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的窗户敞开, 被明媚的阳光照得明亮温暖。
张牧背对着光, 却刹那手脚冰凉。他低喘着气, 手足无措,满脸的笑意更顷刻褪尽,变得惨白颓然。
他惊恐地发现, 自己之前是见过萧笺妈妈的。她气质那么独特,自己绝不会认错。
但他们上次见面,张牧的身份还是萧嘉佑的男朋友。
他混乱地想, 萧笺的妈妈怎么会是萧嘉佑的奶奶那萧笺跟萧嘉佑呢他们又是什么关系
是了,萧笺说过的, 他有个代孕生的儿子,还有萧嘉佑也曾提过, 他只有爸爸,没有妈妈。
萧笺跟萧嘉佑都姓萧,他早该想到的
所以, 萧嘉佑是萧笺的儿子
张牧刹那间被自己一连串的猜测惊得面无血色, 他完全没想到事情竟会发展到这种程度。
他恍惚之间, 好像听见萧妈妈问“这不是小牧吗你怎么来了嘉佑呢你没跟他一起”
他还听到萧笺接通电话,是萧嘉佑打过来的, 说他路上堵车,马上就到了,语气满是敬畏乖顺。
萧笺挂断电话, 摸到张牧的手凉的沁骨, 不禁满心疑惑, 转过头温柔地问“你怎么了手怎么这么凉”
张牧如鲠在喉,说不出半个字。
他抬起头,看到萧笺爸妈紧盯着他们牵着的手,满脸震惊骇然。
张牧一时像被扒光衣服扔到了大街上,羞愧恐慌到极点。
他猛地挣开萧笺的手,转头就迅速冲了出去。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能解释什么,他唯一能做的只有逃跑。
他也是个很好面子的人,受不了这种屈辱,他害怕,惊恐,神经也紧紧绷着。
张牧不知道他是怎么跑出来的,他脸色苍白,气喘吁吁,手心浸满冷汗,站在烈日下也感觉不到半点温度。
然而他跑出别墅的同时,一辆兰博基尼刚好缓慢进来。
萧嘉佑透过车窗看到张牧,就连忙叫司机停车,接着迅速跳下车拦住了张牧的去路。
他满脸惊讶“你怎么会在这”
他是抱着要狠狠给敢勾引他爸的小妖精点厉害瞧瞧的心情来的,完全没料到竟会碰见张牧。
张牧也没想到会撞见萧嘉佑,他心底那种羞耻感瞬间更为浓烈,让他不敢直视萧嘉佑。
多可笑,他之前还在讽刺萧嘉佑没有羞耻心,可此时真正不知羞耻的人是谁
他想逃,逃得远远的。
徐清晖说得对,他应该离姓萧的都远远的,他后悔没听徐清晖的话。
“你别走”萧嘉佑赶紧一把抓住张牧的手。
张牧的理智已经被突如其来的真相击得溃不成军,他低哑道“放手。”
萧嘉佑没听他的,反倒抓的更紧了,他打量着张牧“你还没说,你怎么会在这儿呢奇怪,你手怎么这么冰脸还那么难看还有,你刚刚跑什么,谁在追你吗”
他说完顿了顿,又自顾自地猜测道“还是说,你是特意来找我的不过能找到这里来,你肯定用了不少心思吧怎么之前不是还说不想再见我,这就改变主意了”
张牧没说话,他头很晕,看萧嘉佑都是重影,他只是重复说道“你松手。”
他没力气争辩,除了离开,别无他想。
萧嘉佑却很得意,趾高气扬,满脸打了胜仗的模样,他已经坚信张牧就是过来找自己的,不然他没必要来这里。
“你特地来找我连话都没说就要走还是你想玩欲擒故纵你好好跟我道歉,我也不是没可能不原谅你的。”
张牧盯着萧嘉佑的眼神像看傻子。
俩人正僵持着,萧笺也追了出来,他跑的有些急,难得也有这么慌张的时候。
萧嘉佑看到萧笺时愣了下,连站姿都瞬间直了不少。
“张牧,”萧笺视线似无意地扫过萧嘉佑抓着张牧的手,沉稳道“跟我回去。”
张牧沉默,他抬起头看着萧笺,眼眶刹那湿润,笼着层雾气,他冲萧笺无声地摇了摇头。
