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默感觉这一天过得无比漫长。
小孩儿不经饿,早上被掳时长默早饭没吃,林大郎这一天就给他喂了一点水,饿了一天,哪怕拥有异能这种作弊器,也是头昏眼花,全身无力。
手脚被绑久了,他可以利用异能稍稍活血,但嘴巴他是没办法了,一天下来,下颚像不是自己的了,口水把塞嘴的脏布泡湿了一回又一回,最后没有口水分泌出来了,布开始发干,粘粘地搭在口腔里。
迷迷糊糊睡过去了一阵,又被吵醒。
有人挑亮了灯芯,两个男人的声音一字不漏地传了过来。
“……就是那孩子是个下品,不知有没有影响? ”
“……你一下子要给两个小孩洗髓,提供疫源的小孩就活不成了。”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还请老先生施法。”
长默瞪大了眼睛。
穿着黑色的斗篷人站到他的面前,佝偻的影子,像一座高山,将他完全笼罩住。
然后,嘴巴的布被扯掉了。
斗篷人盯着小孩,有片刻的时间没有动作,像是思维发散了一会。
背着灯光,老人整片面容都模糊在帽檐的阴影里,瞧不清模样,可是对方阴沉沉的气息,莫名制造住一种阴惨惨的恐惧气氛。
长默的心卟通直跳,他在穿越之初有了接疫这种恐怖经历,现在对暗室、对面貌阴沉邪暗的使药之人分外戒惧,声音不由自主就是抖的。
“你……”话未说完,一颗药丸塞进了他的嘴巴。
有一只手捏着长默的下颚,电光火石之间视线触及那只手的时间十分短,但像是给了长默一个电击,长默咽下了药丸,一哆嗦,茫茫之间抓住了那一点曙光,脱口而出:“刘爷爷,是不是您?救命!”
时间一瞬像是静止的。
刘吕真的心情是吃惊的。被人一语道破身份,这对习惯了在行走间采用双重掩饰的他来说,是前所未有的事情,一瞬间他甚至动了杀机——在此之前,他所做的,不过是完成雇主的委托罢了。对长默这个小孩根本没有喜恶之情。
当然,进来的第一眼,他就已经认出了这个被绑着的倒霉小孩是药铺中新到的那个机灵小学徒,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刘吕真有片刻的停顿,也只是想着,既然是熟人,那他就下手利索点好了,不让他受太多罪。
现在,十分自信的掩饰被道破,刘吕真整张脸更阴沉了。
“你怎么认出我的?”
眼前老人亮得像两点鬼火的眼神让长默有点发寒,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捅破了另一个篓子,但他必须紧紧抓住这个机会。
他不甘心!穿越过来,他的日子刚过出一点滋味儿呢!两辈子加起来,他还没见过他妈或他妹两人哪一个披上嫁衣呢!现在让他去死,还是死在林大郎这样害了他们一次又一次的恶人手中,做鬼都不甘心!
他稳了稳心神,用小孩独有稚嫩的声音可怜兮兮地:“爷爷,我告诉你,你可不可以放过我呀?”
刘吕伸手去掐他的脖子,长默慌忙不敢再作死:“是因为您的手……爷爷您的手长期拎着茶壶,上面有道茧子,我记得很清楚。”
刘吕真将双手收回到眼前观察,果然看到自己苍老布满皱纹的左手上,在食指与拇指之间有两道浅黄色的印子,他自己甚至都不曾注意过,不是特别细心的人,不会注意到这些。
长默道:“爷爷,我也不是特意去观察的,而是给你斟茶时,自然而然就看到了。”他拼命卖可怜:“爷爷,您看,我还小呢,以后还会孝敬您的!我不仅可以帮您斟茶,还可以给您捶捶背,还有黄爷爷,先头他说过要正式收我入门呢,如果我就这么没了,黄爷爷也会难过的。您可不可以看在小子对您一向恭顺,看在黄爷爷的面上,帮小子这一次?”
啊,这小孩居然提那个姓黄的老鬼?
呵呵,那老鬼跟他什么关系,他会为他砸掉自己的招牌?
不过,有件事情,想起来倒是怪有趣的。
刘吕真看着眼前的小男孩,表情有点奇怪。
能把自己熬成一名光荣的老光棍,暗地行走在黑暗之中,接一些被世人称为“邪法”的活儿干,刘吕真的心肠当然是硬的,是扭曲的,一个黑心肠的怪老头,当然不可能因为一个小屁孩一句愿意伺候天伦而被感化了。
他只是突然被小孩一句话触动了,小小脑补了一下以下的场面,心情被弄愉悦了。
呵呵,那黄老头确实对这小孩挺看重的。想收他入门,确实也是有可能的。
一直以来,他老刘头是懒得理会姓黄的,姓黄的倒天天牛逼轰轰,正气凛然的样子,挑衅他,蔑视他,真是不可理喻。
谁叫他熊呢!知道那老头底子正,有来历,一直安安生生。
黄老头想收这小孩入门,那行啊,真是好极了!
