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长莺飞, 雨雪消融。
时间恍若流水匆匆而逝,新雪又白了山头。
宽阔的街道上,熹微的晨光洒落,透过树叶在地上洒下细碎的金色光斑, 路边卖豆浆的小店冒着热气,不时有行人匆匆而过。
一对母女走在街道上。
小女孩背着书包, 穿着一件粉色的连衣裙,她好奇的望向街边阴影角落里
一排长得奇奇怪怪的“人”正蹲在那儿,抱着自己断了的胳膊和腿, 苦哈哈的啃馒头蘸咸菜。
“看见了吗”
母亲教育道“那都是些成天偷鸡摸狗的死鬼, 你以后千万不能学他们,知道吗”
小女孩慌忙回头,用力点了点头,脆生生的道“我知道啦”
似乎是用力过猛,她的一颗眼珠子突然掉了出来, 一股鲜血沿着黑洞洞的眼眶流下。
小女孩吓得身体一僵, 母亲却见怪不怪的一把眼珠摁回去,道“等会记得自己洗洗, 我们要干净的好孩子, 记住了吗”
小女孩慌忙点了点头。
母亲把她一路送到学校, 小女孩背着小书包跑进教室,里面已经熙熙攘攘坐了好些同学。
讲台上,历史老师是个白胡子老头,他笑眯眯的问“同学们, 有谁知道纪元史啊”
台下无数的小手刷刷地举起来
白胡子老头点了一个,那小男孩兴奋地站起来,声音洪亮道“很久以前,天是圆的,地是方的,世界很小很小,只能容纳下一个城的人。”
“但是后来,天上突然破了一个大洞,有很多坏东西跑进来,于是于是”小男孩开始结结巴巴,脸色胀得通红。
白胡子老头捋了捋胡子,耐心接道“后来,道宫的大师兄白落,以身补天,拯救了天下的万民苍生”
突然,台下响起一个小小的声音,小女孩儿满脸疑问“可是,我麻麻说,她是我们的魔后娘娘呀”
白胡子老头的脸顿时拉的老长,小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吵起来“才不是呢是道宫的大师兄”
“不对不对,是魔后娘娘”
“是大师兄”
“是魔后娘娘”
“你们说的都不对我粑粑说,她是美人鱼的新娘”
此话一出,小孩子们顿时惊奇起来“哇”
“大海里的那种美人鱼吗”
“听说有很多很多的珍珠和宝石呢”
“还有金子”
白胡子老头脸都黑了“行了行了,都安静”
小朋友们不说话了,白胡子老头得意的捻了捻胡子,又慢悠悠地道“大师兄以身补天后,开启了新纪元,今年是新纪五十年,人族完成了和谐的大统一,最高学府道宫纳入高考手册,与魔族的和谈即将开始”
话音未落,突然有孩子好奇的问道“孙老师,那魔后娘娘补完天,去哪里啦”
孙阳师顿时吹胡子瞪眼“都说了是大师兄”
然而说完,他却突然沉默起来,半晌,嗓音沙哑道“她以身补天,自然是合道了。”
也就是死了。
顿时又有小朋友嚷嚷起来“不对不对我爷爷说,她只是睡着了”
“像睡美人一样吗”
“如果有王子亲她一下,是不是就能复活了”
孙阳师刚瞪起眼,清脆的下课铃突然响起,孩子们欢呼一声,齐齐蹦起来“孙老师再见”
孩子们一窝蜂的冲出教室。
孙阳师气得胡子都歪了,拄着拐杖慢悠悠地走出去,他虽然佝偻着背,可脚下步伐却极快,不一会儿便消失在拐角。
山中薄雾朦胧。
云烟像一条飘带环绕在山腰上,青山叠翠,鸟鸣悠悠。
“孙师回来啦”
“今天怎么如此早啊”
孙阳师走在山道上,不时有年轻的道宫弟子朝他恭敬问候,他满意地捻了捻胡子,正要向前去,旁侧的小道上,却呼得传来一声怒骂。
“你这个小兔崽子”
“不好好练剑,成天跑出去偷鸡摸狗,看老娘今天不打死你”
原娅满脸怒容,一头大波浪卷妩媚仍同往昔,道宫的人都有些延寿驻颜之术,只是她脸上却不可避免的染了些岁月流逝的痕迹。
她此刻手拿一根鸡毛掸子,将一个五六岁大的小毛孩揍得哇哇乱叫。
郝仁在旁边试图拦“小雅,算了吧,他毕竟还小”
那小男孩却突然眼前一亮,“噔噔噔”的几步朝孙阳师跑去,鸡贼的躲在了后面,委屈巴巴的喊“师公”
孙阳师顿时眉开眼笑,摆手护着他,气得原娅把鸡毛掸子都掰折了。
这边正闹腾着,小道的尽头处,却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呼喊“师父”
一个模样清秀的少年跑来。
他身上穿着年轻道宫弟子的白衣,麻利地朝原娅喊了一声师母,对郝仁道“师父,天师大人可在魔族来人了,说要商讨祭典事宜。”
旁边,孙阳师突然道“你明日再来吧,大人今日不在。”
郝仁愣了下“大人今天又去”
孙阳师叹了口气,没说话。
