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颜打开了客厅的灯, 然后把闻昭拉进来，认真地看他的脸色、又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几十秒。
这期间闻昭就在门口站着不动，乖乖地给她看。
最后她终于确定了“昭昭, 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她一边问, 一边踮脚去摸他的额头。
她的掌心刚要触碰到他的额头，他就突然往后退了一步，靠在门口的鞋柜上。
猝不及防之下庄颜身体控制不住地前倾
然后她又被闻昭抓住了双肩, 帮她稳住了身体，他低低的、声音软软地说道“不要碰我啊。”
庄颜低头找拖鞋，可是找来找去这里也只有女士拖鞋，因为这屋子她也没住多久, 只有助理小羊来过她这里, 庄颜根本没有准备男拖鞋。
把鞋柜打开翻了翻, 庄颜找出去精品店里的时候顺手买的一双大大的冬天那种毛茸茸的粉蓝色、带着兔子长耳朵的大拖鞋。
她放在闻昭面前“我不碰你，你换拖鞋, 我拿温度计给你, 你自己量体温好不好”
闻昭非常好说话的样子, 软软地点头, 又点了点头“好啊。”
他自己穿好了那双大兔子的拖鞋被庄颜拉进客厅里之后, 她也已经把袋子里的温度计翻了出来, 顺便把医院里开的一大堆备用药也都摆在了客厅的茶几上。
不用庄颜说，他已经自己在沙发上坐好了, 双膝并拢挺胸抬头, 双手放在膝盖上, 像幼儿园的小朋友等老师发小红花一样萌萌的可爱。
庄颜一抬头看到他的坐姿，莫名的心里酸软成一片，她把温度计递到他面前，他就乖乖伸手接过去。
“会用吗”
他也乖乖的回答“我会啊。”
看他这样子，其实不用量体温也知道是在发烧了，要不他不会这么反常的。
庄颜想了想去医院的时候医生的叮嘱，如果不是高烧的话，可以吃了药好好休息一晚上。
闻昭在量体温，她就去倒了一杯开水放在他面前，然后又去客房里给他换了一套全新的床上用品，还特意加了一条被子。
她的房子里有地暖，本来床上都是春秋用的那种被子的，不过他吃了药需要闷出一身汗来，那种被子就不够用啦。
庄颜收拾好了客房的床铺，走到房间门口就看到闻昭自己拿着温度计正在认真地看。
他的粉蓝色长耳朵兔子拖鞋上，还分别镶着两颗圆滚滚的黑色大眼睛。
在灯光下闪烁着璀璨的光芒。
他似乎听到了她的脚步，抬起头来，黑漆漆的眼睛同样在灯光下闪闪发光“我有三十九度啊。”
庄颜觉得闻昭现在的样子，好像拖鞋上那只乖乖的萌兔子。
她走了过去，在他面前弯下腰“那昭昭你在发烧啊。”
他也跟着软软地说道“嗯，我发烧了啊。”
“有没有哪里疼”
他又乖乖地摇头回答道“不疼啊。”
“哪里不舒服”
这一次他想了一下“头不舒服啊。”
庄颜终于发现了，他好像很喜欢在尾音那里加个“啊”，会显得人有点呆呆的，语气软软的，特别乖巧可爱。
她忍不住想笑“发烧头是会有点不舒服的，没事，你吃了药就去蒙着被子好好睡一觉，明天就会好了。”
“好啊。”
庄颜就一边拆药一边引诱他说话“你饿不饿想不想吃什么”
“想吃牛肉干啊。”
她又好笑又有点惊讶“想吃牛肉干然后呢还有别的吗”
他就乖乖地又回答“想要花啊。”
“花”庄颜一头雾水，“我问你想吃什么呢花不能吃，而且你怎么想到花啦”
“我想要太阳花啊。”他声音软软地坚持重复道。
“好好好、太阳花太阳花。”庄颜哄小孩子一样地说道，“那你除了牛肉干还想吃什么别的吗要不要喝粥”
闻昭摇头再摇头“不要喝粥、要喝面糊啊。”
庄颜手里本来已经分好了的药又停住了。
