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 我们整理一下现状。埃列什基伽勒、尼托克丽丝, 我需要关于岛上的情报, 越多越好。”
意料之外, 同时也是情理之中的——从我欣喜若狂到恢复冷静,并没有花费太多时间。也许这一点是我继承了母亲, 面对大悲大喜都能够天塌不惊,心态平稳淡定得近乎冷酷。
若非如此, 我和母亲也不可能全须全尾地走到今天。这样说来, 这应该算是我们的优点。
“嗯, 我来说。”
打破最初的紧张与尴尬之后, 艾蕾逐渐展现出沉着稳重的优等生风范,“我比尼托克丽丝早一步受到召唤, 很快就大致掌握了岛上的情况。得知人类被送入地底之后, 我就开始思考,有没有什么能够帮助他们的方法……”
“那么,结果呢?你们是怎么进入这里的?”
“这个嘛, 就要感谢我们的‘协助者’了。”
艾蕾口中这么说着, 一边朝六小姐(六小姐发现所有人都还活着之后, 就像断线的人偶一般瘫软在地, 再也说不出半个字了)投去诡计得逞般得意的视线:
“‘协助者’向我们透露, 这位六小姐平日里最受娇纵,任性妄为、无法无天,性格简直就像个劣化版的伊什塔……啊,不对。伊什塔尔还没有糟糕到这种程度。关于这一点, 就连我也得向她道歉才行呢。”
(倘若是神话时代的伊什塔尔本尊,放出天之公牛破坏乌鲁克这一点也挺……不过,也对啦。就算同样是任性妄为,我这位小妹干得也太low了。)
艾蕾接着道:
“据说,六小姐虽然能力强大,但为人急躁、轻率又不擅长动脑,所以并未被委以重任,只是被派来看守这棵人面树。”
“抵死不从的女人和小孩,拒绝与组织同流合污的异能者,卧底和叛徒……总而言之,只要是组织判断‘不需要’的人类和异能,都会被一一投入树下的牢狱之中。当然,因为守门的六小姐喜怒无常,所以不幸触怒她的人,也一样会被她一埋了之就是了。”
而这些人此刻毫发无损,正和母亲一样,如同熟睡一般安详地平躺在洞窟深处。
他们的灵魂被艾蕾存放在牢固的“枪槛”之中,肉身则是由尼托克丽丝施展魔术,保证其不会腐坏——这可以说是埃及人的特长——之后,只要将他们的躯体送往地面上安全的所在,再由艾蕾解放枪槛,所有的魂魄便会各归其所,也就是俗话所说的“起死回生”。
“我明白了。所以说,你们为了帮助地底的人,故意反抗、触怒六小姐,然后光明正大地踏入了这里。”
再次在内心向她们真诚道谢之后,我迅速将目光转向重点:
“那么,‘协助者’是?在这座岛上,还有愿意帮助受害者的人吗……?”
“……”
艾蕾尚未答话,便只见她手上雕笼中幽幽浮动的磷火一下窜起老高,竟仿佛在笼顶炸出了一朵小小的烟花。任谁都能看出,其中带着些许迫不及待的关切之情。
“……母亲?”
“啊,你母亲说哦。”
艾蕾立刻翻译道,“这次我们的‘协助者’,也就是当年帮助她逃出岛上的人。茜,你知道那男人曾经有个妻子?”
“唔……”
对了,方才我那两位便宜兄弟在闲聊中说起过。
不同于我母亲这样强扭来的“夫人”,首领年轻时也曾有过一位青梅竹马、不离不弃的糟糠之妻。如果放在狗血言情里,这就是所谓的“原配”了。
“我知道。但是,我记得她身体受损,无法再诞育异能者,所以那男人毫不留恋地将她抛弃了……”
“不,没这么简单。”
艾蕾低垂眼帘,将话音拉成一声沉重悠长的叹息。
“为了确保孩子拥有异能,那男人在他妻子身上做了许多手脚,但他当时手法粗糙,做法粗暴,对她身体造成的损伤根本不可修复。他的妻子离开他以后,体内多处器官迅速衰竭,药石罔效,很快便生命垂危……然后,被叫做‘大少爷’的男孩找到了自己奄奄一息的母亲,将她带回岛上,以‘使用异能保护父亲’为代价,交换父亲手下的异能者维持她的生命。”
她稍作停顿,而后眼中流露出浓郁的悲悯之色,轻声道:
“所以,他们母子两人虽然没有参与犯罪,但自那以来……也和所有被囚禁的‘商品’一样,从未离开过这座岛。”
“这——这不就是卖身救母???”
我一时间愕然无话。本以为这座岛屿就是偌大一个垃圾箱,没想到在垃圾箱里扒拉几下,竟然还能教我嗅到一点熟悉的同病相怜。
——而且,听上去很像是友军!!
