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杯散漫着热气, 女人的小手纤细修长,慢条斯理地从托盘里放下方糖, 嗓音柔软温和。
宛若这里服务态度上好, 礼貌客气的服务生。
贺其琛没有直接对上女人的视线, 不温不淡地看向徐南终,眼神探究并且具有一定的辱骂语言你他妈不提醒我
徐南终无动于衷关我屁事。
前一秒可能两人还是情深义重的钢铁直男好兄弟。
后一秒大可翻脸不认人。
“婉婉。”贺其琛极识时务,很快圆道,“我是说, 那只猫和你一样漂亮。”
“是吗。”陈婉约慢悠悠地应一句,“这还差不多。”
如果故事到这里就结束的话,未免太没有挑战性。
尽心尽力为两人送完咖啡过后,陈婉约没有直接走, 杵在桌前,手指把长发挑到耳后,饶有兴致地问“那你说说, 我哪里漂亮”
贺其琛“今天比昨天更温婉动人。”
陈婉约“细节一点。”
闻言, 徐南终手里的杯子差点没端住,砰地在桌上晃了晃, 发出不大不小的动静。
他情绪波动向来不太大, 刚才实在忍不住。
想笑。
现在的女人都那么难伺候吗。
夸一句漂亮就行了。
还要细节地称赞她哪里漂亮
这不得要人命。
贺其琛不是没看出塑料兄弟的冷嘲热讽。
他一时间也无法弄清陈婉约要的细节是什么细节。
有人在场, 陈婉约没怎么为难, 给个提示道“老公,你没发现现在的我和刚进门的我有什么不同吗”
贺其琛“发现了。”
陈婉约“哪里不同”
贺其琛沉默。
他并没有发现。
进店之前是这个发型。
进店之后发型也没变。
贺其琛不得不把自家小媳妇好好地观察一番,来确定她到底有什么地方不同。
观察约摸十几秒钟。
还是没发现哪里不对劲。
徐南终放下咖啡杯, 如同一个闲来无事,好整以暇的看客,“你们夫妻两个在玩真人找茬游戏”
还他妈看看她和进店之前有什么不同。
咋不造个火箭上天呢。
无趣得很。
“我知道了。”可能是找茬两个字提醒到贺其琛,思考后作出判断,“婉婉,你身上的围裙很好看。”
“对对对”陈婉约喜逐颜开,“这都被你发现了。”
贺其琛“当然。”
这要是没发现的话,他前面的彩虹屁就白吹了。
有客人进来,陈婉约便继续去帮忙了。
望着小女人离开的背影,贺其琛感慨“这哪是找茬,分明是闯关游戏。”
徐南终“无聊。”
贺其琛“你最无聊。”
徐南终“她身上那条碎花围裙真的丑,你说出那么违心的话,良心不会痛吗”
贺其琛“滚。”
一杯咖啡喝完后,店主人总算来了。
外头天寒地冻,秋棠和女儿推门进来的时候带来一小波寒气,她们两个都冻得厉害,进门后便去空调下吹热风,并没有注意到这里有哪些客人。
跟着那小孩兴致勃勃学咖啡的陈婉约见此,放下手头上的事情,跑过来帮忙。
“怎么不多穿点”
秋棠捂嘴打了个喷嚏,“得了吧,我穿得已经够多了,倒是你,每次都穿那么少。”
陈婉约天生臭美,冬天的衣服穿得并不多,保暖就行,不过她体质好,一年四季没见她生过什么病。
秋棠因为生产前后没有得到很好的照料,落下一些后遗症,体质虚虚的。
陈婉约帮秋棠把猫包放下,打开拉链把生病的猫猫引出来,随手掂量猫的体重,感慨“这得有十多斤了吧,加上猫包十五斤,你背的动吗”
对她来说,单手拎的话还挺重,而且猫包笨拙,不知道秋棠怎么提的。
“还好吧。”秋棠耸肩,“你要是带过小孩就习惯了,三四十斤的东西照提不误。”
这话有道理。
陈婉约自认为自己力气还好,但到底没有经常提重东西,平日里出门都有人帮衬,逛商场的话也有保镖当脚夫。
陈婉约从后厨接来热水,捧了两条热毛巾给她们母女两个擦擦脸。
“我作业写好了,我能去玩猫吗”秋絮一边擦脸一边抬头问向秋棠,“就一小会。”
秋棠答应下来“那好吧。”
秋絮对猫毛有轻微的过敏,经常接触脸上会起小疙瘩,秋棠不想让她和猫过于亲密接触,奈何小孩子天性如此,她又不能完全阻止。
在教育方面,秋棠做得挺好。
秋絮生来没有父亲的陪伴,大小事务都是秋棠一个人操心,在这样环境下,秋絮比其他小孩懂事许多,但偶尔也会调皮惹人生气。
再生气,再艰苦,秋棠也没有退缩,没有给秋絮灌输一种她们母女生活艰苦的思想。
等秋棠擦完脸,柜台前的男孩走过来,亲切地唤道“姐姐。”
他的手里捧着一杯刚做好的热茶,样式是自己调做的,在这样的冷天里,喝一杯热茶再舒服不过。
