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声“老公”叫的轻飘飘,听上去柔软却不轻浮,还带着点撒娇意味。
这回季妍也朝她看来,却没来得及松开抱着郭尉的手。
郭尉目光锁定门口,捏住季妍手臂将她拉离,稍稍退后两步,朝苏颖招了下手:“进来。”他姿态从容,慢条斯理地整理衬衫袖口,一点没有被老婆捉奸在场的尴尬与心虚。
苏颖没走太近,去旁边吧台倒了杯水喝。
郭尉转头看向季妍,低声说:“你先回去,有什么事改天再说。”
“可是我……”
“回去。”
他音量没有变,表情却严肃得不太讲情面。
季妍仿佛吓到了,小小地缩了下肩膀,眼泪在眼眶里越聚越多,到底又落下几滴。
她赶紧低着头擦掉:“郭总,那……我先走了。”季妍顿了下,随后用仅限于两人能听到的音量:“我说的都是真话。”她说完转身,不期然对上苏颖的目光。
苏颖正瞧热闹,见她看过来身体本能一顿,那姑娘眼神复杂,幽怨悲伤中带着几分憎恶,打量她的目光绝对不算友好,又仿若嫌弃地轻蹙了下眉,低着头匆匆出去了。
苏颖端着杯子哼笑一下,心说:真他妈的嚣张。
季妍离开时带上了房门,室内只剩他们两人,空气突然安静。
隔了会儿,郭尉朝苏颖走去,也给自己倒杯水,“牌局结束了?”
“没。”苏颖说:“几乎没赢过,玩的闹心。”
他们之间隔着两步距离,郭尉背靠吧台慢慢喝了几口水:“都不让着你?”
苏颖嗯了声:“瞧瞧你这人缘混的。”
“谁赢得多?”
“老何。”她搁下水杯走向沙发,身体靠进去,蹬掉鞋子,“你自己玩儿去吧,我睡一会儿,完了叫我。”
说罢,她便侧身闭上眼,膝盖蜷着,上面那只脚的脚尖竖起来,抵着另一脚的脚腕。
郭尉觉得那脚有意思,盯着看了会儿,想想还是把刚才的事情说明一下:“她是公司业务部的,最近遇到点儿困难,小姑娘阅历浅,没受过什么打击,情绪有些失控。以前她随公司来这里应酬过几次,楼上的房间号她知道……”
郭尉明白这话细究起来有破绽,可也不能直接说人是来表白的,停了停,沙发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睡得似乎快了些。郭尉低头把玩几下杯子,忽觉索然无味,解释的兴致也没有了。
苏颖今晚红酒喝得不多,但一直绷紧神经与他们周旋,这会儿身体挨着沙发,困倦的不想睁眼。
没过多久,郭尉出去了,关门声后耳边彻底静下来。
房中顶灯换成了地灯,周围幽暗,苏颖扯过搁在椅背的西装盖住肩膀,迷迷糊糊中想起饭桌上谁说的话——别人应酬时他去楼上醒酒。到底是醒酒呢还是干别的?
她用西装掩住口鼻,立即嗅到属于他的清淡气息。
苏颖翻了个身,想着睡醒有必要严肃谈谈,她底线低不意味着能接受婚内出轨,即使乱搞也别在她眼皮底下,太膈应人。
或许往协议里加一条更实际,她胡思乱想着,没一会儿便睡沉了。
***
郭尉去对面房间时,曹建女伴顶替了苏颖的位置,左手边也已换人,梁泰歪靠着椅背正码牌。他刚才在走廊抽烟,恰巧看见季妍慌不择路跑向楼梯口,梁泰事不关己地看个热闹,禁不住往龌龊的地方发散思维,心想他郭尉平时一副羞与为伍的样子,私底下没见得多正派。
梁泰越发瞧不上他,又隐约替谁不值。
曹建见郭尉进来,冲女伴摆手:“来吧,让个位置。”
“不急,打完这把。”郭尉走过去搭住老何肩膀,慢悠悠道:“听说你刚才欺负我的人了?”
老何甚是心虚,眼一瞪:“谁说的!哪儿敢呐。今天也就沾了嫂子的光,手气倍儿棒。”
“你嫂子让我给她报仇。”
“别闹,不能够。您多大方个人啊,可不带护短的。”
郭尉说:“不大方,护短得很。”
其他人掩唇暗笑,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郭尉也笑笑,手插着口袋站他后面不做声了,安静看他出牌。
老何面前筹码叠成小山,原本还哼着曲子沾沾自喜,这会儿总觉得浑身不自在,预感郭尉不会放过他,可能要完。
牌局凌晨才结束,输赢可想而知。
他们玩的大,老何哭丧着脸,发誓以后决不招惹这尊活佛。
各自散了,郭尉去对面找苏颖,房间里很静,光线仍是昏暗不明。
他走过去,搭着沙发边缘坐下,扭头看了几秒,轻拍两下她的脸:“苏颖。”
半晌:“嗯?”
