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一路快马加鞭, 在下午申时刚过的时候,终于又回到了京城。
远远看着城门只开了半扇门, 外头还围了一圈的士兵,众人的速度就慢了下来, 再一看城墙上头飘扬的白幡
先帝死了才不过一年,这一队人不是皇子就是太监,再不济也是宫廷侍卫出身, 如何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陛下”
六斤几乎拉不住缰绳,差点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他狠狠一拉缰绳, “停下保护鲁王”
鲁王爷纵然刚上路的时候是一头雾水,到现在也差不多明白怎么回事儿了。
他看了六斤一眼, 六斤拉着缰绳的那手已经被粗糙皮革擦破了。
“王爷。”六斤抿了抿嘴,停了好久才又开始说话, 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昨夜陛下衄血, 又服食了”
“公公”
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呼,“那个就是六斤公公”
当下一群侍卫围了上来,为首的那个一溜小跑过来, 道“公公您可总算回来了,娘娘跟大臣们都等着”
他情急之下竟然没看见鲁王爷,说了一半这才发觉被一圈侍卫围在最中间的那个竟然是鲁王爷
宫里为皇位已经争了一天了, 去接宁王的人也在路上, 连皇帝的两个幼子都跟着在乾清宫待了一整天。
两位娘娘跟大臣们除了喝水, 竟是连饭都没闻见味儿。
内阁首辅跟其他大臣们还差点打起来。
总之争吵到现在, 已经隐隐有了个共同的意见,找到六斤公公,就能决定皇位归属,而现在六斤身边是鲁王
这太监脸上堆笑,上前跟鲁王行礼,道“王爷,一路风尘,奴婢帮您牵着马”
六斤眉头一皱,一直跟在他身边的两个侍卫就把太监挡开了。
那太监甩了自己一巴掌,道“瞧奴婢这记性,您几位赶紧进宫吧,娘娘们都等急了”
因为许多人围着,六斤一言不发,鲁王爷不由得有点忐忑,只是骑了一天的马,再加上他纵然有预料,可是完全没朝着这方面想,一时间也有些发蒙,直到他再次进了乾清宫。
乾清宫又变成灵堂了。
皇帝死了才当了皇帝一年的八哥就这么死了
鲁王爷下意识的去看六斤,却见六斤一进到乾清宫就跪了下来,几乎是手指头用力爬着到了灵前。
宫里又跑出来几个太监,有太后身边的黄公公,还有魏贵太妃身边的齐公公,看见六斤便是一跺脚,道“还耽误什么快把他抬进去”
鲁王爷眉头一皱,就挡在了六斤前头,“叫他先给八哥上香。”
声音不大,几个太监是停住脚步了,不过六斤是一点反应都没有,继续爬到了皇帝灵前,连着骑了快一天的马,他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六斤头一低,鲁王爷就听见了几声啜泣,还有一声坚定的“陛下,奴婢把鲁王爷带回来了”。
鲁王爷觉得自己眼圈都红了,他甚至都不想去给皇帝上香了。
鲁王爷站着不动,目光落在六斤背上,剩下的人也不敢动,连上前催一催的人都没有。
这不仅仅因为鲁王爷是亲王更加因为他是六斤带回来的人。
小印大印还有皇帝临死前可能留下来的只字片语,都在六斤身上带着,屋里吵到现在,连他们这些太监都知道,六斤要么被人害死了再也不会露面,要是露面跟在他身边的就是下任的皇帝
现在跟在他身边的人是鲁王爷
黄公公跟齐公公两个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见了一丝庆幸,对他们来说,谁当皇帝不是皇帝
总算是能回去歇着了。
六斤又喃喃低语几句,这才咬着牙站起身来,鲁王爷离得最近,想起早上施忠福说的他腿里都磨破了,下意识伸手扶了一把。
