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灵筠的嘴是骗人的鬼这件事,贾家父子都已经见识过了,父子俩对视一眼,贾代善不等颜灵筠再张嘴,一记手刀,把人劈晕了,然后预备着交给了张大夫。
在场的不由同时舒出了一口紧张的气。
除了颜大人自己,其他人都十分怕颜大人油尽灯枯死在当场。
张大夫老当益壮,怒吼了半天手不抖眼不花,当即道,“国公爷先扶一下颜大人,我先给他扎几针。”
荣国府的画风其实比较统一,对着自己人,都挺啰嗦的。
颜大人目前已经被老张头划分到自己人范围里。
他一面快准稳狠地在颜大人几处大穴戳戳戳,一面跟贾代善吐槽道,“年轻人,不知道轻重,这是能随便耽搁的?等拖过医治最好的时机,就是仙药也没办法和阎王爷抢人了。”
“等颜大人搬出去了,张大夫也只管去给他瞧病。”贾代善避开颜灵筠的右肩,一手揽着左肩,一手托着后背。
贾小赦屈着小短腿坐在地上,很是担忧,“不是说还有受凉落水么,张大夫您也能一起治了?”
大家伙儿已经默认赦哥儿是个有造化的小神童,虽然这个“神”只体现在说话上。
张大夫皱着一张老脸,颇感为难,“依他的脉象看,不像落水,必定是在严寒里冻了许久,他底子也差,我只能说尽力而为。”
可能颜大人只点亮了颜值和脑子这两个技能,什么健康啦安全啦,不需要的。
身后那位冒充小夏的刺客还在哀嚎救命,贾小赦觉得很吵,指挥小弟过去帮他踩晕。
这一位也被吓得失禁了,角端踩到了一脚的尿,气得照着脸多踩了两脚,把刺客踩得跟个猪头似的才略略消气。
“那要用什么药材花多少银子,张大夫您随便拿。”贾小赦抢在他爹之前发话,特别豪气大方,“爹,你知道颜大人以前的事吗?”
贾代善道,“不知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
颜家不过寻常农户出身,从陛下登基,颜灵筠他姐姐得了妃位、颜灵筠中了探花才算发迹。
短短几年功夫,颜大人气度风采倒是比从小沉浸之中的贵胄弟子还要出众。
许是有的人天生就不一般。
天生也不一般的贾小赦特别特别失望地哦了一声,完全不在意自己在打击他爹的尊严,“那伯父知道不知道呀?明天我要给他送信的,问一问他好了。”
他负责说,贾代善负责写。
毕竟不识字。
“你若是想知道,等颜大人醒了,亲口问他,不要背后打听。”贾代善道,“和这样有心眼的人相交,坦诚才是上选。”
对于这种肚肠十八弯的,索性就是把自己摊给他看他,说不得还能让他觉得你跟外面的妖艳贱货不一样。
比如保龄侯就吃这套。
贾小赦又哦了一声,“那我先走了。”
他瞅着张大夫让人把颜灵筠抬走,敷衍地冲他爹挥挥手,蹬着小短腿就跟上了。
贾代善叫住他们,“先抬去我屋里就是了,不必再来回奔波。”
张大夫其实也是这么想的,国公爷自己提了,实在是再好也没有了,“如此甚好,我去重新熬一碗药来,国公爷千万看住了颜大人。”
“能捆着手脚就好了。”贾代善感叹道。
颜灵筠被人搬动的时候,迷迷糊糊有些醒了,眼睛勉强睁了条缝,冷笑道,“呵呵。”
于是贾代善又道,“堵上嘴更佳。”
哪怕听见下人说那位搞事的二姑太太带着老公到了,颜灵筠也只能无可奈何地被塞进房间里。
才刚躺下,就听见边上咿咿呀呀的小奶音。
他偏头一看,啧,是个小孩儿。
因为他救了贾小赦,张妈妈对他很殷勤客气,取了新的薄被,避开伤口给他盖了半幅,见他看着贾小政,便笑道,“这是政哥儿。”
“啊啊!”贾小政被捆得和粽子一样,只能仰面挥动小手玩儿,手脸看着都又小又软乎。
“长得真好。”颜灵筠赞道,“要不我还是换个地方吧,别压着他。”
“没事儿,反正你俩都不能动。”张妈妈笑眯眯地说了个大实话,“老奴可得好生瞧着您休养,快睡一会儿。”
颜灵筠满脑子的事儿,哪里睡得着。
谁料张妈妈伸手就捂住了他漂亮至极的眼睛,完全不顾压弯了长睫毛,“闭上眼睛就睡得着了,闭上。”
语气温和又严厉,手掌有些粗糙,却很暖和。
颜灵筠只得照做了,等沉沉睡去前,他心里在想,荣国府的人都这么喜欢“多管闲事吗”?
