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盛颁完旨一路顶着寒风落雪回到了邵阳宫内,脸上笑意不减,乐呵呵的看着坐在主位上的男人,喊道:“皇上,老奴宣完旨回来了。”
男人穿着明黄色的龙袍坐在龙椅上,眉目清冷,修长的手指似漫不经心的敲打着宽大的桌案,过了半晌,淡淡的嗯了声。
如此淡漠的态度,苏盛看着却有些想笑,只觉得皇上今日的态度变化,可谓是一个天一个地。
昨天晚上,皇上在林小主那听说了炭火的事,听完后就便叫林小主回去,座也没赐,茶也没给。
今个儿一早就叫人取了圣旨来,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午时过半才开始拟旨。
原本以为是赐给林小主的,未曾想,竟是赐给了那素未谋面的桑小主。
如此一来,苏盛便高看了桑小主一眼。
因为他跟在皇上身边已有多年,从未见过他对后宫里的任何一个女子心肠软过,而如今那桑小主,要是以皇上如今的态度,怕是过不久就要高飞了。
这头的邵阳宫里主仆二人无言以对,那头还未搬去广懿宫的桑莘拿着圣旨在秀阖宫的东殿内傻呆呆的坐着,半晌才喃喃的问:“燕......燕儿......”
“小姐...不!小主,奴婢在。”燕儿站在桑莘旁侧应道,先前改不过口喊不出小主,如今小姐成了常在了,自然是尊称她叫小主的。
“你说皇上这是什么意思?”桑莘眨巴着眼睛,周围没人,她干脆把手里那烫手的很的圣旨丢在了桌案上,落针可闻的殿内响起了啪的一声。
吓得燕儿一个激灵,立刻就回了神,将圣旨宝贝的抓在手里,对着桑莘急道:“娘娘,如今你可是常在了,这些个话可不能随便的说出口。”
桑莘有些郁闷,燕儿见状,劝道:“小姐常说的一句话,既来之则安之,如今你虽然不想争宠,但最简单的,就那日,我们什么也没做,丽嫔娘娘却还是刁难我们,所以说,皇上给了这个位份,莫不是对我们更好?”
如此一说,倒也是这么回事。
“话是这么说。”桑莘手撑在桌沿边,撇撇嘴道:“但,如今我无缘无故的升了位份,后宫里指不定多少人看我不顺眼了。”
这句话也没说错,她还没得宠,丽嫔就将她刁难了一番,现在无缘无故的升了位份,估计她以后的安闲日子没了!
桑莘小脑袋里都是胡乱的想法,乱糟糟的,身边的燕儿问道:“娘娘,小楼子和兰云想要求见。”
小楼子和兰云乃是伺候桑莘的那位太监和宫女。
想到刚刚太监那一脸的尖酸刻薄相,桑莘本无精打采的眼眸里划过了一抹戏谑,她道:“让他们进来。”
以为桑莘是想不不计前嫌原谅他们,燕儿立刻制止道。
“小主,还是别......”燕儿想到刚刚他们偷偷走掉的时候,心中就不舒服极了。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没事。”桑莘莞尔笑了下,道:“你去和他们说,叫他们进来吧。”
小楼子和兰云走进来,规规矩矩的行礼。
“奴婢,奴才,参见小主,小主万福。”
南殿里此刻安静无声,二人的声音似乎还萦绕在殿内,姿态恭敬的让人挑不出差错。
桑莘一双杏眼微垂,视线在他们身上扫了扫,末了收回,粉唇轻抿了下,良久,在他们二人心慌之际,只听见一声轻笑。
桑莘心中有所感触,但更多的却是不屑,这是他们第一次对桑莘如此的恭敬,也是第一次对桑莘行礼。
二人一脸的卖乖相,桑莘轻轻的抿了口茶水,杏眼微垂,眼睫轻颤,一双眸子里是纯粹和无知,让人一眼看去,就觉得此人毫无心计,乖巧懂事。
桑莘看着跪在地上的二人,问道:“你们来找我有何事吗?”