男孩并不是陈婉约所形容的那般小孩子,虽说年纪小,个子蹿得很高,一八零的身高蹬着新款aj,留着板寸头,五官白净漂亮,在小姑娘眼里可能是邻家哥哥的长相。
但对她们来说,过于娇嫩。
体温缓过来后,秋棠便开始忙活了。
小孩嘴甜会哄人,又温柔体贴,虽然没直说,但意图很明显。
对此,陈婉约总是打趣他两。
那二人又都是羞涩的主儿,禁不住调侃,有时候忍不住会笑出来。
自秋棠进来之后,刚才还好整以暇的徐南终早就坐立不安了,但表面上依然平静如水。
刚才他是个看人笑话的看客,现在,贺其琛自然得笑回来。
贺其琛视线穿过琴叶榕,落在吧台那边,问对面的道“你紧张什么”
徐南终“没有。”
贺其琛“你知不知道你因为看她看得出神把我的那块方糖也放入咖啡里了“
闻言,徐南终才收回不知丢哪的半个魂魄。
不管什么咖啡,他们都不习惯加糖。
而刚才徐南终的行为十分突兀,加糖不说,还偷了人家的糖。
一眼撇去,贺其琛的跟前确实没有糖。
事实摆在这里,徐南终仍然辩解“我没看她,刚才只是在想工作上的事情。”
贺其琛“你把你眼珠子塞进去再说话可以增加一点可信度。”
对徐南终而言,戳不戳穿都一样。
哪怕如同贺其琛所说的那般,也不打紧,他确实在看吧台。
并且,看了许久。
不知道是不是看够了还是怎么,徐南终突然收回视线,问道“你有没有看见吧台那个小子”
贺其琛“看见,怎么了”
徐南终“长得挺嫩,应该是女孩子喜欢的类型。”
贺其琛“还行吧。”
徐南终“陈婉约在和他调情,你不吃醋吗”
贺其琛“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被他搭讪的是秋棠。”
徐南终拧眉。
他以为自己看错了。
事实上并没有。
那小子真的在和秋棠说话,两人说说笑笑的。
这个年纪的男孩有什么说什么,情话也不觉得肉麻,肆无忌惮,不知道讲了什么段子,哄得秋棠连连发笑。
那小脸上的喜悦和泛起的红,是徐南终多年见不到的样子。
他们在一起很多年。
她没有对他这么笑过。
从两人第一次搞地下恋情开始约会的时候,他们的相处只能说平淡中透着些许温情。
“别看了。”贺其琛出声打断徐南终的思绪,“又不是对你笑的,你有什么好看的”
“她今天穿的围裙挺好看的。”
闻言,贺其琛顺着方向随意地瞄了下。
秋棠身上的围裙不就是陈婉约刚才穿的吗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徐南终刚才还说这条围裙丑。
怎么穿他女人身上就好看了
双标狗。
秋棠来店之后,徐南终并没有去找她。
他始终在不远处无声无息地望着。
这不符合他的脾气和生性。
但如果细究起来,也符合情理之中。
说好听点,那就是不打扰是温柔。
难听点,就是没皮没脸见她。
秋棠的目光看似没有往那边移过,心底却是清楚有人就在不远处。
清楚的同时,无波无澜,没有任何复杂的情绪。
“时间不早了。”陈婉约扫了眼钟表,“我们该走了。”
“留下来吃饭吧。”秋棠笑着挽留,又看向旁边的小孩,“小弟弟,你也留下来吧,我不能光让你忙不给你饭吃。”
“我说了很多次,不要叫我弟弟。”林燃英眉下意识皱起,“你要这样子的话,我就不叫你姐姐了。”
“那你叫我什么”
“糖糖”
“”
“行了别说了。”陈婉约“我这一身鸡皮疙瘩。”
她实在受不了了。
现在的小孩都是什么做的。
左一句右一句都是调侃的话。
考虑到自己带了个男人,陈婉约没留在这里吃饭。
和贺其琛回去的时候,陈婉约看见徐南终没有要走的意思。
她说过自己不会阻止他们,没有多管闲事。
即便她很想提醒徐南终。
他留在那里是完全没有必要的。
回去路上,贺其琛问道“明天是周末,你有什么打算”
陈婉约“周末又怎样,继续去舞房。”
贺其琛“没有其他想法吗”
陈婉约“我能有什么想法”
她的行程也就那么多。
这时,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是周肆打来的。
周肆不是个闲人,他打电话必然有事情要说。
身边还有其他人,陈婉约不是第一时间接听电话。
但她直接摁断的话,反而让人以为她和周肆有什么大秘密。
“不接吗”贺其琛问道。
他既然都说了,陈婉约只能接。
接通之后她先开口“这个时候,还有事吗”