他没脸告诉萧笺真相,更不敢想象萧笺知道真相的表情,这种事情毕竟太过荒唐,他想想都羞耻得无地自容。
他很爱萧笺,可对方那张他熟悉的脸,此时却越看越觉得陌生。
他惊慌,也恐惧,最无颜面对的也是萧笺。
“萧嘉佑,放手”张牧紧咬着牙,理智濒临崩溃边缘,狠声道“别逼我动手”
萧笺皱眉,语气陡然严厉起来“张牧”
张牧抗着萧笺施加的巨大压力,没说只言片语。
最困惑不解的还是萧嘉佑,他看看张牧,再看看他爸,不懂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以为张牧是特意来找他的,可其实不是,但他爸怎么会认识张牧
他被弄糊涂了,只能奇怪问“爸,你们在说什么您认识张牧”
亲口听到萧嘉佑喊萧笺“爸”,张牧刹那连那丁点的侥幸心理都没有了。
原来萧笺真是萧嘉佑的爸爸,他前脚跟萧嘉佑分手,后脚就跟人爸爸结了婚,张牧想想都觉得荒谬可笑。
萧嘉佑问了之后,却没人回答他。
但他观察着张牧跟他爸的反应,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
想通这点后,他瞳孔瞬间放大,满是震惊难以置信地盯着张牧,连确认都不敢,一点点松开了紧抓张牧的手。
他爸说今天会带那小妖精回家,张牧转头就从别墅跑了出来,而且他爸跟张牧还显然关系密切。
世上哪来这么巧的事,萧嘉佑顷刻间,也就猜到了两人的关系。
可能是真相太震撼了,萧嘉佑一时间瞠目结舌,没能说出话来,他只是惊讶地看着张牧,那眼神慢慢就变得憎恨厌恶起来。
张牧顷刻落荒而逃。
他感觉再待下去,自己可能都要疯掉了。
从别墅出来,张牧迅速拦了辆车,跟被狗撵似地逃进了车内。
他脑袋很乱,还是司机问起,才慢半拍地报了目的地。
一路上,他想起自己曾说过要跟萧笺他儿子好好相处,给他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就觉得异常可笑。
张牧还想起,他之前其实是见过萧笺的,那时候他还跟萧嘉佑在一起,远远见到萧笺背影,还笑着夸了他的身材。萧嘉佑还为此吃醋,问张牧是不是还想当他后妈,没想到竟一语成谶。
他更想起,一切实际都是有预兆的,他早该想到萧笺的身份,只是刚好阴差阳错。
萧笺说过,他前任擅长计算机,还很会做饭,徐清晖刚好都符合条件,况且徐清晖前几天说过,他前任也结婚了,还道了句好巧,只是那时候张牧压根没把那句话放心上。
他又怎么会想到,徐清晖之前反复跟自己提起的糟糕透顶的前任,竟然就是萧笺。
想到这里,张牧就痛苦地揪住了头发,现在可好,不止萧笺跟萧嘉佑,他更无颜面对徐清晖。
他哪有脸告诉徐清晖,自己说要带去见他的爱人,其实就是他的前任
一切都糟透了
张牧异常的举动引得司机频频惊疑地看他,可能是怕张牧有病,还在自己车上发了病,因此等张牧下了车,他后脚就一踩油门溜走了,一秒钟都没多耽搁。
酒吧喧嚣热闹,演绎着夜晚的狂欢。
张牧独自坐在酒吧角落,已经喝了很多的酒。
他长得好看,身材瘦削,衣着洁净,是很招人喜欢的类型,毕竟无论男女,都对干净漂亮的人没有抵抗力。
但他刚进酒吧直接就点了一堆酒,也没跟人搭讪的意思,显然是想来买醉,而且心情一看就很糟糕,很具攻击性,透着生人勿进的姿态,并不好招惹,因此过了很久,才总算有人敢过来找他搭讪。