小楼子和兰云本跪在地上的,闻言,立刻咳了几个响头,声音闷闷的,在这不大的殿内,显得有些诡异。
桑莘也未说话制止,只是喝着茶,眼眸望着他们,直到二人坚持不住了,自己主动停了下来,桑莘才一脸“恍然大悟”的道:“这是有何事求我吗?”
见她一脸无辜,二人竟然分辨不出这位不声不响就能当上常在的小主到底是真不懂呢,还是假不懂。
“桑小主,今日是我二人有错——”
话音未完,桑莘眨了眨眼,道:“有错?你们何错之有?”
见她笑的一脸温柔,二人此刻知晓了,这常在面上倒是乖巧得很,里子里也不是什么好欺负的,于是规规矩矩的道:“我二人不应该私自决定不伺候主子这件事,现在就是来请罚的,还望小主能够网开一面。”
“哦...”桑莘懒洋洋的拖着长音道:“这件事啊....”
殿内的门紧紧的关着,风在外头敲打着窗,呼啸而过,让人觉得有点不寒而栗。
过了许久,那坐在主位上的桑常在还未说话,二人不自觉的抬眸看向了她,只见她弯着眉眼一笑,嗓音糯糯的,道:“那你们想要我怎么网开一面呢?”
二人:“自然是想要留在秀阖宫的,继续伺候着小主的。”
桑莘仿若听见了笑话,但笑不语,粉嫩的唇轻抿,狐毛围脖裹在脖子一圈,显得人愈发的娇俏,她笑着道:“想留下来了?”
二人点头又磕了几个响头。
桑莘将原本挂在脸上的温婉笑意敛起,一双眉眼冷的像是冬月的雪,瘆人的很,粉嫩的唇轻启,吐出的话也淡薄的很:“我这里庙小,恐怕是留不住二位的。”
燕儿跟在桑莘身边十几年,因为从未见她如此过,不免也有些呆愣。
小楼子和兰云听见这话,吓得连连在地上又磕了好几个响头,嘴里求饶着:“小主,千错万错都是我们的错,还望小主能够网开一面......”
没了逗弄他们的心思,桑莘眉眼一横,软糯的嗓音不在,冷如冰的嗓音响起,道:“我这人最不喜的就是背叛,既然你们先离开,先背叛我,那就别怪我不念旧情,燕儿。”
燕儿回神:“奴婢在!”
桑莘手捻着茶杯,声音不怒自威:“让他们二人去浣衣局,届时有人问起来,就说是他们二人以下犯上!”
小楼子和兰云哭哭闹闹喊着知错,却被燕儿无情的赶出去。
宫门合上,殿内又恢复了安静,桑莘跌坐在凳子上,整个人垂头丧气的,上身趴在桌子上,一声一声,轻而又轻的叹息。
桌子上不远处有今日林芸送来的糕点,桑莘蓦然想起了林芸,不知她心中作何感想,她接完旨后,转身就看见她站在回廊处,一双眼似乎有些通红,而后见她望着她,林芸转身便走了。
是不想承认,林芸肯定是有些恼她的,但桑莘却无所谓,爱恼便恼吧,反正这后宫里,没有永远的友人,只有永远的敌人。
后宫早已将这件事传开,最先知晓的是瑜贵人,她当时伸手捻着花,闻言,只是淡淡的笑道:“我跟在皇上身边已经有几年时间,还从未见过他主动封位份给别人。”
瑜贵妃面上倒是笑的一如既往的春风拂面,似乎一丁点儿都不在乎这件事。
见状,老嬷嬷笑着道:“还是瑜贵妃看得开些,哪里像宜恬宫里的那位丽嫔娘娘,现在知道了这件事,气的摔了好几件东西呢。”
瑜贵妃轻笑了声,淡声道:“她这人就是如此,毛毛躁躁的,见不得别人好,别理她便是了。”
嬷嬷点头说了句是,便退了下去,待嬷嬷走后,云蔷宫蓦然响起一声东西掉地上碎裂的声音,而瑜贵妃的脚下,有好几个花盆子的碎片。
桑莘用完晚膳后,门口来了一个小宫女,看见她福了福身,便急着道:“桑常在,燕儿姐姐快被打死了,你还是快些和奴婢一道来吧。”