一旁的原娅沉默片刻,声音堵在嗓子眼儿半天,终于把埋藏在心里很久的困惑说出来“为什么她被带走后,他没有去找甚至都看不出悲伤明明什么都变了,你们为什么还要装作”
话音未落,却见孙阳师蓦地扭头,严肃望向她“慎言”
原娅不服气的闭上嘴,郝仁看了她一眼,温生解释道“对于有些事情,眼睛总会出错,但心却不会改变。”
“而对于有些人来说,守护比拥有更重要。”
此言一出,空气里似乎寂静了半晌,所有人都默默无言。
那五六岁的小男孩躲在师公身后,眼珠咕噜噜一转,悄悄的就要溜走。
原娅一抬眼,顿时气得一声怒喝“小兔崽子,你往哪跑”
声音恍若平地一惊雷,小男孩窜得更快了。
树上的鸟儿惊得纷纷振翅而起,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滑翔线,朝着远处的雪山飞去。
白落落是被活生生冻醒的。
她睁开眼,看见的不是阳光明媚的天空,而是一块半透明的蓝色冰层。
白落落“”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什么
她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低头往四下一看,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四四方方的冰棺里,冰块呈现半透明的蓝色,正滋滋往外冒着寒气。
而她身上却只有一件薄薄的白色连衣裙,小腿和手臂裸露在外面,皮肤上甚至结了一层淡淡的霜。
白落落刚醒过来,本来脑中还残存着浓浓的睡意,眼下顿时被冻得打了个喷嚏,瞬间泪眼汪汪。
白落落“”
她突然冒出一个恐怖的猜想。
不会是有人以为她死了,把她冰封在棺材里了吧
得知真相的白落落眼泪差点掉下来。
人干事
我只是睡了一会儿啊
你们要不要这么急这么快就把我给下葬了
就不能再多等一天吗
白落落抖抖瑟瑟的伸手,用力地推了推头顶的棺材盖,头顶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咯吱”声,棺材盖被推出一小道缝隙。
白落落眼前一亮,往头顶一拱,钻了个脑袋出去
不料她刚一露头,一阵冰冷的狂风无情吹来,夹杂着无数雪花,顿时糊了她一脸。
白落落再低头往下一看,人都吓傻了。
只见脚底万丈悬崖,无数尖锐的冰块往极远处埋蔓延,雪花不要钱的往下撒,仅仅是看上一眼,便有股令人心悸的压迫感瞬间攥住了心脏。
这座棺材在悬崖边上
白落落“”
现在问题来了
她要怎么下去
白落落正思索着,胸前却忽然掉出来个东西,她低头一看,那是半个碎成灰的稻草人儿。
稻草人身上穿了件跟她一样的白色裙子,紧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被她手指一碰,便彻底化作灰消散。
“”
难道是这个东西唤醒了她
白落落疑惑了一瞬,正想爬出去看看情况,右手刚往棺材沿上一搭,忽然神色一怔。
她的右手掌心里,还紧紧握着一张纸。
这是
她从世界之书上,撕下来的最后一页纸
白落落疑惑了一瞬,刚想展开看看,就在此时,她身后忽然响起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似乎正往这里而来。
白落落惊了一跳,下意识往冰棺里一躺,然后“唰”的伸手,把自己的棺材盖合好。
只是等做完这一切,她才突然反应过来
不对呀。
我躲什么
然而那脚步已经到了近前,轻微的“咔”一声,停在冰棺前,不动了。
哪个人来给她扫墓了吗
白落落奇怪的想着,刚从心里生小感动,突然只听熟悉的一道“咯吱”声,冰棺盖被人推开了。
白落落“”
卧槽
谁家扫墓还要把棺材板掀开看一看的
你也太重口味了吧
白落落右眼皮狂跳,突然有种非常不妙的预感,她决定先按兵不动,誓死将尸体扮演到底。
只听沉闷“咚”的一声。
棺材板倾斜着滑落在地上,露出里面沉睡的女子。
她一身白色连衣裙,眉梢眼角结了一层薄薄的霜,浓密纤长的眼睫往上翘起,精致的鼻梁下,嘴唇甚至还染着红润的粉,看上去只是睡着了。
寒风瑟瑟,卷起无数大雪纷扬飘去,这里静的只能听见风声。
那人似乎在棺材边站了良久。
旋即,对方竟俯下身来,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有修长的手指轻触她的掌心,引起一阵发麻般的颤栗。