他既然有想吃想喝的东西，那还挺不错的，这样空着肚子吃西药太伤胃了，还是先吃点东西垫一垫再吃药更好。
她倒是会做饭，租的这套房子也有厨房，可她来了这里一直都挺忙的，根本没空自己下厨，所以她的厨房里根本没有任何食材。
庄颜就打算下楼去给他买回来。
她住在繁华地段，楼下就有许多餐厅、还有各种小吃店、零食店什么的。
“昭昭你头不舒服先去床上躺着吧我下楼去给你买牛肉干和面糊，一会儿就回来了。”
没想到发烧变成小孩子的闻昭还挺坚持“要一起去啊。”
说着他就直接站起来走到了门口要去换鞋。
庄颜有点头疼，但实在不忍心拒绝这样的闻昭，因为这样乖巧的他依稀让她看到了十一岁的他的影子。
最后她又把大外套给他穿上，翻出了自己的围巾、口罩，还有一款深色的针织帽、一样一样地给他戴好了“好了，我们出门去吃完东西再回来。”
她把闻昭带到一家价格偏高的店里点了一份面糊，然后要去隔壁的零食店里给他买牛肉干，没想到原本坐在座位上的他一看就又站了起来，没有说话，但分明是要跟着她的样子。
庄颜刚要说话，他就软软地叫了一声“姐姐。”
庄颜就瞬间溃不成军“行行行，带你一起去一起去。”她跟收银台的小姐姐打了一声招呼，然后拉着他一起去了隔壁，边走边说，“你怎么生病了变成粘人包啦”
“我不是粘人包是闻昭啊。”
“是是是你不是粘人包你是牛皮糖”甜的不行。
庄颜拿这样的他没什么办法，好在零食店真的就在隔壁，右拐不用一分钟就到了。
这家店似乎正在做活动，看到有客人进门，就有一个穿着员工服的店员小姐姐拿着小框子走过来“欢迎光临，我们店里的新疆大枣和琥珀核桃、焦糖瓜子都在做活动哦，活动价再加上会员折扣非常划算的”
店子还挺大的，里面不少客人正拿着小框子在货架上挑选商品，庄颜要去找牛肉干，恰好有人经过挤了跟在后面的闻昭一下，他站稳后就大步上前、赶快拉住了庄颜的衣角。
跟过来的店员小姐姐顿时就睁圆了眼睛看着他又做了一个动作。
那个帽子本来是庄颜的、已经是她的帽子里面最男性化的一个她特意选的靛蓝色，男生戴这种颜色倒也不算奇怪，但那个帽子的顶上有一颗大大的毛线球，就非常可爱。
闻昭察觉到自己的帽子歪了，还特别认真地抬手给它扶正，保持毛线球在正中间的位置。
店员小姐姐差点笑出声来。
她赶紧低头咳了咳。
然后看到那个带着口罩，只露出高挺的鼻梁和一双特别漂亮的眼睛的高个子男人，凑到小姐姐面前，用醇厚的嗓音软乎乎地说“牛肉干啊。”
前面那个特别漂亮的妹子头也不回地用哄孩子的语气回道“知道知道，我这不是在找牛肉么找到啦”
她拿起一小袋牛肉干回过身来，在他面前晃了晃“呐，你的牛肉干。”
店员小姐姐就看到看起来身材巨好、比漂亮妹子高接近一个头的针织帽小哥哥眼睛一下就弯成了月牙状，乖乖地用力点头，可爱到爆炸。
她在心里发出土拨鼠尖叫。
买好了牛肉干，庄颜又问他还有没有别的想吃。
这一次闻昭是想了想之后才回答的“小熊饼干和字母饼干啊。”
他拽着了她的衣角就不肯放了，庄颜像拖着一个大尾巴一样带着他一起去挑选了几袋小饼干，想了想，她又拿了一些自己喜欢吃的零食。
两个人刚刚离开，店员小姐姐就忍不住找闲着的同事说道“你看到刚刚那对情侣了吗啊小奶狗也太奶太萌太乖了吧”
“当然看到了，那个妹子简直神仙颜值，一进来我就注意到了。要是只有这种颜值的妹子才能找到小奶狗的话，我劝你还是不要做梦了”
“我自己养不起我可以磕别人的神仙爱情啊可惜在上班不能拿手机拍照心好痛”
庄颜和闻昭回到了炖品店里，她们的面糊刚好已经好了。
端上来一小盆。
两个人一人一碗，闻昭的胃口倒是奇异的还不错，吃完以后她就准备带着他回家吃了药好好休息。
没想到他站在零食店外面发现是要回去的路，拖着脚步不肯走“太阳花啊。”