简单八个字,既不会让贺其琛怀疑她有什么秘密,又让周肆多少察觉到她这个时候不方便接电话。
好在周肆说的不是什么大事,“我明天有事,不能给你开车。”
“什么事”
“江窈手受伤了,我陪她住院。”
“这有什么好陪的,她”
陈婉约情绪一个激动,一个不小心差点说出内心真实的想法。
她本来打算明天和周肆开车去一个地方,看看江窈想干什么。
谁知道这个电话直接表明,明天计划泡汤。
而且
周肆是傻子吗。
他和江窈什么关系,他平日里不是挺忙的吗,为什么陪江窈去医院。
陈婉约只能心平气和中掺杂着微愠“她的手怎么了”
周肆“骨折了。”
陈婉约“自己摔的吗”
周肆“她说不小心被人撞的。”
陈婉约“谁那么缺德”
贺其琛“”
嗯。
缺德的人就是他。
在江窈受伤住院之前,陈婉约把自己的推测告诉过周肆。
所有的矛头和江窈有关。
她是最终的幕后主使人。
她分析得蛮有理,但周肆没信。
他在电话里只有一句话“我会看着办的。”
陈婉约不知道他会怎么看着办。
她自己等不下去。
最重要最后一个该受到惩罚的人是江窈才对。
大概觉得周肆可能被感情冲昏头脑,陈婉约只能独自行动,形成和计划都没告诉过任何人,包括周肆。
只不过。
陈婉约怎么也没想到,派人调查之后,江窈其中一个目的地是墓园。
陈家司机,也就是周肆父亲的墓园。
这个地方
阴气沉沉的。
江窈来墓园之前便准备好糕点和鲜花,一身和上次陈婉约见到的一模一样的黑衣服,这一次没有因为袜子而暴露自己,头发也被黑色帽子遮盖得严严实实。
坐在车里的陈婉约和保镖都在等着。
目送江窈进园之后,保镖低声问“陈小姐,真的不告诉周肆先生吗”
“告诉他没用。”
“可是,光凭几张照片的话,也未必有什么用。”
江窈来墓园的照片不等于她是幕后主使。
但可以让陈婉约确定,她和当初的车祸事件有一定的联系。
至于是什么联系
如果不是因为愧疚亏心的话,怎么可能会来这里献花祭奠呢。
江窈进园好一会儿了,陈婉约没继续干等下去。
“你们在这里等我,如果有什么情况的话就过来。”
两名保镖点头遵命。
这里的墓园建立在山里,看似简陋,但寸土寸金,草木声张繁盛,空气清新,环境僻静。
山中有雾气,陈婉约脚踩在湿润的土地上,每走一步都感觉到身上潮湿,有时候不小心碰到花草树木,沾了些许露水。
她站在一颗没什么生机的老树后面,摸出手机,给不远处献花的江窈一点都不漏的拍摄下来。
江窈面对着的正是周肆父亲的墓碑。
陈婉约把照片发给周肆。
她不知道江窈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不管如何,先让周肆知道再说。
陈婉约满怀期待地等待周肆的策略。
但他收到那几张照片之后,只回了几个字我知道。
陈婉约微愣。
他知道
知道什么
你别管了,我会处理。
过了会,他又回道你早点离开这里吧,附近有很多小蛇,别被咬着了。
陈婉约琢磨他后面这句话到底是关心她还是在劝她不要多管闲事。
周肆说他知道
是知道江窈和他父亲的死有关系吗。
那为什么
还要对江窈那么好。
而江窈的一举一动更是让人匪夷所思。
陈婉约想不明白,一眨眼的时候,前方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了。
她环顾四周,都没见到人。
雾气蒙蒙的,又看不清远方,只能一步一步慢慢寻找,又不想暴露自己的位置,东躲西藏,好在这里树多,杂草多,应该不会被发现。
陈婉约这样想的时候,一侧的枯枝突然动了下。
大脑懵了半秒,突然意识到这好像不是树枝,而是一条差不多颜色的蛇。
蛇离陈婉约的肩膀是它最佳攻击距离。
没有意料的,蛇展开进攻。
陈婉约连尖叫都忘记了,扭头就跑。
刚转身,额头重重地碰上什么东西,她抬头看去,却见不知何时过来的贺其琛。
陈婉约的脑子更是不知所措,“你,你怎么在这儿。”
仓促之间她看见男人的手里抓着的正是刚才准备进攻的蛇,大概没抓到关键的位置,蛇身还在扭动,而他手背的虎口处,有两个小红点。
“你被蛇咬了”陈婉约叫出了声。
刚才不叫是在担心会不会被江窈发现,现在惊得她什么都顾不上了。
“没事。”贺其琛平静如斯,“这蛇没有毒,你刚才已经从好几条蛇身上踩过去了。”
这边的墓园因为打理懒散,经常有老鼠过来偷吃糕点和水果,老鼠一旦多的话,蛇自然而然跟着过来。