白落落“”
你、你想干什么
紧接着,一个温热的毛巾覆上她的手掌,沿着手臂轻轻往上擦拭着。
白落落这才松了口气,但旋即又立刻警觉起来
不对呀。
我只是具没有感情的尸体,你把我擦那么干净是想做什么
对方擦的很仔细,从手背、手心、手缝、手臂,到锁骨、脖子、小腿甚至连她的脚丫都不放过。
擦到脚心的时候,那酥酥麻麻的感觉,沿着脚心一路窜到天灵盖,白落落忍了半天表情,差点儿绷不住就要原地诈尸。
终于,那个人总算停下动作。
片刻后,白落落突然便感觉到,有圆润的东西轻轻砸在她的脸上、胸前,再欢快蹦跳的滚落下去,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白落落“”
什么东西
那圆球似的东西越落越多,上面似乎还带着温热的暖意,挤挤挨挨的落满了她全身,竟是不觉得不冷了。
旋即,白落落听见一个微凉的嗓音轻轻响起,带着些许的沙哑,听起来陌生又熟悉
“你冷吗”
白落落心想,你可算问到点子上了,我现在不仅不冷,还有点热呢。
但不等她回答,那人便自顾自说起话来,如同是在自言自语“这里很冷。”
白落落心想,你站在风口迎着风吹,哪能不冷呢傻瓜。
他道“但这是唯一能把你留下的方式。”
白落落“”
原来你把我放进冰棺里是为了保鲜吗
说完这句,那人似乎沉默了很久很久。
半晌,连空气中的风都快消失的时候,他终于道
“五十年了。”
“我等不下去了,阿落。”
最后一个字落下的时候,他嗓音轻的似乎要随风逝去,天地间,像是所有的声音都在瞬间湮灭了。
白落落身体陡然一僵
她似乎听见胸膛中心跳停滞的声音,然而只在一瞬间,心脏更加剧烈的加速,猛然敲击在她的胸口
那是临澜
白落落猝然睁开眼,猛地从冰棺上坐起
而在她身前的山巅之上,一个身影静静伫立在崖边,他墨蓝色的长发在风中飘摇,零落了满身的雪。
似乎下一刻,便要乘风而去。
白落落猛地伸手,试图拽住对方的衣袖,疾声喊道“你,你等等”
她清脆的嗓音被风带去,在山巅上回荡开的一刹那,似乎万物都为之一静。
临澜身形猛的一僵,终于缓缓回过身来。
同时,白落落终于看清了他。
他有一双墨蓝色的眼眸,一眨不眨地望着她,眼里像是覆满了无数冰雪,却在望过来的那一瞬,融化成蒙蒙细雨。
深邃的眉眼,殷红的唇,精致凌厉的下颌线,仍是记忆中的模样。
“你”她怔怔道。
话音未落,他却忽然垂眸,漆黑的眼睫剧烈颤抖着,似乎在极力压抑着某种情绪,嗓音沙哑“阿落,我很冷。”
他顿了顿,问“你可以抱抱我吗”
白落落一愣。
然而未等她回话,临澜已俯下身来,那双修长的手微颤着,紧紧将她抱在怀里,用力到连指节都泛着白。
像是得到了失而复得的东西,便再也不肯放手。
白落落下意识的回抱他,那墨蓝色的长发穿过她的指缝,像是锦缎般柔顺光滑。
随着她的动作,右手那张纸却突然滑出她掌心,飘进风里
纸张在风中舒展着,露出那本书最后一页的内容。
上面用彩色的画笔,绘出了两个小人儿。
女孩穿着白裙,裙子翻飞成一朵花,脸上用蜡笔画着两团红晕和弯弯的眼睛,笑的灿烂极了。
男孩子有一头墨蓝色的长发垂至腰畔,画笔绘出了他蓝宝石似的眼睛,他垂眸一眨不眨的望着女孩,唇角有一个微微弯起的弧度。
两个小人手拉手,共同漫步在雪中。
而白纸的最底下,用黑色蜡笔,写下充满稚气的一行字
从此以后,王子和公主快乐的生活在一起。
那白纸只在风中停顿了一瞬,便被狂风和急雪吹开,翻飞着向远处飘去,消失在极远处的雪色中。
白落落愣愣的望着那张纸飞远,脑中似乎有些转不过弯来,她手指猛的往前伸了伸,下意识的想去捞
抱着她的那双手臂却猛地一紧。
“阿落,冷。”临澜声音低的几乎听不见。
那微凉的气息打在她的耳廓旁,白落落心脏猛地一揪,收回手臂,有些无错的抚了抚他单薄凸起的背脊,笨拙的安慰道“那、那你抱紧我”
他轻声道“我再也不会放手。”
声音浅浅落在风里,却如同亘古誓言,被风声聆听,被大雪铭记。
霎那间,风雪落尽。
朝阳东升起。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稍微修改了下,这回应该能懂了。
番外的话,看情况大概过两天发,感谢小天使们一路走来的陪伴,九十度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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