可是天太冷了，闻昭还在发烧，庄颜不能带着他在冷风里到处跑，他又不肯让她一个人去花店。
“明天再买好不好”
闻昭摇头再摇头，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
看得庄颜受不了了，正要再次妥协的时候，恰好眼睛余光透过橱窗看到了零食店的收银台那里插着的棒棒糖“来来来，先给你买这个甜甜的太阳花，明天再去花店给你买鲜切花好不好”
她拉着闻昭进了零食店里买了一个收银台插满一个玻璃瓶子的那种五颜六色专门卖给小朋友的花朵棒棒糖“先给你买这个好不好”
闻昭看着那个花想了一会儿，点头“好啊。”
庄颜松了一口气，翻出钱包一口气买下了一整个玻璃瓶子递给闻昭捧着“可以回家了吧小朋友”
闻昭好像是愣了一下，然后他歪了下头“回家啊。”
然后庄颜拉着闻昭的胳膊，他捧着那个插满了塑料花朵棒棒糖的玻璃瓶子，两个人并肩走出了零食店。
即将下班的店员小姐姐躲在收银台后面尖叫“啊啊啊我拍到了这对我可以磕一辈子”
庄颜带着闻昭回了家里，算着差不多过了半个小时，看着他吃了药后就让他去洗澡准备睡觉。
她还提前放满了一浴缸的热水，但等到闻昭进去的时候，她突然想到她换了一大堆的床上用品、洗漱间毛巾牙刷什么的，好像就是忘了给他买换洗的贴身衣服了
庄颜自己在客厅里窘了一会儿后，最后拿出手机抢在大超市打烊之前下了个限时订单，完成以后像是做贼一样赶紧关掉了外卖软件。
她觉得这已经够尴尬的了，没想到闻昭换好了睡衣出来以后，乖乖坐着让她给吹干了头发。
然后
他不让她走了。
他老老实实地平躺在床上，软软地叫她“姐姐”。
黑漆漆的眼睛里全是渴望和期待。
“你、你这么大人了、还还要人陪着才能睡着吗要我给你讲睡前故事”庄颜说话都有点磕巴了，“我讲故事都是干巴巴的，不好听的。”
闻昭就一只手从盖了两层的被子下面伸出来，扯着她的衣角。
他听着庄颜说话，只是看着她，偶尔眨一下眼睛，不说话，但也不松手。
庄颜只好扯了一个凳子过来坐在床头“我坐在这里看你睡着行不行”
闻昭又眨了眨眼睛，总算松开了她的衣角，将手缩回到被子里面去。
然后他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两个人一个躺着，一个坐在床头看着。
空气慢慢地安静下来，但庄颜的紧张和窘迫还有尴尬都随着这安静一点一点散去了。
恍惚中，她的脑海里闪过一些画面，好像她曾经经历过现在这的事情一样。
可是认真去追逐记忆的时候却又发现什么都找不到。
庄颜一只手托着腮，盯着闻昭的睡颜。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忽然听到了闻昭的呢喃。
她一下惊醒，凑到他面前，小声地叫“昭昭”
他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嘴里仍然在叫着什么。
她侧耳去听。
“姐姐”
“婆婆”
反复叫这两个称呼。
“姐姐婆婆婆婆没有了”
“姐姐也没有了”
庄颜一震。
她盯着闻昭的脸久久不能移开视线。
好久好久以后，她又听到他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模糊地说了两个字“救我”
然后反反复复就是这两个字。
庄颜看着他安静的面容，又是心酸又是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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