桑莘闻言眉一蹙,目光微滞,刚刚燕儿说要去内务府拿点炭,她叫她天寒地冻的别出去。
可是如今怎么会和丽嫔扯上了关系。
未多想,桑莘立刻跑了出去,外头风大雪大,跌跌撞撞的终于跑到了内务府的屋里头,人都被丽嫔清了出去,留下了几个宫女,而燕儿正跪在地上,丽嫔正趾高气扬的看向了自己这边。
桑莘心中有气,走到了燕儿面前,将她挡在身后,自己福了福身,道:“臣妾见过丽嫔娘娘。”
丽嫔轻哼一声,扬着头道:“我瞧着你这宫女不识趣儿,便打了她几巴掌,桑常在不会介意吧。”
桑莘哪能不介意,自幼便与燕儿一道长大,虽是主仆,却也情同姐妹。
只是这后宫多纷争,就算再介意,再气,也不能因小失大,她倒是很想打回去,但是燕儿以后的日子,恐怕是更难了。
桑莘眼眶微红,垂着脑袋道:“不介意。”
丽嫔哼了声,走出了内务府,而桑莘则立刻转身,纤细的指尖温柔的抚摸着她红肿的脸,越看桑莘的眼越红,最后竟哭出了声,弱弱的说:“是我对不起你,燕儿......”
“小姐别说这话。”燕儿轻声道:“燕儿是与小姐一道长大的,其中的情分,你还不知道吗?”
地上凉,她将燕儿搀扶起来,之后抱着她便道:“你放心吧,以后不会受这委屈了。”
她只是个小主丽嫔都看她不顺眼,如今她是个常在了她还是欺负到她的头上,那么只有位份与她平等,亦或许位份比她还要高些,才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思及此,桑莘收起了那放入宫时不争不抢的心思,这短短的几日内,无权无势的她们都被欺负了两次,要再没人帮她们做主,日后的日子谁能想到多难过。
再说了,给了个常在,丽嫔肯定欺负的比她是小主的时候还要厉害。
既如此,那便要在这后宫找个靠山,不!要在这皇宫里找个靠山,能说一不二的。
桑莘眼睫轻颤,能说一不二的,也就只有一个皇上罢了。
思及此,桑莘咬了咬唇,道:“燕儿,我记得我进宫时爹爹给了我一副画,你帮我取了来。”
燕儿:“是有的,只是那副画是拖清玄道长所提笔画,贵重的很,你要拿出来送人吗?”
桑莘嗯了声,“对,送皇上。”
燕儿眼蓦然瞪大,旋即明白了小姐的意思,登时笑了下,终于小姐明白了在这后宫里,要么有名分,要么有宠爱。
燕儿欢喜了下,转身拿着画出来,主仆二人由刚刚过来禀告桑莘燕儿被打的那个小宫女带路,一路上越靠近邵阳宫就愈发觉得周围的积雪都被清理的干干净净的,丝毫未见落雪的迹象。
待来到了邵阳宫,桑莘站在门口,拖当差的公公进去捎话,说桑常在求见皇上,公公听见桑常在三字时。还偷偷的瞥了一眼。
只一眼便叹道,真是美人如画。
未有耽搁,公公进去禀告后,原以为会等上一会子,甚至燕儿手里都拿了一件厚厚的大衣,就等着等久了怕冻着桑莘,却未想到,公公进去半刻钟都没有,竟带着那日宣旨的太监总管一道前来。
苏盛弯腰,想到刚刚皇上听见桑小主求见时,那唇角处饶有兴趣的笑容,和唯有丝毫的犹豫便准她进来,他便就开心,看来皇上真的要在那方面开窍了。
苏盛未敢耽搁,立刻走了出来,见了桑莘便道:“桑常在,皇上宣您觐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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