“嗯,差不多。”
尼托克丽丝不无惋惜地从旁插话道,“虽然他的妥协无异于助长恶行,但是,我们也不是不能理解他珍视母亲的苦心。出身在这种家庭,大概本身就是一种不幸。”
“……”
父亲是恶行累累的犯罪组织头目,也是导致母亲一生苦难的根源;但为了维持母亲的生命,却又不得不为父亲所差遣。光是想象一下我这位“大哥”二十多年的处境,我就感觉胃痛欲裂,恨不得将整个人都干净利落地一分为二,好让情义两全。
“所以,那位大少爷一方面遵守承诺,驱使自己召唤的异能生命体保护这座岛屿,另一方面,他也想要尽可能地帮助岛上的人。茜,你有在岛上看见孩子们吗?童谣啊,还有日本妖怪什么的……那些都是他的异能。当年紫得以顺利逃脱,除了她自己智勇双全之外,也是因为那对母子冒险拉了她一把。”
金发女神唇角微弯,悬挂着一抹哀伤的微笑。
“……真的,很不容易呢。”
【我知道,对母亲见死不救的儿子是畜生,对其他无辜的人见死不救、对父亲唯命是从的走狗,更是畜生中的畜生。我这一辈子,左右都是个畜生。】
【我死后一定会下地狱。但是,希望母亲可以颐养天年。也希望你……代替我和母亲,去这世上看看,看看我们这一生无缘目睹的风景……】
【活下去,紫小姐。我不敢说“祝你幸福”这种没心没肺的混账话。但是至少,请你和这个孩子一起,自由地活下去。】
据说,这是二十年前,我那位“大哥”亲口向母亲诉说的话语。尽管当年的他,还只是个十岁出头的幼童。
“‘换了我就绝对不会这么干’……这话说起来容易,但实际做起来就不一样了。”
了解其中隐情之后,我也不自觉地和艾蕾一样长声叹息。
“总之,这一点应该可以作为减刑情节考量。当然,如果他之后积极配合警方,认罪态度端正,有重大立功表现就更好……”
艾蕾:“你……考虑得还真现实啊。”
“那当然了。就算现在喊着‘兄弟啊苦了你了’痛哭流涕,或者大骂他自私自利、为了小家坑大家,都一样无济于事。说到底,既然他面临的问题是情义两难,那我帮他解决这个‘两难’不就好了?”
感觉到未来前所未有的光明,我“啪”地一声以拳击掌,挺起自己平平无奇的胸部,在脸上点亮一派胸有乾坤的笑容。
“放心,他当年为了救治母亲别无选择,现在可未必。要知道我们单位,莫得什么拿得出手的宝物,只有一个好处——奶多,奶量足。”
艾蕾&尼托(怀疑地看着我):“……真的吗?”
“真的啊!!!而且不要看我啊,又不是我去奶?!!!”
……
……
拟定作战计划之后,首先要做的就是解放地牢中的人类和异能,再说服六小姐解除她所负责的岛上防御网,让她所夺取的异能生命体恢复原状。这样一来,我们面临的压力也会大大减轻,能够长驱直入,将目标指向首领等核心成员所在的“别墅”。
“听懂了吗?立刻让你控制的异能停手,把他们的人格和记忆恢复原状,然后放弃他们的所有权。记住,不要给他们留下被你控制这段时间的记忆。听懂的话就点点头,不懂的话……不懂你也没什么头了,随便。”
“噫……!!我、我知道了,我做就是了!!!”
——如上所示,要(通过物理手段)说服六小姐并不困难。
另外,艾蕾和尼托克丽丝也为我亲切引见了其他遭到囚禁的异能。其中固然有我叫不上名字的生面孔——我手机里安装的垃圾游戏并不多,事实上我也没时间肝——不过,也意外地出现了好几道熟悉身影,让我惊诧莫名地叫出声来。
“fgo的阿塔兰忒,阴阳师的姑获鸟……原来如此,这两位都是关爱小孩子的类型呢。”
“数珠丸恒次?啊啊,对出家人来说,这座岛上发生的事情太过重口了。不能接受也是正常的。不过,没想到暴躁老哥心心念念的天下五剑,居然有一把落在这种地方……”
“还有,这位……该不会是……”
我双手撑着膝盖俯身望去,试图窥探角落中一道身披白色斗篷(与其说斗篷不如说是床单)、面对墙壁盘膝而坐的人影。
那人影察觉到背后气息,当下也不大耐烦地扭过头来,正好将遮掩面孔的布料掀起寸许,脸颊边垂落的灿金碎发划出一道弧线:
“怎么?仿品有这么稀奇吗?不用费心,这种脏污黑暗的地方与我正相配,倒不如说我呆得很自在。”
“……啊,果然。”
是山姥切国广,而且是极化之前那一版。
外表上无疑是端正俊秀、金发碧眼的亚瑟王同款(?)美少年,但本人因为身为仿品,极其介意被人拿来与“原型”山姥切长义比较,所以一直用朴素破旧的被被……我是说,用白布来遮掩耀眼的容貌。
一言以蔽之,是个别扭的刀。
但与之相反,山姥切国广在战场上的表现却异常率直骁勇,从中也可以看出他并非真正自卑,只是自信的脊柱被重重非议压弯,渐渐就无法理直气壮地标榜自己。也就是说,如果他能够得到与之相应的评价,得以尽情施展的战场,自然也会与所有名满天下的刀剑一样纵横洒脱。
(既然如此,这里正确的问候应该是……)
“放心。‘山姥切长义’已经实装了,实不相瞒,他在你面前看上去不超过六岁,气急败坏可爱得很。而你是历经沧桑的沉稳男人,没有人会把你们两个混为一谈的。”
作为玩家,我坦然道出一个当年不可思议、如今却已是人尽皆知的事实:
“所以说,你是个成熟的刀剑男子,该学会放下被被了。”
山姥切国广:“?????”
