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皂

    想到过去挨过打的毒打, 阿垚的眼泪就止不住的落下, 被关起来的时候他们必须没日没夜的打铁, 只要稍微休息一下, 就会被建工的部落人殴打, 很多人被打得皮开肉绽。

    当时一起的人当中有一个族人是低级图腾战士，试图反抗的时候，被那些人杀掉了，想到那名同伴死后, 双眼睁大的模样, 阿垚身体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阿垚, 这是炎黄巫。”老人拍了一会儿阿垚的背脊后, 对阿垚介绍林霄。

    “您、您好……”阿垚磕巴着低着头，甚至不敢直接看向林霄和林雷等人, 谨小慎微。

    阿垚之所以不直视林霄是因为之前被劳役的那段日子的特殊经历, 有一天在那个部落里有重要的人到他们打铁的地方巡视, 他们当中有人就抬头看了对方一样，那人就用烧红的铁器触碰在那个族人的身上。

    从那天起, 他就学会了一件事, 永远不要用眼睛去直视一位上位者。

    “为什么不抬头？”林霄奇怪地看了阿垚一眼, 面前的男人低着头, 整张脸都沉浸在乱糟糟的头发阴影里面, 完全看不到脸，也看不到男人脸上的表情。

    即便林霄这么说了，阿垚也不敢抬头去看林霄等人, 浑身反而是战栗地哆嗦了一下。

    林霄见状，沉默片刻，想了想说道，“没事，不抬头就算了，你会打铁是吗？”

    “是、是的！我会。”阿垚低着头，瓮声瓮气地说道。

    林霄想了想问道：“那会融铁吗？”

    理论上会打铁，肯定也会融铁重造，不过林霄思忖了一下，还是问了一句。

    阿垚点点头，“会的。”

    之前有些铁器做的时候出了问题，他们重新制作一次。

    “是这样的，我们部落的人都不会打铁，所以我希望你能够留在我们部落。”林霄沉声对阿垚说道。

    阿垚低着头，想都不想就直接回答道，“我、我愿意！大人，我愿意！”

    “那就好，因为你会打铁，所以就不用住在部落附近两年了，从今天开始你就是炎黄部落的人，他们两位一直在炎黄部落生活，你就暂时住在他们家里，之后会让人给你安排住处的。”

    林霄想这三人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因为曾经是一个部落的人，将这个经受过虐待的家伙安排和这一老一少住在一起，应该恰好合适不过。

    “谢谢巫祝！”

    林霄嗯了一声，然后说道：“阿垚，你先休息一段时间，修整好了，再来找我。”

    “是。”

    从说话到现在一直没有抬过头的阿垚认认真真的回答道。

    因为部落里有了马，林霄当然希望尽快做出马蹄铁给这些马匹安装上，这样这些马儿的马铁才能用得更久，林霄甚至一开始考虑制作马鞍了。

    林霄回到家里，正思索着要怎么弄马鞍，就看见林烈光着上身从房间里钻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块肥皂，飞一样的跑过来，吼道：“阿霄，这个好用！”

    “这个洗完身上好舒服，感觉特别干净！”

    林烈甩甩自己湿漉漉的头发，拿着手里的肥皂像是献宝一样的送到林霄的面前，道：“阿霄，你肯定喜欢这个！”

    林霄低头看向林烈手里的肥皂，眼底露出一丝笑意，之前他怎么就没想到做个肥皂用呢？

    这东西制作起来也并不麻烦，取材更是简单，只要草木灰和动物油脂，或许再加上一些盐，只要充分皂化之后就拥有洗涤的作用，甚至还能用来洗衣服。

    林霄笑着点点头，他的确还是蛮喜欢的，之前因为有浪人找到类似皂荚的植物，头发都是用那种植物的汁液清洗的，这种植物用起来倒是不错，但是没有防腐剂之类的东西，所以保存起来比较难。

