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启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忙了起来。
Z集团在京省有分公司,他调动了分公司所有人手,花了整整三天时间才把新能源项目交接完毕。
“这个项目比我想象中还要艰巨,”郑启巍坐在会议室首座,巡视在场的每一个人,“新能源项目涉及到开发、推广销售各个方面,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所以在接下来的几个星期里,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郑启巍的声音掷地有声:“本月所有人的工资翻倍,表现得好额外还有奖励。但是,我只会给你们必要的休息时间。你们没有空闲玩乐,除了睡觉吃饭,其余时间都必须待在公司工作。做不到的,现在可以请辞,我直接批。”
鸦雀无声。
只有一个人举起手。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他,带着崇拜和同情。
兄弟牛逼,兄弟走好。
那个人愣了一下,对上郑启巍黑沉的目光,吓得牙齿打颤:“不,郑总,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们当然可以坚持,但是我们手底下的人,他们能不能坚持下去我真的没法打包票。”
“都一样,”郑启巍用毋庸置疑的口吻说,“不愿意,写好辞呈去人事部领遣散费。”
他一向信奉狼性文化,给够员工薪水,让员工吃饱。如果他们觉得值得,自然会留下来卖命,无须他赘言。
这似乎看上去有些不近人情,但这就是商场,他不觉得自己哪里做得不对。
萧锦离能理解郑启巍的想法,商场如战场,任何一刻都不能懈怠。
但他并不觉得压榨劳动力和怀柔政策有什么冲突。分公司突然空降老总,所有人难免有些恐慌,如果在这个时候不稳定军心,员工们哪里有心思好好做项目?
就怕他们干耗时间,效率提不起来。
他想做点什么让郑启巍冷静一点,可是没等他吸引郑启巍的注意,分公司的经理开口了:“郑总,这两天投资人陆续打电话过来说要撤资,新能源的资金全都投入到开发中去了,如果他们决定撤资,我们必须把这部分缺口填补上。”
经理的脸色不大好,眼底有明显的青黑色,显然为这件事愁得不行。
郑启巍问他:“一旦撤资就算毁约,按照合同我们只需要给他们投资金的一半。”
“我说了,”经理叹气,“他们什么都听不进去,约好了似的,全都表示要收回一半的投资金。”
郑启巍眉间聚起峰峦,眼底闪过一抹厉色。
他猜到南宫翰墨不会这么轻易把新能源项目拱手相让,这些嚷嚷着撤资的投资人,九成是得了南宫翰墨的授意向他施压。
Z集团虽然财力雄厚,但是Z集团绝大部分资金被他用以狙击其他几家公司。这部分资金临时无法抽调出来,现在账头上能动的钱最多不超过一个亿,根本不够填补这个缺口。
要想筹措足够的资金,就必须停下阻击计划。
可是这个计划他筹划已久,一旦停下,就再难找到这么好的机会了。
那些逼迫过他父亲,瓜分了Z集团的利益,差点让Z集团破产的几家企业,他一个也不愿意放过。
恐怕南宫翰墨就是料到了这一点,才会大大方方把新能源项目当做赔礼。
等到时候他无力完成,南宫翰墨再收回来,既保全了南宫家的面子,又让他找不出错处,一举两得。
“资金问题,我想办法。”郑启巍沉吟片刻,斩钉截铁地说道。
他的镇定自若,让众人如同吃了颗定心丸。
郑启巍继续道:“我会从总公司那边选一批人调过来。你们对京省熟悉,这些人就由你们调配。没有异议的话,散会。”
新能源项目他势在必得,否则他几个兄弟岂不是白白流血?他郑启巍的字典里,没有认输两个字。
“等等。”
所有人都起身准备离开会议室的时候,郑启巍忽然出声。
经理看了眼同伴,诚惶诚恐地哈腰:“您还有什么吩咐?”
“天气冷,让后勤做一做防寒工作。给员工们分发防寒补贴,办公室里二十四小时常备热水。其他的你们自己看着补充,支出走公费。”郑启巍一边说着,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瞄萧锦离。
见它不再用尾巴对着他,他这才缓缓松了口气。
经理被郑总突如其来的关怀吓了一跳,他小心翼翼地问:“您还有其他吩咐吗?”比如让他们上刀山下油锅之类的……
郑启巍看出了他的未尽之言,沉默了一瞬:“去做事吧。”
经理如蒙大赦,和其他人一起离开会议室。
“我没听错吧,”同伴小声说,“郑总居然这么体恤员工,替大家想得这么周到。我以前还以为他是个多凶神恶煞的人……”
“我也是,尤其是他刚刚那气势,差点让我以为世界末日要来了!结果峰回路转,这就是传说中的反差萌吗?”
经理瞪了他们一眼:“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这么简单的道理还要我告诉你们?该干嘛干嘛去,接下来可没有闲的时候了!”
众人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斗志。
不管是为了双倍工资和奖金,还是为了郑总的体贴关怀,拼了!
“我不觉得我的方式有任何问题,我跟他们只有上下级的关系,我给够他们钱,他们觉得值得就干,不值就走,这是双向选择,不需要受任何一种情感的支配。”郑启巍关上门,回头对萧锦鲤说。
萧锦离静静地看着他,又是无奈又是好笑。
既然您这么觉得,那干嘛还要多此一举?就因为他不赞同吗?