本来窝在地上的贾小赦也被张妈妈揪住了,脱了外头衣裳搁到床上去了,“赦哥儿也睡了,睡得多才能长得高。”
贾小赦趴在弟弟和颜灵筠中间,睡着睡着又把手脚都缩起来压着了。
“这孩子……”张妈妈看得有趣,笑着摇摇头,放下了床帐,吩咐小丫鬟道,“去把你琉璃姐姐叫来守着。”
她自己出去找贾代善了,“不如让老奴来问二姑太太,她是出嫁了的庶出妹子,您问起来不方便……有些个手段,您使也不方便。”
这位二姑太太薛贾氏嫁得算不上好坏,老荣国公唯二的亲女,不但远嫁,还嫁了商贾人家。
但是这商贾人家,从前也不是吃素的。
薛老太爷是正经科举出身,官至中书舍人,当时的中书令是先帝的人,先帝当时还是太子,曾经多次戏称中书令是紫微令,那一段时日,众人私下也都管中书省叫紫微省讨好先帝。
中书舍人因此也被称作紫微舍人,他们这个官职负责负责起草诏书、传宣圣旨,薛老太爷仪表堂堂,就被点去作宣旨的事。
这是个很赚钱的行业,不单是得了恩旨的会给商银,就是受罚的,为了打听一些消息,也会大笔银子塞过去。
薛老太爷因此积攒了第一笔原始资金。
紫微令一事闹得纷纷扬扬,有同僚因此飘飘然,自夸□□,唯有他脑子清醒。
太子上位,他得不到好处,太子要是落马,这紫微省牵扯过的人,却都要陪葬。
尤其自古以来,太子能成功登基的多,但在历史的长河里死走逃亡伤得也不少了。
主要是于他来说,不划算。
薛老太爷是个很有商业头脑的人,他立马觉得投入和产出不成正比,且风险指数过高。
他直接就辞官,带着原始资金回江南做生意了。
在世人眼里,他是自甘下贱,在保龄侯眼里,这个小伙伴可实在是太优秀了。
在保龄侯的扶持下,薛家先后做起了丝绸瓷器等生意,还得了皇商的牌子,却没有动盐业。
话说回开头,老荣国公把女儿嫁给薛家这个事上,其实还是保龄侯牵的头,国库空虚,当时还不是荣国公的贾源在北方和鞑靼打到几乎三军饿死。
保龄侯当时是户部尚书,算账算得差一点秃头,然后想到了一个双赢主意,朝廷没钱,就不问朝廷要。
他给薛老太爷送了信,让他出钱出粮援助战事。
薛老太爷没有看准先帝登基不要紧,要紧的是,他听保龄侯的话,做成了他一生中最大的一笔投资,他变卖家产不说,还劝说几个生意伙伴一起捐钱。
可惜对方不但没有被劝说,还趁火打劫,低价收了一些薛家的产业。
最后结果怎么样呢?
贾源因功封爵,位列第八公,贾家在勋爵中独占鳌头。
而薛家也得到了应有的回报,哪怕盐商富可敌国,薛家也是这金陵城乃至江南商贾中的头一份,再看那些小伙伴,早已家产败落,不知踪影了。
投资回报率破表。
贾源不是看中薛家富贵,他看中的事薛老太爷这样的头脑,又为了报恩,这才把女儿嫁了过来。
他唯一没想到的,可能是自己女儿这样蠢吧。
贾代善认为他爹和薛公如果泉下有知,必定会发出老侯爷一样的喟叹,“我这样聪明,为什么会生出这等蠢货。”
他心知肚明张妈妈的那些个手段,点头应了,“妈妈和她在东厢说话,我出去见薛大爷。”
薛大爷是薛家的长子嫡孙,有句说句,皮相是不错的,略显富态,带着生意人的精明和热情,态度无比谦顺,“见过国公爷,不知您有何差遣?”
就是颜灵筠在他皇帝姐夫面前,也没有这么放下过身段。
“伯远,先坐吧。”贾代善唤了他的表字,“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不太能为外人知道,这才叫了你们来帮忙。”
薛伯远目光一闪,“您只管说,但凡我能做到的,必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我就是想知道,齐国府给了你们什么好处,让你心甘情愿为他们卖命。”贾代善道,“你说给我听听。”
“国公爷是指,我们帮着齐国府做生意的事?”薛伯远装傻,“他们是公侯人家,我们不过是做些小生意的,要叫我们效力卖命,我们也只有听的份。”
贾代善挥退了上茶的婢女,淡淡道,“谋害朝廷命官,是什么罪名你不可能不知道,尤其颜家正得盛宠,若是陛下一怒,我可是在你九族里。”
薛伯远强笑道,“国公爷的话,我怎么听不懂。”
“今日打打杀杀太多了,我有些倦了,你最好赶紧说,不然少了胳膊腿,那万千家业,可就便宜旁人了。”贾代善道。
薛伯远脸色红了白,白了黑,如果只有颜大人的事,说了指不定还能活,可陈将军还要对贾代善两个儿子下手,要是被贾代善知道有自己的份在里头,绝对是不能活了。
因此他打定主意不开口,只叫冤枉。
“那就看看我那个好妹妹能招出来什么了。”贾代善放任了他的不合作态度,“说起来,两个外甥也都大了。”
说完便不再开口了。
时间流逝,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婢女点了灯进来,赵侍卫还是这么个急脾气,差点撞着人家小姐姐。
“国公爷,二姑太太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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