    而且这种植物种植的方法也还在摸索中，之前有很大一部分都被养死了。

    肥皂就不存在这样的问题，保存起来也比较容易。

    “阿霄，你试试吧！快去洗澡！”林烈急忙对林霄说道。

    林霄被林烈拉着往房间里走，洗澡缸里面的水是刚刚换过的，林霄脱掉衣服钻进去，水温不冷不热，用肥皂洗过之后，刚走出去，就看见还蹲在门口的林烈。

    林烈眼巴巴的望着林霄，问道：“阿霄，是不是很舒服，你喜欢吧？！”

    “喜欢。”林霄笑着回答道。

    林烈听见的林霄的话，嘿嘿笑了一下，然后从身后掏出放在木盒子里的肥皂递到林霄的手里，“阿霄，这个也给你，你爱干净！”

    这次图南带回来的肥皂总共只有那么四个，林霄也不好给部落其他人，他和林雷两人一个人一个，剩下两个都给了林烈，林烈给他的这一个自然就是比林霄和林雷多的那一块。

    林霄忍不住笑笑，摸了摸林烈的头，说道：“谢谢阿烈，你留着吧。”

    林烈强硬的摇摇头，将手里的东西塞到林霄的手里，鼓着腮帮子，大有林霄不要，他就要哭的架势。

    “那……好吧，谢谢阿烈。”林霄低垂着眉眼，笑着说道。

    见林霄手下，林烈这才露出一个开心的笑脸，“这个挺好的，就是用起来太快了，感觉用不了多久就没了！”

    “以后可以去中部换。”林雷想了想，接过话头说道。

    林烈嗯了一声，显然还是很高兴的。

    林霄沉默了一下，目光扫过两兄弟的脸颊，沉默了一下，说道：“其实……我知道这个东西是怎么做的。”

    “嗯？”

    正在琢磨要怎么换肥皂的两兄弟听见林霄这冷不丁的一句话，纷纷转头看向林霄，一脸的错愕。

    面上的表情仿佛在说‘阿霄，你在说什么？’。

    林霄以手握拳，轻咳了一声，道：“之前没想起来，这东西其实挺好做的。”

    “阿霄，你怎么什么都会啊……”林烈眼底不由自主的露出崇拜的情绪，眼巴巴的望着林霄，眼睛扑闪扑闪的，感叹的说道。

    林霄笑笑说道：“也不是什么都会，这东西比较简单而已，以前我看人做过，你们等等，我去拿些东西过来。”

    “你要什么，我去！”林烈拍拍胸口，仰着小脑袋，问道。

    林霄想了想说道：“草木灰、油、嗯，再要一些盐就好。”

    林烈一转头就发现，林霄说的这些东西完全可以就地取材，只用了两分钟，林烈就把林霄要的东西拿到林霄的面前。

    架上石板，升起火，将动物油脂和草木灰充分的搅拌，林霄顺手加入留一些盐，经过一段时间的搅拌之后，皂化完成，林霄将膏体一样的东西倒入木盒子里，等了一会儿，一块最简单最粗糙的肥皂就做出来了！

    “试试？”林霄将木盒里方方正正的肥皂取出来，拿给林烈说道。

    林烈迫不及待地拿起来就用水打湿自己的手，使用效果和之前那块肥皂一模一样！

    “真的可以用！不用买了！”林烈瞬间高兴起来，“阿霄，你太厉害了！”

    林霄笑了一下，其实肥皂在现代历史中出在一个意外中发现的，据说是国外妇女在河边洗衣服，然后从上游留下来的动物油脂和河边的草木灰混合后，洗衣服的妇女人发现这样洗出来的衣服更加干净。

    当然做出肥皂则是更后面一些的事情了。

    林霄非常庆幸自己是个理工男……如果不是考理科要学化学的话，他也不知道这些。

    林雷欣喜的同时，看向林霄，目光灼灼。

    林霄被他看得不自在，古怪问道：“看我干什么？”