那是个西装革履,长得也不错的精英男,戴着副眼镜,对自身条件显然极有自信,他径直走到张牧旁边坐下,边带笑道“你喝了很多酒,也没吃东西,这样对胃不好。借酒浇愁愁更愁,你有什么烦心事,不如跟我说说,没准我能帮你解决,就算不能解决,说出来也痛快。”
张牧有些醉了,他甚至看不清那男人的脸,半晌才醉醺醺地说“不好就不好,谁还在意我我什么都没有了。你帮不了我,谁都帮不了我。是我自作自受,你知道吗我今天本来是跟他去见家长的,可现在一切都完了我早上还跟他高高兴兴地出门。你告诉我,为什么会这样是我做错了什么吗我错了可以改啊,为什么要这样惩罚我”
精英男默默听着,心想果然,他没看错,也没猜错。
“你说的是你的恋人他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吗”他试着问。
“没有。”张牧迅速摇头,看起来有些生气“你不了解他,他特别特别的好,怎么可能做对不起我的事是我的错,我没脸见他,我不知道该怎么跟前任的爸爸和朋友的前任继续在一起,也不知道跟他之间的关系又算什么我是疯了吗,我之前竟然还说要帮他照顾儿子照顾那个渣男我有病吗”
他说完拿起酒瓶,仰头就喝,脸被酒意染得绯红,更透着诱人的魅惑力。
精英男听得很是混乱,没弄懂他说的恋人究竟是谁,就只当他是酒后胡言乱语,配合地安慰道“既然这么痛苦就别在一起了。恋人可以再找,感情可以再培养,没你想的那么复杂,你跟他断了,自然能遇到更好的,何必折磨自己”
张牧毫不赞同,坚定道“你不懂,他那么好,我跟他分手,以后就再也找不到那么好的人了。我很爱他,我从没这么爱过一个人,我好想能跟他过一辈子,做梦都想。”
“那就喝酒吧。”精英男笑着离张牧又近了些,有意无意地碰张牧胳膊“我陪你。”
“好啊,一醉方休”张牧喝得太多了,并没有注意到那人的暧昧动作。
酒吧里嘈杂的音乐吵得张牧头疼,他被精英男半抱着走出酒吧时,已经快醉成滩烂泥了。
精英男看着张牧很是志在必得,也没掩饰眼底的情谷欠,张牧是他喜欢的类型,满身干净纯粹的气息,他早就迫不及待地想染指了。
他把车钥匙交给代驾,说了个酒店名字,就扶着张牧上了车。
然而没等他坐稳,整个人就猛地被用力拽出了车厢,那股力道极强,他被推跌到地上,才看清刚动手的是个轮廓硬朗,肌肉结实的男人。
男人紧皱着眉,满身怒火,还带着杀气。
精英男刹那间就生出怯意,只觉得自己快被那狠戾的眼神杀死。
“你你谁啊”精英男底气不足地问。
萧笺没理精英男,他身体每处都透着戾气,却还是弯腰温柔地将张牧从车内抱了出来。
张牧低吟一声,动了动,乖顺地窝在萧笺怀里。
萧笺紧了紧手臂,转身就走,走着却又突然停下来,冷声回道“他男人。”
夜色沉沉,车流穿梭不息。
张牧意识昏昏沉沉,蜷在后座上,睡得很不安稳。
他做了场噩梦,梦见他接萧笺回家,萧笺却掉头就走,他怎么追都追不上,只能眼看着萧笺越走越远,最终彻底消失。
他挣扎着,无力地低语哀求“萧哥,萧笺你别走”
他神情痛苦,手紧抓着坐垫,像抓着救命稻草。
萧笺握着方向盘,透过后视镜沉默地看张牧,呼吸倏然沉了沉。
车开到一半,张牧突然醒了,看到萧笺就开始撒酒疯,吵着闹着说要下车,见萧笺没停车,对着车窗就又砸又踹,歇斯底里地,像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萧笺置若罔闻,没搭理张牧的疯言疯语,只是脸色越来越难看,车速也跟着快了很多。
车开进别墅的车库,萧笺刚解了锁,张牧就抓住机会猛地冲出来,都没站稳便拔腿就跑。
萧笺连忙拦住张牧,他现在醉成这幅样子,能去哪。