“在这儿住下?”他声音又低又轻。
苏颖动了动,缓缓睁眼,男人背光而坐,从她的角度只看到一个模糊轮廓,一点点光打在他侧脸和肩膀上,显得分外柔和。
苏颖不知自己醒着还是梦着,恍惚中仿佛时光错乱,这样的情景像极了过去的某一时刻。
她盯着昏暗中的男人看,不知多久,他的面孔渐渐清晰起来,俊美无比又嚣张痞气,却目光宠溺,一如既往地挑着嘴角朝她坏笑。
苏颖赶紧闭上眼,静了会儿,稍稍歪头,脸颊在他掌心中蹭了蹭。
男人手掌顺势贴住,拇指轻轻摩挲她的皮肤。
她唤了他的名字。
有人低低回应:“嗯?”
苏颖嘴唇触了下他掌根,轻声说:“你他妈不准在外面沾花惹草,否则老娘废了你。”语气柔软又霸道。
郭尉微愣,看着掌中猫儿一样迷糊慵懒的女人,瞬间心猿意马。气氛很微妙,这个夜晚也因此揉进一丝缠绵。
男人在这种时候大多不会吝啬自己的温柔,郭尉抚着她的脸,轻笑:“好。不会沾花惹草。”
他嗓音低沉,字字清晰,瞬间将她魂游的灵魂拉扯回来。
苏颖猛然睁眼,他压得更低了些,呼吸相融,周遭都是他身上干净清透、好似阳光中飘扬的白衬衫的味道。
这人是郭尉,苏颖清醒了。
她曾经纳闷他为何会用这款香水,味道太年轻,完全没有成熟男性的稳重、阳刚和岁月沉淀。兴许是意义非凡,才舍不得更换吧。
苏颖拉下他的手在肩膀处握着,放平身体,眯着眼看了他一会儿。
说不上多失落,她明白,都是梦。
隔半晌,郭尉问:“看什么呢?”
她打个哈欠:“看看你这张脸,上面好像写了三个字。”
“哦?”
苏颖在他鼻尖上慢慢点三下,懒懒地说:“不、安、分。”
郭尉笑了:“可不是什么好字。”
她直接说:“不如我们在协议里增加一项婚后条款,为了把和谐稳定的夫妻关系持续下去,谁都可以向对方提意见。”苏颖问:“如何?”
郭尉没说好或是不好,稍稍偏头,攥住她在他脸上乱摸的手:“你想提什么意见?”
“作为你的太太,台面上好歹装装样子,我要求不算高,总要顾忌彼此颜面不是。”
郭尉知道苏颖在说今晚的事,看来她把这顶帽子给他扣实了。郭尉也不着急解释,撑着她头顶沙发扶手,问:“私底下就没要求了?”
“全凭自觉。”她低声嘟哝一句,又问:“几点了?”
郭尉看了看腕表:“凌晨一点。”
“那再睡会儿。”苏颖翻了个身背对着他,脑袋窝进沙发里,又闭了眼。
郭尉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会儿,脸上表情渐渐凝固,沉默许久,终究没有说什么,起身走向浴室。
再次醒来,苏颖已换到卧室的大床上,身边男人气息绵长轻缓,似乎睡得正熟。
窗外天空仍旧漆黑,苏颖摸到床头的手机看了眼,时间尚早。
她轻轻翻身,眼睛适应黑暗后,发现与郭尉之间只隔了一尺距离,他侧身盘着手臂,双膝微曲,一半脸庞埋进枕头里,睡相极斯文。
他应该洗过澡,短发蓬松顺滑,轻轻软软地搭在额前,眼中的精明被遮住,毫无防备的样子比平常顺眼不少。
躺半晌,苏颖实在无睡意,觉得浑身上下又臭又痒极不舒服,她翻开被子坐起来,发现自己除了没穿鞋子和外套,身上装束完整。
苏颖索性独自叫车回家,指纹开锁,家中一片寂静,走廊里只留着暖黄色地灯。
她放轻脚步,先去看顾念,在他房中待片刻,拿上睡袍去浴室洗了个热水澡。本想这回可以安心入眠,无奈身体某个部位又开始造反,越想压制越无法控制,她只好默默叹了声,轻手轻脚地去厨房。
苏颖没有惊动保姆,简简单单煮了碗面,边吃边光着脚走向客厅。
滑开窗帘,下面是沉睡的楼宇和宽阔的马路。
她撑着窗台小口小口吃面,面条清汤寡水没什么味道,只可饱腹。在厨艺方面她向来缺乏天分,从前都是顾念姑姑张罗三餐,她便撒手不管偷得清闲,如今要靠自己,依然没长进。
寂静夜晚难免想起旧事,搬来不久,这个家还无法给她带来归属感。
苏颖吃完面,把碗搁在旁边窗台上,楼下偶尔有车驶过,原来在这个夜里,没睡的不止她自己,这样想着,好像也不那么孤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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