    林雷摊手，道：“总觉得有你在，我们部落好像永远都不需要向其他部落买东西了，你什么都会。”

    林霄老脸一红，其实他啥也不会，只能说——知识就是力量！

    一旁林烈一脸的羡慕说道：“阿霄是我见过最厉害的巫！永远都是！”

    林霄笑道：“你见过几个巫？加上巴林巫祝也就十个吧？你怎么知道我是最厉害的？”

    林烈吐吐舌头，鼓起腮帮子，就像一只金鱼一样，说道：“我就知道！反正我说是就是，听我的！”

    “行行行，听你的，我是最厉害的巫祝。”林霄揉揉林烈的头发，此时林烈的头发都已经干了，林霄看了一眼林烈手里的肥皂道，“这东西味道不是很好闻，如果你想好闻一点，可以找阿彤弄些花回来，把花瓣榨汁，加到里面，用完之后，身上会有香味。”

    “嗷！”林烈裂开小嘴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教了林烈之后，林霄和林雷就坐在一旁，林烈则拿着刚才给林霄准备的材料，动手尝试做更多的肥皂出来。

    果然……

    很勤奋。

    林霄盯着林烈，无奈想到，林烈明明就这么小，可是做事成熟又可靠，比他这个大人靠谱一万倍。

    “阿霄，你看我弄对了吗？”林烈一边搅拌，一边问林霄道。

    “对的。”林霄回了一声。

    见林烈卖力的弄出一个又一个肥皂，林霄觉得有些好笑，比起林雷，林烈就很喜欢这些新奇的东西，而且就像每一个正常的小孩一样永远充满求知欲。

    求知欲是一种好东西，就像他现在就迫切的想要知道祖神、图腾、祈巫，这些超自然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一样。

    “阿烈，你要不要跟我学巫？”

    林霄突然说话，正在忙碌的林烈整个人都愣在原地，僵硬的转头看向林霄，然后用手指了指自己，无声中，仿佛在问‘我？’。

    “不想吗？”林霄沉吟一下，问道。

    其实他会的东西，林雷、林烈两兄弟也都会，无论是制盐还是别的，林霄从来都是当真两人的面做的，其实这两兄弟在无形之中早就跟着林霄学习了。

    他们之间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不可否认他们就是兄弟。林霄是大哥的话，林雷就是老二，林烈则是最小的老幺。林霄会的东西也没有瞒着他们的必要。

    林烈先摇摇头，又点点头，都把林霄给弄晕了。

    “你这又是摇头，又是点头的，到底要不要啊？”林霄好笑的看了一眼面红耳赤的林烈。

    “要，我要跟着阿霄学，学巫的知识！”林烈坚定的点点头，一脸的认真的模样。

    林霄见林烈这一副表情，就已经断定林烈绝对会是他最好的学生，一定所有东西都能学会。

    “好，不过我很严格，你要学的东西会非常多，”林霄十分认真的看向林烈说道，“你确定你能行吗？”

    “我可以！”

    林烈中气十足的回答，甚至有些震耳欲聋。

    林霄低笑了一声，已经暗暗决定要让林烈先学阿拉伯数字，以及加减乘除这些简单的数学问题，这些学完之后，咳咳……中文也得学！

    此时林烈小朋友还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的是什么魔鬼级别的学习，他还不知道中文的恐怖！

    ……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林霄就听见房间外有一种古怪的响动声，他眯会的揉了揉自己惺忪的睡眼。

    房门口林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弄回来一堆野花，这些野花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中，很香甜，很好闻。

    林烈将这些野花的花瓣全部扯下来，用石头砸碎，流出带有香味的汁液，将花瓣和那些东西一起加入已经做皂化的肥皂内搅拌之后，就将东西倒入磨具内。

    林霄揉了揉额头，倚着门，问道：“你一大早就去弄这个了？”