张牧却不肯就范,挣扎得极其厉害,对着萧笺又踹又打,还情急狠狠咬了萧笺。
萧笺手被咬出了血,牙印清晰可见,他深吸口气,才压下满心的暴躁,硬拖着张牧将其拽进了别墅。
张牧反抗不成,就趴地上撒泼打滚,扬言要报警,眼神也恶狠狠的。
萧笺被气得不轻,眼睛都红了,有些后怕,想到刚刚自己要是晚到一步的后果,就更怒不可遏。
俩人闹出的动静惊动了管家跟佣人,萧笺摆手示意他们不用过来,他们也就连忙避开了,不敢多说,也不敢多看。
萧笺不苟言笑的时候就够吓人,如今生起气来,简直让人瑟瑟发抖,不敢靠近,连大气都不敢出。
张牧拒绝配合,让萧笺很费了些功夫才把人拽进浴室。
“你要干嘛”张牧紧抓着门框不松手,气愤道“你放开我混蛋我要报警,我要告你,你这是犯法的你放开我你凭什么抓我”
他很用力,手背青筋清晰可见,可到底敌不过萧笺的力量,被硬生生拽到了淋浴下。
萧笺始终沉默,没说一个字,他阴沉着脸,满身暴戾,只用力抓着张牧手,拿着莲蓬头将他猛地浇了个透心凉。
凉水从头顶淋下,瞬间湿透了张牧的衣服,他起初还挣扎,慢慢地就冷静下来,浑身发软地瘫坐到地板上,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不过眼神清明,倒是清醒多了。
“醒了”萧笺动手关了淋浴,沉声问“不撒酒疯了”
张牧脸色惨白,紧抿着唇,他身体单薄,此时被湿透的衣服贴着,竟给人柔弱不堪一击的感觉。
萧笺动手调高了室内温度,又出去找了套新的睡衣给他,这才道“醒了就快洗个热水澡,把衣服换上,然后我们再好好谈谈。”
他没给张牧拒绝的机会,说完放好睡衣,就关上门出去了。
张牧头疼的厉害,慢慢从地上爬起来,还感觉双腿发软。
萧笺刚刚那些粗暴的对待让他生气又心有余悸,他不可否认,那样的萧笺是陌生的,且让他有些害怕的。
他洗完澡出去,看到萧笺站在窗边,也换了套睡衣,大概是去别的房间洗了澡。
除此外,萧笺的脖颈处还有抓痕,手腕也被咬出了血,显然是他之前做的。
张牧顿时又愧疚起来“对不起,我喝醉了,不是故意的。”
他跟萧笺认识这么久,还没见他发过这么大的火。
萧笺转身看着张牧,语气冰冷地道“我以为你能用成熟点的方式来解决问题。你喝得醉醺醺的,除了逃避现实,还能有什么用你知道你像什么样子吗你做事能不能稍微理智点,别那么冲动情绪化你知道今晚我要是去晚了会发生什么事”
他话里满是苛责,冷冰冰的,没一点温度,冷漠得让张牧心寒。
他心里本来就难受,也对那件事有些后怕,可萧笺不但没安慰他,还骂他对他这么冷淡。
张牧顿时就有些受不了,难受地自暴自弃道“是,我是冲动,是情绪化,论理智我永远也比不上你。你理智得我甚至都分不清你究竟有没有半分难过。我是因为你才没办法理智的,今天,我本来满怀期待地跟你回家见家长,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可是事情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萧嘉佑的事,你明明有很多机会告诉我的,我们就能避开现在这种情况的发生,你为什么要骗我我好难受你知道吗萧笺,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你说我该怎么办”
他背靠着墙,浑身无力,绝望又迷茫,像要借墙壁撑着才能站稳一般。