好在这边的蛇都没有毒性。
可是陈婉约不信,她内心一团乱。
“真的没事吗可是你都被咬出血了,快点去医院吧。”
“你怎么会来这里”
“你这人怎么这样,谁让你跟踪我的”
上车之后,陈婉约仍然没有冷静下来,坐在贺其琛身侧,手里拿着消毒纸巾,想去擦拭血迹又迟迟没有动,几番抱怨之后还催促司机开快点。
贺其琛没解释自己怎么来的。
现在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陈婉约了解江窈的行踪,而贺其琛了解她的行踪。
知道她会来这里,他早就有跟上的打算了。
“婉婉。”看着小媳妇此时的模样,贺其琛淡定解释,“我真的没事。”
“电视剧里说,如果被蛇咬的话,另一个人吸出来就好了。”陈婉约轻咬着唇,“我们要不试试吧”
贺其琛拧眉,不等他开口,她已经拿起他的手,啃了下去。
一周细细小米牙咬在男人的手边,低垂的眉眼认真。
这个时候她就没追究他为什么不要脸地跟过来,而是此时为了救她被蛇咬过的两个小血点。
陈婉约以为自己会吸出一滩毒血,但最后吐出来的只有口水。
贺其琛把手收回来,“真的不用。”
陈婉约“疼吗”
贺其琛“蛇咬的不疼,你咬的疼。”
“”
一路顺风抵达医院,来之前陈婉约还在犹豫要不要叫个担架什么的。
万一贺其琛要是走着走着突然昏倒的话她是招架不住的。
挂的是急诊。
陈婉约本来准备进去但被拦在外面之后,又回想起电视里的情节,一般情况不让家属进去的话,情况都比较严重。
她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
土狗挂了。
那她岂不是要当寡妇。
她不知道在里面的贺其琛和医生说了些什么,导致一个小时都没有出来。
等到最后,贺其琛被安排住院,并且如同陈婉约刚才所希望的那样,人是躺在担架上的。
“医生这是怎么回事他死了吗”陈婉约懵了。
“先观察再说。”医生言简意赅“家属去办理住院手续。”
陈婉约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凉凉的,快要喘不过气。
不会有事的。
一定不会有事。
即便如此,陈婉约还是走过去,一边追着担架车一边小声低诉。
“老公,你一定要醒过来。”
“我再也不欺负你了还不行吗只要你醒来,我不给你买七个钱包,我给你买七件衬衫。”
“也不让你睡沙发了,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
“只要你醒过来,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可能把此时的他当做一个植物人,希望用语言来刺激他的大脑,希望她健健康康的。
陈婉约告诫自己一定要冷静。
贺其琛不可能有事的。
他自己都说那蛇是没毒的了。
就算有,都被她吸出来了。
要挂也是她挂吧
陈婉约去办理住院手续的时候,徐南终来看望了。
听说贺其琛要住几天院,作为好兄弟,徐南终当然要买点鲜花和果篮过来。
以为贺其琛病得不轻,但看见他躺在床上神清气爽,面色温和,没有半点不适的时候,徐南终皱眉“你不是要死了吗”
贺其琛“谁说的”
徐南终“你媳妇动静闹那么大,其他医生护士都以为你要挂了。”
贺其琛“没有,只是吓唬她。“
徐南终“有什么好吓唬的。”
贺其琛“本来只是消个炎,但发现她好像很关心我,就想体会下被关心的感觉。”
徐南终“感觉如何”
贺其琛“她刚才说了很多话,让我知道,她好像喜欢我。”
徐南终“那你感动吗。”
贺其琛“感动。”
没人注意到他们说话的时候,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
手里拿着缴费单,杵在门口的不是别人,正是令贺其琛感动的贺太太。
“现在呢”陈婉约进来后,拿起果篮里放着的水果刀,直逼病床上健健康康的贺其琛,面无表情地问,“你还敢动吗”
贺其琛“不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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