萧锦离可不认为自己能左右郑启巍的想法和决定。
毕竟他只是一条可怜无助又弱小的鱼。
郑启巍坐回萧锦离身边,眉头始终不曾舒展。
“我不想就这么放过那些人,是他们毁了我的家,现在却靠着抢来的一切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我要看着他们在痛苦里挣扎的模样,我要他们跪在我爸的坟墓前忏悔,我不甘心,明明就差最后一步了啊。”在萧锦离面前,他不必隐藏他最真实的情绪。
萧锦离从未见过郑启巍这么彷徨的样子。
不论是在书里,还是他亲眼所见,郑启巍的性格一直都是刚硬又恣意。
他可以对大师的批命嗤之以鼻,可以对别人的妄议视而不见。他似乎完全不在意这些,比如生死,比如名声,他都可以不放在眼里。
原来他除了亲人和朋友,还有在意的东西。
是仇恨。
萧锦离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这种刻骨铭心的仇恨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化解——更别说他还不能说话。
他只能从水里探出自己的尾巴,搭在鱼缸边上。
“你这是……”郑启巍难得一愣,“要我摸摸你吗?”
萧锦离摇了摇尾巴,红白相间的尾巴如同丝绸般柔软顺滑,上面还带了几颗惹人怜爱的水珠,随着萧锦离的动作淌落桌面。
郑启巍屏住了呼吸。
他其实不太敢触碰锦鲤,他怕自己太用力伤到它。更多时候,他都是隔着鱼缸和阿锦互动。
缓慢地,轻轻地。
郑启巍的手指触碰在了萧锦离尾尖。
这种感觉好奇怪,萧锦离心想。
不痒,更不疼,就是有股酥麻的触觉,顺着尾尖攀爬,占据了他本就没多少容量的脑袋。
萧锦离赶紧把尾巴收回去,放水里泡泡。好一会儿,他的尾巴才恢复正常。
“你的尾巴很软,摸起来很舒服。”郑启巍哑着嗓,低声说道。
声音在空旷的会议室里传了两遍回响。
……
当天下午,郑启巍从经理那里拿到了那些投资人的联系方式。
郑启巍没求过人,电话打过去,第一句问是不是本人,第二句就通知对方到金鼎国际酒店203包厢吃饭。
完事也不问来不来,直接就给挂了。
“老郑,有你这么和人谈事情的吗?”宋彬彬都看不下去了,“他们这些人本来就不想来,你这么一说,他们更不来了怎么办!”
郑启巍继续拨打下一个投资人的电话,顺便回答宋彬彬:“你都说了他们不想来,与其聊下去让他们绕着弯子拒绝我,不如直接给个痛快的。南宫家是底蕴深厚,我郑家也不是好惹的。”
萧锦离本来也以为郑启巍不会公关,听他这么一说,顿时恍然大悟。
对啊,那些投资人摆明了是要找郑启巍麻烦,跟他们有什么好客气的?郑启巍的名声本来就不好,Z集团的狙击事件更是令他臭名昭著。
这种情况下,郑启巍让他们来他们都敢不来?真以为南宫家无所不能?
萧锦离不得不佩服郑启巍,这个男人连自己的恶名都能利用,不愧是原著最大反派,够狠!
当晚,金鼎国际酒店。
郑启巍和抱着萧锦离的宋彬彬一起过来,推开包厢门一看,果然空无一人。
宋彬彬嘿嘿笑了两声:“可能是他们记错了时间,没事,咱们再等等。”
郑启巍咬肌紧绷,额头隐隐有青筋暴起,耐着性子等了半个小时。
“不等了。”郑启巍冷着脸站起身。
宋彬彬也跟着站起来,看着满桌子一口未动的菜,不舍地问:“这些都浪费了吗?”
郑启巍垂眼:“你先吃吧,我去一趟卫生间。”
郑启巍刚走出包厢,迎头就碰见南宫翰墨正和一个中年男人交谈着走过来。
他们看到郑启巍也很惊讶,南宫翰墨很快向他点头致意:“郑先生,别来无恙。不知道新能源项目跟进得如何了?”
郑启巍看了他一眼,目光又转向南宫翰墨身旁的男人。
对方眼神闪躲,不敢和他对视。
他心里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个人大概率是那几个要撤资的投资人之一。
郑启巍敛去眼底的锋芒,皮笑肉不笑道:“南宫先生不相信我,也该相信Z集团的能力。一个新能源项目而已,南宫先生这么在意,莫不是心疼了,后悔把它让给郑某?”
南宫翰墨嘴角抽了抽,这该死的郑启巍,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新能源是他最看好的项目之一,这前期的工作都铺设好了,结果却被郑启巍摘了桃子,这他能舍得才怪了!
可当时他必须表达诚意,而且他对这个项目的掌控可不仅仅是一份合同那么简单。只要他让投资人集体撤资,郑启巍拿不出那么多钱,其他企业没那么多资金接手这个烂摊子,他就只能把项目转让给他。
思及此,南宫翰墨堵在喉咙的那股气又顺了。
他含笑道:“郑总吃得消就好,当老夫什么都没说。忘了说了,上回寿宴没能办成,我特意今晚补办一次。因为是补办,也没请太多人,就请了些交情好的老朋友一起,不知道郑总有没有兴趣赏脸一起喝两杯?”
郑启巍毫不客气:“没兴趣。”
南宫翰墨也不恼:“那可真是遗憾。”
郑启巍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难怪那群投资人一个都没来,原来是南宫翰墨在这里补办寿宴!
他走进卫生间,打开水龙头,掬了一捧水泼到脸上。
镜子里的自己何其狼狈。
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到这么无力过了,久到他都快忘了上一次是什么时候。
郑启巍自嘲地笑了笑,刚准备走,却听到有人低声问:“兄弟?带纸了吗,借点用用!”
这声音怎么有点似曾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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