萧笺陡然沉默,静静地看着张牧,好半晌才低道“我没骗你,我也没想到你跟嘉佑的关系,我本来想说的,可你幻想的那么美好,我就没忍心打破,我想过你们可能会有些矛盾,但一切还在我控制范围内,我觉得我能解决,也能处理好,我没想到事情会超出预料。”
张牧深吸口气,说得痛苦又艰难“萧嘉佑背着我出轨,还几次三番找我麻烦,我说的若无其事,心里却是恨他的,更一眼都不想再见到他。可我偏偏跟他爸结婚了,我最爱的人跟我最恨的人是父子关系,你让我怎么自处今天见你爸妈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像被扒光了衣服扔到太阳底下,我觉得屈辱透了。为什么就我这么倒霉我谈一次恋爱,结果就被背叛,好不容易喜欢一个人,又是这样的结果,我做错了什么吗为什么要这样惩罚我”
“张牧”
萧笺想说话,却又被张牧打断“如果早知道是这样,我宁愿没遇见你,没跟你认识,到现在,事实才证明一切都是错误的。”
感情被否认得彻彻底底,萧笺神色也变得冷冽“所以呢如果你早知道我的身份,就不会再接近我,喜欢我如果能提前知道,你就会在回国前跟我分手你是这么想的吗这就是你的真实想法”
张牧没否认“除此外,我还能怎么办我今天脸都丢尽了,我想想就觉得好痛苦。”
他情绪太激动了,说的话压根没经过深思熟虑,只是单纯地想发泄。
“痛苦”萧笺冷冷盯着张牧“当初说要结婚的是你,你说你认真考虑过,不是一时兴起,还说你绝不会后悔。”
“我知道,”张牧捂着脸,肩膀微微耸动,有些崩溃“我也不想的,可我没办法。我是真的爱你,想跟你结婚,我也很难过,我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他嗓音带着啜泣,那么的绝望悲痛,身影更显瘦削单薄。
萧笺忍不住想抱抱他,给他点温暖,他不想惹张牧这么难过的。
可张牧却突然避开了他的拥抱,神情带着戒备。
萧笺的手落在半空,脸色顷刻变得更加难看起来。
“我一直在想解决办法,控制嘉佑,安抚我爸妈,接着来找你。”萧笺冷道“可你呢你想的只有分开,对你来说,我们的婚姻跟感情都这么廉价吗让你说放弃就放弃张牧,我对你真的很失望。”
张牧沉默,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脸色更显苍白,没有一点血色。
“我知道了。”萧笺颔首,没再多说什么,他疲惫地揉揉眉心,也有些快熬到极限“很晚了,隔壁有空房,你先休息一晚,明早再走吧。”
张牧抓着墙壁的手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最终还是心情沉重地走出了房间。
他也快崩溃了。
客房打扫得很干净,被褥也很清新。
张牧累极了,手脚像灌了铅,趴到床上就再没动弹过。
可躺着也毫无睡意,他大脑极其清醒,醉酒的后遗症还在发作,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痛,痛苦极了,偏又没办法摆脱折磨。
一闭上眼,他就不受控制地想起跟萧笺度过的美好往事,萧笺的纵容,萧笺的温柔,萧笺的笑容,越是想,就越是难受煎熬。
他甚至想,自己要是永远不知道真相该多好,他宁愿活在梦里,也不想醒来面对这么残酷可怕的真相。
不知道躺了多久,可能是三个小时,也可能是五个小时,张牧突然坐起身,蹑手蹑脚地下了床。
他太痛苦了,痛苦到已经无法忍受。
他走到了萧笺门边。