“具体情况之后再说。对了,你为什么会在……”
“那还用说吗。”
少年面露不虞地移开视线,“如果任由那种人驱使,也会给国广的名誉抹黑。毕竟,我可是……”
“我知道,你是刀匠国广的最高杰作。”
我将脚步绕着少年转过一圈,在他面前蹲下身来,一本正经地与他四目相对:“所以,差不多也该离开这里了?要展现国广名作的英姿,还是得在光天化日之下才好。”
“你……等等,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不要理所当然地发号施令……”
“对了,那孩子超拼的哦~”
艾蕾适时地插话说明道,“虽然反抗的异能或多或少都有负伤,但重伤到那种程度的只有他一个。说着什么‘就算在这里折断也无所谓’之类帅气的话,真是的,太乱来了。负责治疗的可是尼托克丽丝哦?不过,确实很帅气就是啦。”
“什……为什么还要提起之前的事!而且,我说过不用管我?仿品就算是遍体鳞伤也……不对,等一下,为什么要拉我——”
我:“走啦走啦走啦我们去攒经验极化啦。”
“我不是你的刀……?!!”
……
“……”
“…………”
“………………”
以上,就是地面上众人看见我踏出地牢时的表情,请自行意会。
“我说,人数是不是增加了很多?而且都是美……咳哼!都一脸一见如故的样子。这个master都干了些什么啊,在我们浴血奋战的时候??”
↑贞德alter
“是啊。虽然先前都只认为她是荤素不忌、天生自来熟,不过时至今日,差不多也该认真考虑一下了。”
↑(因为药效到期已经恢复原状的)岩窟王
因为在场几乎没有一个坦率人,所以接着便是一片难懂的话此起彼伏,什么“我不是,我没有,哪来的一见如故”、“不要说我漂亮”、“我倒不是介意她花心,关我什么事,只是有点不爽想把她烧了”……等等,大树底下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也并没有。
“各位。大家平安无恙的确是喜事一桩,但还请你们专注于眼前。不然的话……说不定会死的。”
还不等我松下一口气,山鲁佐德急切的语调便将我拉回现实。
放眼望去,虽然方才与众人敌对的从者都已经消除杀意,暂时只是一脸“我是谁?我在哪儿?”地茫然站在原地,但取而代之地,不远处的密林中黑影涌动,很快便从四面八方密不透风地向我们包抄过来。
“……唉。”
我发出并不怎么遗憾的叹息,“果然还是闹太大了,被他发现了吗?也好,反正早晚都要刚正面,是时候让吉尔伽美什王的氪金发挥作用了。”
“是、是魔兽!!是爸爸饲养的魔兽……!!!”
“父亲,父亲来救我们了!!”
六小姐和脸颊肿成猪头的少爷们喜出望外,腿不软了腰也不弯了,一个个地鼠似的将脑袋拼命往上钻,唯恐林中那些个奇形怪状的魔兽看不见他们,看得我只想一锤子敲下去。
六小姐方才哭得喉咙嘶哑,这会儿更是嗓音凄厉,急不可耐地“嗷”一声扯破了音:
“爸爸,我在这儿啊!!这个女人要杀我,爸爸,救救我!!爸爸!!!”
我暗自腹诽一句“认贼作父”,又觉得实在不该指望他们分清好歹——他们没那个环境——心中感觉可笑又可悲,索性也不再多看他们一眼,背转身去专心应战。
“埃德蒙,这些魔兽……全都是异能生命体吗?仔细一看,其中好像有些眼熟的老朋友啊。”
“不错。”
岩窟王笃定点头,岩石般紧绷的面容之下也有按捺不住的笑意溢出,“如果将他们悉数打败,蛇之宝玉、混沌之爪、龙之逆鳞、血之泪石、万死的毒针、战马的幼角、蛮神的心脏……应该都会堆积成山。”
我猛地一拍大腿:
“那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干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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