黄公公跟齐公公两个急忙上去,一边抢着去拉六斤手臂,一边道“您是主子,不敢劳烦主子动手。”
几人一路往里头去,拐了个弯儿,鲁王爷就听见里头的争吵,声音是首辅姜岩达的。
“我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是如何出现在圣旨上的”
六斤的嘴角浮现一丝微笑,只是他的头耷拉下去,竟没有一个人看见。
齐公公跟黄公公两个架着六斤进来,屋里顿时就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六斤身上,随即爆发出更猛烈的争吵。
“皇帝究竟立谁为嗣”
屋里十几个人,有朝臣有太妃,虽然用词略有差异,可竟然问了同样一个问题。
一天的猜忌争吵互相指责已经让他们全部精疲力尽了,甚至连皇帝的生母,为了这个皇位殚财竭力几十年的魏贵太妃,已经完全从儿子死亡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齐公公跟黄公公松了手,六斤站了不过几息的功夫,就又倒了下去。
他身材瘦弱,被这一众人围着轮番质问,竟然叫鲁王爷生出点愤怒的情绪来。
他大步走了进来,屋里一瞬间又安静了下来。
首辅姜岩达第一个发难,“亲王无故不得回京,你可有陛下旨意”
六斤回头,担心地看了一眼,从怀里掏出那卷被他装了一天一夜,已经皱得不能看的“圣旨”。
“陛下有旨,传位于鲁王爷”
虽然心中早有预料,可真的听见这几个字儿,鲁王爷还是一阵眩晕,只不过在场之人完全没有人看见。
姜岩达第一个将圣旨抢了过去,速度快到甚至把这圣旨撕开了一点。
“你小心点”
“你要做什么”
“你要毁灭证据不成”
这东西本来就不结实,还在六斤怀里塞了一天,似乎力道大一点就能散架,剩下人看见了也不太敢去抢,只是不住地说“小心点”
姜岩达小心翼翼把这圣旨打了开来。
看着像是皇帝的字。
字迹很是凌乱。
看见“内阁首辅姜岩达近日时有卖弄,倚老卖老”一句,内阁次辅笑了起来,道“看见没有,这才是陛下对你的评价倚老卖老时有卖弄”
可是再往下一句“若是幼主登基,朝政必定被大臣把持十余年”,又被姜岩达抓住了,他反驳道“陛下也不信任你”
“宁王自幼被贵太妃娇惯,性子顽劣不堪,难当大用”被太后看见了,她冲着魏贵太妃冷笑,“在大事儿上,陛下可不糊涂”
魏贵太妃没空理她,这圣旨她看了好几遍,找来找去既没有封她当太后的意思,更加没有叫宁王继位的意思,甚至连皇帝的两个亲生儿子,在皇帝嘴里也只得了“三岁看老”这样的评价。
“不是说桌上有血”魏贵太妃忽然想了起来,她道“去对一对血迹”
众人又围着姜岩达,圣旨放在桌上,跟桌上那痕迹竟然全对上了,丝毫不差。而且纸上血迹暗红,明显是已经放了很久的。
太后笑了起来,道“这才是陛下的意思”
刑部尚书也道“正是,这等重要的事情,如何能叫太监代笔自然也来不及拿大印,只用随身的小印拓了,还有这笔迹凌乱”
他看了一眼姜岩达,讽刺的一笑,道“姜大人不如来刑部学一学,危急关头人的笔迹该是什么样子的。”
姜岩达原本就比众人多熬了一个晚上,要不是参茶撑着早就昏睡过去,只是靠着参茶,他也不太清醒了,当下便道“这个才是矫诏”
“不过写在草纸上如何算数陛下最重规矩,没有玉轴金纸,没有大印,这是矫诏”
兴许是他话语里提到了陛下,原本还在趴在地上的六斤忽然有了精神,他猛地站了起来。
双拳紧握,气得嘴皮子都在哆嗦。
“陛下的意思就是圣旨”
“不管写在哪里,圣旨之所以能称为圣旨,是因为这是圣意跟玉轴金纸无关”
“姜大人的话就是全写在玉轴金纸上,那也是放屁”
一瞬间,屋里人的表情都有些微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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