萧笺没有锁门,张牧伸手推开门,房内漆黑,只有窗外朦胧的月光照着。
他小心翼翼地走到床边,试着掀开薄被躺进去,怕惊醒萧笺,他躺得很靠外面,也不敢乱动,连呼吸都放轻了。直到确定萧笺没醒,才又慢慢地往里挪,一寸一寸地,总算挪到了萧笺身旁。
再度感受到萧笺的温度,张牧那颗焦躁混乱的心顿时平静下来。
他想起昨晚自己还被萧笺抱在怀里,俩人有说有笑,就觉得鼻子一阵酸楚。
张牧边想边偷偷地看萧笺,谁知抬起头,对上的却是双极其清明的眼眸。
他顿时心虚紧张起来,有些手足无措“你你没睡着啊”
萧笺道“你不也没睡”
他边说边动作自然地揽住萧笺,就像他们之前那样,将他温柔地揽进了怀里。
张牧刹那不知怎的,眼眶就湿了,视线也朦朦胧胧的。他抽了抽鼻子,低声说“我难受,睡不着。”
萧笺伸手,指尖碰到了张牧眼角的泪水,他顿了顿,心倏然跟着软了下来,带着笑意说“怎么哭了现在这么爱哭啊。”
“就是想哭,我也不知道,我之前不这样的,只有在你面前才这样。”张牧说着也抱住萧笺,头贴着他胸口,有些委屈“你对我好凶,都没笑过。”
萧笺也无奈“我哪还笑得出来,你吓到我了,你差点就被那人带走了,我都不敢去想。”
“对不起,我知道错了。”张牧说完又道“我今晚太冲动了,说了很多不理智的话,你别生我的气。我其实没怪你,而且我觉得,就算知道了你跟萧嘉佑的关系,我也还是会爱上你的。”
“嗯。”萧笺轻抚着张牧的背,也道“我不该对你那么粗暴,也不该骂你,我只是太担心了。”
“我知道的。”张牧用力抱紧了萧笺,像要通过这种方式汲取勇气。
如果可以,他多想让时间就此停止。
俩人都没有再说话,感受着彼此的温度,室内一片寂静。
许久,张牧才哑声道“萧哥,我们分手吧。”
萧笺问“你想好了”
“嗯。”
萧笺微叹了口气,只道了声“好。”
张牧刹那只觉得自己被绝望淹没,他强忍哽咽道“萧哥,我爱你。”
萧笺沉默良久,紧抱住张牧低沉说道“我也爱你。”
第二天是周日,不用上班,张牧醒的时候萧笺已经起床了。
他伸手摸了下,床上温度都没了,想起昨晚分手的事,不禁满脸惆怅茫然。
打起精神起床洗漱,张牧不好意思地下楼问他的衣物在哪。
阿姨把洗净熨好的衣服送过来,道萧先生说,让他用过早饭再走。
都分手了还记挂这些干嘛,张牧小声嘀咕,心里还是暖烘烘的,换好了衣服就下楼吃早饭。
阿姨说,早饭萧先生特意交待过,都是按他的口味做的,张牧顿时吃得心里百味杂陈。
没忍住问阿姨“你知道萧笺去哪了吗”
“不知道,萧先生没说。”阿姨道。
张牧有些失望“哦。”
临走前,他对着手上的戒指摸了又摸,才满脸不舍地将其小心取下,郑重放在萧笺卧室的床头。
霄滕作为国内首屈一指的科技型企业,拥有的各项产业很多,主要核心是云计算跟操作系统的研发,兼软件开发,旗下的第三方支付a跟社交及网购a也牢牢掌握着国民的经济跟生活。
除此外,霄滕还投资游戏开发及动漫影视的制作。
由霄滕出品的动漫跟游戏也风靡国内外,受众范围极广。
霄滕拥有国内最强的研发团队是业内公认的,其开发部,工程部,随便拎个程序员出来都是技术大佬。
据说还有曾攻击过霄滕数据库的黑客,因技不如人进了霄滕工作。
霄滕集团大厦高三十五层,越往上级别越高,顶上几层是高管老总的办公区域。
张牧所在的美术部位于十二楼,他刚进公司,前期主要还是熟悉环境跟业务。
午休时间,张牧到茶水间接了杯水,刚好碰到陈青锐,便跟他打了声招呼。
陈青锐斜着眼睛看张牧,不屑地哼了声,理都没理就走了,那眼神满是轻蔑。
张牧摸摸鼻子,有点尴尬。