    林烈嘿嘿一笑，用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等了一会儿带有花瓣的肥皂就已经凝固成型，因为有昨天的经验，林烈这一次做的很成功，一次就做好了。

    闻着肥皂上的香味，林烈顿时心满意足，笑起来甜甜的，将做好的花香肥皂递给林霄，“阿霄给你！”

    “谢谢。”林霄接过肥皂，然后拿上东西，去洗漱。

    卡林霄洗漱之后，正准备教林烈第一节课阿拉伯数字1-9的写法，就看见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跟在他的身后。

    “谁？出来。”林霄挑起一边的眉头，他倒不是担心有什么坏人，毕竟这里是炎黄部落内，不过林霄还是很奇怪，怎么会有人跟着他呢？

    林霄话音刚落，就看见一个低脑袋，只能勉强看到下巴的人从房子拐角处走出来，那人身体有些发抖，他双手举在两个耳朵的旁边，做出一个投降的动作。

    “阿、阿巫，是、是我！”

    听见男人说话的声音，林霄这才把人认出来，“是阿垚啊？过来找我有事吗？”

    阿垚低着头，喉结滚动一下，深呼吸了几口气后，鼓起勇气终于张开了嘴巴，当然他说话的时候依旧是低着头的，“我、我休息好了，我可、可以打铁。”

    虽然昨天林霄说让他修整一段时间，按照两个曾经部落族人的话来说，他完全可以休息几天之后再来找炎黄巫，但是阿垚却不敢。

    因为被奴役的特殊的经历，让他一刻都不敢松懈，在这个部落内一切都很好，但是他的心还是不踏实，他不敢这样随便的休息，他必须尽快证明自己的能力，他很害怕。

    林霄诧异得看了他一眼，从中部走回来需要三个多月的时间，赶路还有多难受林霄是知道的。

    人的身体很容易疲倦，更何况还要警惕四周的危险，人一旦回到部落内，都需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才能调节好自己的精神状态。

    “阿巫，哪里有铁，我现在就能打，我、我现在就去！”阿垚紧张地说道。

    林霄听见阿垚的话，微微皱了眉头，看见阿垚不停发抖的身体，林霄长长叹了一口气，真不知道这个中年男人之前到底经历了什么，变得这样谨小慎微，甚至有些自卑。

    感觉到林霄的靠近，阿垚顿时感觉自己身体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不知道自己的手该往哪里放，只能局促的用左手捏着右手，用牙齿死死的咬住自己嘴唇，唯有这样他才能面前自己不至于脚一软跪倒在地上。

    一双手温柔的放在肩头，轻拍了两下，一道温和的声音，用不疾不徐的语速慢慢说道：“阿垚，炎黄部落里除了老人和孩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工作，你当然不会例外，但是现在你不用逼着自己立即开始工作，你需要休息。”

    “不、我、我需要，我想做点什么！”阿垚急声说道。

    “你不用这样着急，”林霄用手又一次拍了阿垚的肩膀，“先休息，你能做的事情很多，打铁可不是人人都会的。你要记住，你很厉害，你会的东西也很厉害。”

    “我很厉害……”阿垚低着头，喃喃自语的反复重复林霄的话，有些高兴的扬起嘴角。

    “还有，”林霄沉吟了一下，用手抓住阿垚的脑袋，用不算重的力气将阿垚的脑袋抬起来，抬起来见到阳光，郑重道：“阿垚，不管你以前经历什么不好的事情，但是你现在在炎黄，在炎黄部落人人都一样，你不需要低着头说话。”

    被强制抬起头的阿垚听见林霄的话，顿时眼眶泛红，鼻子一酸，垚仔细的看着面前的年轻巫祝，试图将对方的脸刻在自己的脑海深处。

    作者有话要说：　　阿垚这种人，现实中真的存在，我以前有个同学就是这样，很容易自卑，低着头不说话，声音也小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