效率还高。
“荣国公。”老王一抱拳,“您怎么这么晚了还独身出门。”
“有些急事要去保龄侯府,带着侍卫动静太大了。”贾代善道,“明儿我自会上折子请罪,还请兄弟高抬贵手。”
老王这样的老油条怎么会多问,当时就笑骂道,“行了,别装模作样了,你走你的。就是记得回头请哥几个喝酒,这么些个人都瞧见了,不得封口费啊。”
说得禁卫们也都跟着起哄大笑。
“先拿着吃宵夜,等我备了好酒,就去请你们,个个都有。”贾代善把身上的荷包解下来丢过去,“走了。”
就这么遇上了三队禁卫,才到了保龄侯府那条街。
贾代善身上的玉佩扳指全给出去了,不由埋怨道,“你们别是特意来堵我吧,可得跟你们统领告状去。”
禁卫里头都是些年轻人,笑闹不忌的,当时就有人道,“您擅闯宵夜,咱们还没说跟宁国公告状,您可不能这样倒打一耙。”
京畿禁卫统领是谁呢?
是宁国公贾代化,贾代善他哥。
小史氏在车上听得心里不是滋味,荣国府来说亲的时候,老夫人说得很清楚,是看宁国府的新夫人懂规矩礼数,家里人因此都觉得侯府的家教好,所以特特来求亲的,不拘是哪个姑娘。
当年祖父祖母最疼她,老夫人也觉得她活泼爱笑,对得上贾代善脾性,这才选了她。
有句讲句,史家姑娘的容貌资质只算得中等,荣宁二府这样的作归宿,着实是上上等了。
进门一年,老国公战死,老夫人撑了半年也跟着去了,她年纪轻轻作了国公夫人,夫婿俊美英武,又位高权重,谁人不羡慕她好命。
谁知道到了如今,贾代善宁可跟路上这些军痞子说笑,也不理会自己一句,连着仆妇也不尊重她。
“都是那小畜生的错。”小史氏喃喃道,“要不是生下那小畜生,我何至于沦落至此。”
鸳鸯听得是心惊肉跳,又担心她真的发卖了自己,盘算着怎么才能逃出条生路。
贾代善被这样一闹腾,心情都好了许多,亲自上去扣了侯府大门。
差点没把门子吓死。
门子战战兢兢道,“国公爷您怎么来了?”
“老侯爷可睡了?”贾代善直接道,事到如今,他已经半分脸面也不想给小史氏了,旁的不说,父母去世之后,贾义和张妈妈里里外外帮着她操持了多少,这样一个老人,说打就打了,既不顾及父母的颜面,也不顾及这些年的情分。
太过了。
“还没睡,老侯爷跟大老爷在外书房下棋。”门子道,“您快里头请。”
又瞧见了后面的马车,忙叫人去通报给史老夫人和其他几位夫人。
荣国公姑爷的脸色可不好。
贾代善见了保龄侯还是老老实实地以孙辈的礼见过,这才道,“实在是这日子过不下去了,她堵在宁府门口辱骂不休。想来娘家长辈的话,她许是能听进去些,这才领了她回来。”
保龄侯这个人,脾气直爽舒朗,其实内里是最精明强悍的一个人,本朝文臣封爵,由他而始。
自两个孙女先后嫁入国公府,他就致仕了。
若保龄侯还在位子上,他们两家就是霸着文武两边,没有皇帝会乐意重用重用的人。
尚书令乃一国宰相,人家说退休就退休了。
这样的气度心胸,这样的识时务,贾家兄弟都是敬服的,还得领人家情。
保龄侯听罢,往棋盘上落了一枚黑子,这才接着道,“你待如何?”
史家大老爷就没有他爹这样的气派了,起身要告退,“不如明日儿子再来陪父亲下棋,您先忙正事。”
“什么正事,家事而已。”保龄侯最瞧不得他这样唯唯诺诺的样子,嫌弃道,“罢了,滚吧。”
大老爷滚得飞快。
保龄侯一指他刚才的位置,“坐,咱们接着下。”
贾代善对着残局看了一刻钟的功夫,在小角落里下了子,“您还是手下留情了,处处破绽。”
“怎么办呢,到底是亲生的,难不成扔了。”保龄侯心中早有整盘棋局,紧接着落子,“你到底输了宁国公一份稳重,所以我推举他做了京畿统领。换成是你哥哥,就做不出深夜来侯府哭诉日子过不下去的事。荣国公,你还是太年轻啊。”
贾代善半点也不羞愧,抬手堵死了黑子的一条大龙,“老侯爷,这个夫人是您给我挑的,难不成我也要说一句,是您老眼昏花了吗?怎么处置,不在我,而在您。”
“姑娘家的,我一个老头子纵是疼爱也有限,她可是你母亲亲自挑的。”保龄侯反将他一军,“又有与更三年丧的情分在,我是不知道要怎么处置。”
他其实憋屈着呢。
怎么会生出这样一家子的蠢货来,老大太过老实木讷,好在歹竹出好笋,两个孙儿是好的,孙女更是没话说了,直把隔房的姐妹衬得蠢笨如猪。
老二么,好大喜功,屁本事没有。
一时生出了无限英雄末路的凄凉感慨。
别看老宁荣二公命短,人家命好啊,有这么两个稀罕儿子,连着分家出去的也都老老实实闷声发财。
稀罕儿子贾代善试探着道,“要不然,叫她在娘家住几日?”
保龄侯嗤笑一声,“今日不过一个小妇人就叫你投鼠忌器,明日遇到朝堂之争,你岂不是要哭着找你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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