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叶家家主率玄道中人剿灭血魔老巢那日起,已经过了很久很久了。
这个专门用心爱之人的性命和鲜血来成就自己修行的邪道, 终于完全地在山海主人率众剿灭之下, 完全断绝了传承。
“血魔传承断绝”这件事的影响, 到后来竟然比叶楠他们想象中的还要长远,但凡妖魔鬼怪、魑魅魍魉之流,无不在“山海主人”的雷霆威势之下闻风丧胆, 草木皆兵。
最明显的表现就是,别看这些人都是邪道, 可千百年来一直都内斗得你死我活, 抓住对方的一点小过错就恨不得做出十万字的裹脚布文章来要不然的话,按照走邪路的速成本事来看, 他们早就该把玄门正道那帮人给一网打尽、赶尽杀绝了都是天杀的内斗害的。
结果山海主人横空出世, 竟然做成了一件多少年来, 都没人成功的事情
不管是妖修还是白骨灵修还是蚀心门,总之所有的邪道们全都聚集在了一起, 还搞了个类似于邪修大本营一样, 堪称前所未有的东西, 甚至就连百鬼夜行的频率也没有那么高了。
要是有邪修迫不得已,需要去金陵城的周围的话,还得叫上一堆愿意豁的出去的、过命的朋友, 这才敢从山海主人的地盘外夹着尾巴小心翼翼地路过;即便如此,也要心惊胆战, 生怕自己掩饰得不够好、不够无害, 突然被山海主人千里之外一剑索命。
本来就“各扫自家门前雪, 不管他人瓦上霜”的邪修们,是在外界的威压之下不得不聚集在一起的。
这样的聚集完全是求生和逃命的本能所需,没有半点组织和规划,甚至连个主心骨都没有,唯一的向心力竟然还是来自外界的威胁。时间一长,人一多,便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
地盘不够,食物不够,药物不够,用来祭炼的材料不够反正除了大家手上累积的人命足以让他们死在山海主人的手中之外,剩下没有任何东西是足够的。
因此,当蚀心门的掌门抱着个小男孩迈入邪修大本营的时候,立刻便有人迎了上去,上上下下打量这个小孩子的眼神就像是在看自己的未来材料一样,也就很能理解了
“你怎么出门一趟,什么好东西也没带,反而捡了个小孩子回来”
“小孩子”这三个字一出,立刻便有耳聪目明的白骨灵修凑了过来,十分嫌弃地把小男孩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道
“脏死了,你看看他,一身血和泥的。算了,将就着能用就行,反正不管外面的皮囊什么样,里面的东西还全都能用不计较了,把他给我吧,我欠你个人情。”
他边说着边伸出手去,试图把这个小孩子换个表述方式或许更能诠释他热情态度的来源,活生生的材料包从蚀心门的掌门手中接过来呢,便听见这位老人家鬼气森森地冷笑一声
“好胆,我敬你是条汉子,赶紧来试试。”
她这么一说,便等于无形中承认了“这个小孩子的身份不简单”的这件事。毕竟她是一派掌门,如果真的只是需要什么东西带回来祭炼的话,根本就不需要这么惹人注意地带个大活人回来,直接在外面解决拆分了,再把零零碎碎的部件带回来,岂不是更方便
有人凑上前去细细看了看,便被这小男孩眼底疯狂的、浓郁的血色给吓得脱口而出
“操,这他妈的是个小血魔”
一石激起千层浪,本就狭窄的邪修大本营里刹那间沸反盈天。
跟血魔有仇的恨不得此刻能有多远就窜多远,本事强一点的便饶有兴味地凑了上去,想要近距离看看。
毕竟这个年龄的血魔可真是太罕见了,如果这是血魔自家的血脉的话,那肯定早早就被献祭了,怎么还能活到现在可如果这是从外面带回来的人的话,就更不可能,血魔们都小气得很,怎么可能把自家的法门倾囊相授
“蚀心门掌门你从哪儿把这个小血魔带回来的”有人想到的东西更多一点,当即便开口高声喝问“你是不是嫌咱们这个地方不够荫蔽,所以要把他带回来,让山海主人再打我们一次”
“怕什么,一群懦夫”蚀心门掌门把小男孩往旁边一推,交给了自己的关门弟子来照看,
“星云,你且帮我看着他些这孩子今年不足六岁,有什么好怕的。一群大男人,看见个小孩儿就能被山海主人的名头隔空吓得屁滚尿流,真是白瞎了你们胯下半两肉,不如剁下来切吧切吧去喂狗算了。”
“再说了,天不谴幼儿,山海主人要是真的打算杀过来灭口,那第一个遭报应的就是她自己”
那边蚀心门掌门正在和邪修们据理力争,这边梳着灵蛇髻、身穿暗红枫纹织金马面裙的少女抱着楚明远,躲在一块大石头的后面,看着那些平日里就不睦、眼下更是唇枪舌战得唾沫星子漫天飞的大人们,玩着男孩的小手那叫一个不亦乐乎
“刚刚你也听到了,我叫谭星云。你呢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男孩冷漠地打开她的手,回答道“别想掰断我的手指头玩我叫楚明远。”