孟鹤后脚进来,将那幕看得清清楚楚,低声对张牧道“你别理他,他就仗着舅舅是高层,谁都瞧不起,平时总耀武扬威的,指使别人给他干这干那,我们部门没几个人看得惯他。”
上班以来,孟鹤是跟张牧关系最好的。
张牧挺无辜的“我记得我没得罪过他啊。”
“哪没得罪,你忘了”孟鹤提醒道“你刚进公司的时候,经理让你画了张角色原画,那角色陈青锐也画过,结果你的被采用了。不过也挺扬眉吐气的,总之看他不爽我心情就好了。”
张牧这才想起那事,心想原来如此,他还纳闷哪得罪了陈青锐。
孟鹤说完又提醒道“不过君子易处小人难防,你刚进公司,还是躲着他点,别跟他发生冲突。”
张牧点头,他向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陈青锐别来招惹他,他也不想惹麻烦。
可陈青锐要是找他的茬,他也绝不会怂。
聊完准备回办公室的时候,孟鹤想起什么又低声道“对了,听说最近公司要空降位重量级老总,还是从国外回来的,上面特别重视,弄得整个公司都特别紧张,也不知道公司会不会有新变动。”
张牧没听说这事,这才知道近来都人人自危的原因。
“会接管我们部门吗”他问。
孟鹤摇头“那倒不会,既然是大佬,肯定坐镇技术研发部。”
他说着又有点幸灾乐祸“我总觉得,最近工程部的人头秃得更严重了。”
俩人就这事多聊了几句,张牧也没怎么在意。
下班时,他有事多加了会班,走出公司的时候已经没什么人了。
谁知刚出电梯,就看到等在那的萧嘉佑。
那天过后,他有一周没见到萧嘉佑了。
他看起来憔悴了挺多,只是看张牧那阴阳怪气的眼神还是一样欠揍。
张牧深吸口气,尽可能平静地问“你找我有事”
萧嘉佑打量着张牧,冷哼道“你本事够大,我以前还真小瞧你了,你可比我想的厉害多了,我爸那么难啃的石头,都能被你迷得神魂颠倒,我该夸你什么好呢不知廉耻还是狐狸精”
他显然是故意羞辱张牧。
张牧懒得理他,想从旁边离开。
萧嘉佑却又嘲讽地道“你说,我现在该怎么称呼你小爸还是小妈”
张牧咬牙“我已经跟萧笺分手了,你不用阴阳怪气地讽刺我。你想叫我爸,我还不想认你这儿子,你要真是我儿子,早被我打死了。”
“谁想当你儿子了你还真敢想”萧嘉佑满脸怒意。
张牧讲道理道“我跟萧笺还没正式离婚,名义上你的确是我儿子。当然,你能有这种自觉最好,因为我也不想当你爸爸。”
萧嘉佑简直快被气疯了。
张牧竟然有脸说是他爸他脑袋有病吧。
他死盯着张牧背影,等他走远才想起还有事没做。
萧嘉佑脸色很难看,经历过艰难痛苦的争斗,才冲张牧背影道“我是来跟你道歉的,林宸的事是我错了,我不该出轨,不该背叛你,希望你能原谅我。”
他虽说得不情不愿,张牧还是有些诧异,萧嘉佑竟然会跟人道歉
“你没跟你奶奶说我们分手的事”张牧问。
萧嘉佑扭过头“是还没来得及”
“哦。”张牧不再多问,凉凉道“不过你还能知道错了,也真不容易。”
萧嘉佑转眼就变了张脸,气焰嚣张道“你以为我想道歉,我是被逼的,也不知道你给我爸灌了什么迷魂药,非让我跟你道歉。你说你跟了我又跟我爸这事,放古代都够浸猪笼了吧”
“浸你丫的”张牧飞起一脚踹向萧嘉佑“赶紧滚,不然揍死你。”
萧嘉佑躲了下,裤腿还是印了个清晰的脚印“你敢打我”
“打的就是你”
张牧气势汹汹,萧嘉佑还真不敢惹,被张牧追着落荒而逃,边逃还边放狠话。
张牧追到外面,目送萧嘉佑开车跑了,累得气喘吁吁,心想萧嘉佑要是他儿子,真得饿两天揍一顿好好教育教育。
萧嘉佑前脚刚走,徐清晖后脚就来了。