“你真的是个血魔”被楚明远点破了心思,不得不满怀遗憾地放开他的手的谭星云笑道“要是我在这里偷偷违抗了掌门的命令,把你灭杀在这里,你的血会是红色的么都说血魔们没心没肺,血管里流淌着的都是黑色的毒药呢,我可真想见识一下。”
楚明远冷声道“你不敢。”
“哎呀,明远小弟弟,这就是你的见识差了。”谭星云吃吃娇笑得,仿佛他们正在谈论的不是什么攸关生死的险恶话题,而是什么和和气气的家长里短似的不过考虑到这两人都是邪修的这点,或许互相背后捅刀和算计彼此的性命,还真的是邪修式的家长里短
“师父定然不会为你这么条漏网之鱼,和自家人生气的。”
“快些给我一个照看你的理由,要不的话,我是真的会动手的哟”
楚明远凝视了谭星云良久,突然开口道
“我可以帮你。”
谭星云笑得那叫一个花枝乱颤,要不是顾忌着蚀心门的掌门也就是她的师父此刻正在不远处和人争论的话,她只怕真的会被楚明远满含稚气的话语给逗得笑出声来
“你个小孩子能帮到我什么呢看看你自己吧,站起来整个人还没有我腿高呢。”
“再说了,你不过是个小小的血魔,是眼下仅存的漏网之鱼,怕是连你们自家的传承都断绝了吧你能帮我什么真是可笑。”
她伸出手去,想要狠狠地掐一把楚明远的脸,来满足自己的施虐欲,却硬生生被楚明远的眼神给盯得,不敢造次半分,只能悻悻地收回了手,咕哝道
“好嘛,不给掐就算咯,不跟你个小孩子一般见识。”
楚明远开口,蠕动了一下嘴唇。
他本来就是个说话细声细气的小孩子,眼下轻声说话的时候,要不是谭星云跟他离得近,更是什么都听不到。
但是她听到了。
所以这细微的、宛如蚊鸣的声音,落在谭星云的耳中,便有如隆然炸响的九天神雷般震耳欲聋
“我可以帮你杀掉你的师父,让你做蚀心门的掌门。”
谭星云的五官瞬间就扭曲了,手下的力气也失了分寸,要不是楚明远躲得快,只怕谭星云当场把他的细胳膊细腿硬生生折断都有可能
“你”
“小点声,别装傻。你要是真的跟我搞装模作样、师徒慈孝那一套的话,我可就不跟你做生意了。”楚明远对她露出个饱含恶意的笑容来,谭星云刹那间只觉手脚冰凉,可是在内心的深处,此时此刻,便有一团熊熊的火焰在热烈地燃烧
“要不要成交啊,姐姐”
谭星云紧张兮兮地往外探头看了看,在确认没人注意到躲在石头后面的他们之后,才飞快地问道“你要什么”
楚明远抬头,那双眼睛里燃烧着滔天的恨意,还有能够燃尽一切、不死不休的执着和疯狂
“事成之后,你坐镇蚀心门,与我里应外合,我要山海主人,不拘死活皆可。”
等野心勃勃的谭星云和楚明远之间的交易都结束了,那边的争吵还在继续
“所以咱们这儿都这么紧张了,你为什么还要带个小孩儿回来可别说你看在他是仅存的血魔传承的份上,蚀心门和血魔多少年以来就没有过什么交集”
“这孩子从他们那儿逃出来之后,便逃去了沪上。”蚀心门掌门缓缓道“结果在沪上,他在某处密林里看到了叶家人。”
立刻有人问道“你确定叶鸿兴不是这一辈子都留在金陵的叶家本家,给他们教养下一代家主的命吗,怎么会出现在金陵城之外”
“我十分确定。”楚明远抬头,看着那人难以置信的神色,斩钉截铁道
“叶家家主、山海主人,率众剿灭我们的时候,我还在里面看到了叶鸿兴。他们的脸化成灰我也认得,而且那个密林里还有个我从来都没见过的阵法。”
“正道修士们聚集在一起,定然不会商讨出什么对我们有利的东西来。”不少邪修和妖修们对视一眼,看来彼此想的都是同一码事
“既然如此,我们择日便前往沪上。”
另一边,叶家。
“都收拾好了”叶鸿兴看了一下四周,确定人都到齐了之后,转向叶楠问道
“山海古卷可千万封好。否则里面那帮东西一出来,我们就要前功尽弃了。”
叶楠一摊手,只见她双手空空,竟是主动放弃了她最后用来可以保命的东西,也就是山海古卷“我一开始封好了,可后来一想,还是不带了罢,直接留在叶家。反正下任叶家家主总能够被自动挑选出来的,我带去添乱干什么”
“那你”叶鸿兴斟酌着措辞“要不要和萧景云见最后一面”
“已经见过了。”叶楠回答道“他只是隐隐有种预感而已,最后什么都不知道。就这样吧,我已经很开心了。”
叶鸿兴看着面前自己一手带大的、过分年轻的叶家家主,最后还是长叹一口气“那我们走吧。”
叶家地下室光芒闪动过后,立时便从方才的挤挤挨挨、比肩接踵变得空无一人了。
而与此同时,一身大衣、打扮得相当低调的萧景云,提着手提箱,在人声鼎沸的火车站登上了去沪上的火车。
一本泛黄破旧的书静静地躺在他的手提箱里,这是他唯一的随身行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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