降下车窗问张牧“你干嘛呢累成这样”
“没事。”张牧缓了缓,看着徐清晖“你怎么来了”
“你说呢之前说好的请我吃饭,带你老公见我,这都多少天了,我连你老公影子都没见到,没办法,只能亲自过来找你了。你老公呢没来接你下班我还想看看是什么神仙样的人,能被你夸成那样。”
“”张牧想起萧笺曾是徐清晖前男友的事,顿时也心情复杂。
“一言难尽,我请你吃饭,慢慢说吧。”他说着上了徐清晖的车。
张牧让徐清晖挑饭店,没想到他来了家咖啡厅。
刚进去就碰到个熟人,瘦瘦高高的,很爱笑,说话也很温柔,跟徐清晖很熟的样子。
等找到位置坐下,徐清晖才说“我上次不跟你说看上个人吗,就是他,感觉怎么样我眼光还不错吧”
张牧对那人印象挺好,点了点头。
徐清晖又道“我查过了,他有90可能是弯的,他对女的明显没兴趣,也从不乱加微信,特别自律,我现在正循序渐进地跟他加深接触,他对我也有那层意思,还邀请我去他家,就差捅破那层窗户纸了。”
张牧被他透出的爱情的酸臭味刺激到了。
“我都离婚了,你还跟我秀恩爱,你还有人性吗”张牧叹。
徐清晖差点把刚喝的咖啡喷出来,惊讶道“离婚什么情况啊”
“你别瞎想,没闹矛盾也没出轨更没被逼分手,是别的原因。”他提前给徐清晖打好预防针“我说之前,你先做好心理准备,别太惊讶。”
“你说吧,至于吗,我大风大浪走过来的,有什么能吓到我”
“哦。”张牧轻描淡写道“我前夫你也认识的,就是萧笺。”
“萧”徐清晖念着猛地反应过来,睁大双眼,震惊得直接站起了身,难以自控道“你说谁萧笺我没听错吧是我认识的那个萧笺”
“你别激动。”张牧看了眼被惊动纷纷望过来的客人。
“我能不激动吗你跟萧笺结婚”徐清晖连喊了几个“我靠”,才勉强冷静点坐下来“那可是萧笺,你没跟我开玩笑吧你怎么会跟萧笺在一起”
“我像在开玩笑吗我哪知道啊,我认识他的时候,也不知道他是萧嘉佑的爸爸,还是跟萧笺见家长的时候,才被他妈给认出来。你不知道我都经历了什么,那一秒,我尴尬得只想找洞钻进去。”
徐清晖喝了口咖啡压惊,难以平静。
“你是因为萧嘉佑的事,才跟他分手的”
“算是吧。”张牧无奈道“我总不能真给萧嘉佑当后爸。”
徐清晖还是满脸匪夷所思“萧笺那种都快立地成佛的人,你是怎么跟他谈恋爱的还好到那么快就闪婚,你能接受柏拉图”
张牧有些尴尬。
徐清晖笑了下“你不用难为情,萧笺只是我十九任前男友的其中一位,要不是他那些骚操作,我早把他忘了,而且我跟他交往那一个月,别说接触,连手都没牵过,比陌生人还要纯洁。”
张牧这才放开了点,不然跟徐清晖谈共同的前任,他总觉得很有负担。
“他说跟你柏拉图”
“嗯,他有洁癖,非常严重,很讨厌肢体接触,连碰一下都反感。”徐清晖猜测道“我其实一直怀疑他是那里不行,才找借口说要柏拉图,否则正常男人,怎么可能一点谷欠望都没有他要披件袈裟,直接就能立地成佛。”
“你别说得那么夸张,萧笺哪就不正常了他温柔体贴,对我也特别好,不然我能跟他结婚是你不懂他的好。”张牧忍不住帮着萧笺说话。
徐清晖满脸恨铁不成钢“你那是被爱情的荷尔蒙洗脑了,都柏拉图了能有多好”
“我不是,我没有,你胡说。”张牧辩解道“别的我不知道,但你不能说他不行”
“他明明超大超棒”事关他男人尊严,张牧重点强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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