不知他现在将这娃儿拐上邪路,今后黄老头发现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
想起来还有点小激动呢!
想通此节,刘吕真当下也不想要自己的金字招牌了。嘿嘿朝长默一笑:“好啊,老头心善。那你以后就跟着我吧。”
刘吕真今晚上给了长默二次冲击,一次是乍然发现他的身份的时候,一次就是现在。
谁能想得到,一间普通药铺里的收药老头,背地里居然是邪恶BOSS一样的存在,还有异术,飞檐走壁?
——刘吕真一掌劈断了长默手脚的绳索。
——刘吕真提起长默,黑斗篷裹住小孩,两人身体一点点化为流沙消失,下一刻,两人出现在郊外。
看着自己的身体从分解到凝固,长默的脸白白的,脱离险境的喜悦都被震惊取代了:“爷、爷爷,这是什么奇术?我们能穿梭空间?”
刘吕真被他土包子的语气弄笑了:“是我们越人的遁术而以。”
“越人?”
刘吕真:“怎么?没听过?”
长默老实地点头。刘吕真嘿嘿怪笑:“那你现在知道了。”
以长默的阅历,没听过、没听过的事情多了,他也不以为忤,期待道:“爷爷,那我以后可以学吗?”
刘吕真道:“你想学当然可以。”
他取出一根模样奇怪的短笛,低低吹了一声,不一会儿,从旁边树林中闯出一头披着灰色长毛,模样像牛又长着四只角的怪兽,刘吕真提着长默身姿敏捷地向兽背上一跳,怪兽低低哞叫了一声,撒开蹄子,一晃扎入山林之中。
长默:“……”还有什么更神奇的事等着他吗?
黑夜之中耳边风声呼呼,四角长毛牛兽载着他们在山林中左突右拐,最后停留在一处山壁之前。旁边有水声,长默伸长脖子看了一眼,没留神刘吕真不知道按到哪里,山壁就裂开了,现出一个洞府。
“进来给祖师上香。”
洞府内是一个不怎么宽敞的厅室,两根大石柱,中间石桌,香案,两旁站着侍灯的石人,再往上面瞧,所供着的,是一幅巨型的壁画。
长默看到这壁画就呆了一呆。
那是一幅男子画像,身披罩衣,微微侧头,露出画像男子妩媚妖冶面容。那眼尾泛着桃花眼神似带着勾子的丹凤眼,莫名熟悉。
这不是他当时在接受灌体之前那条幻境之路上看到的,那名代表药师形象的男子吗?
原来他是越人的祖师。
长默取了香,恭恭敬敬地就要朝他拜。刘吕真道:“不是。这边才是祖师。”
长默这才发现壁画上还有一人,这一人只是一个背影,伺立在男子的一侧,存在感弱得需要通过刘吕真的提醒才发现了他。长默吃惊:“那另外一位是?”
刘吕真瞪了他一眼:“堇植大殿你都不知道?”
啊!大昊国五百年来最惊才绝艳的药师天才!长默对这人名更是如雷贯耳,此时再看他的样貌姿仪,只觉得这样的人物真是苏得不行。而越人的祖师,看来是当时的堇植大殿所亲近的人。
知道越人供奉堇植大殿,这倒让长默放心了不少,因为眼前的老头看起来有点邪气,长默还担心自己会混进什么邪恶组织,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那么回事?
等长默上好香,刘吕真一指石案所供的兽头型的铜匜:“滴一点血到里面。”
长默迟疑地看了刘吕真一眼,他现在对需要献血之类的事有点发怵。老头阴恻恻地看着他:“快点。”长默只好咬破手指滴进一滴鲜血,感觉有什么东西从那铜匜之中射出,进入自己的气海。
一惊之下连忙进行内视,发现气海之中果然多了一个越人祖师背影的形象,静静伫立。
“爷爷,刚刚那是什么?”长默的脸色变了变。
刘吕真道:“没什么,越人的禁制而以。只要你以后乖乖听话,什么事都没有。”
长默小心翼翼道:“那我如果一不小心做了让爷爷您不高兴的事……”
刘吕真森森一笑:“你不会想知道的。”
长默感觉越来越怵这变态老头了:“爷爷,我会听话的。”
刘吕真对他的乖巧十分满意:“现在,该谈谈怎么给你复仇的事了。我们越人,没有被欺负到头上不还手的。”
长默眼一亮,对头!这种要提供靠山的语气!长默赶紧顺竿子爬:“爷爷,今晚绑我的那个人叫林大郎,与我们一家确实有仇隙。可是他是个四级神血战士,我们打不过他。”
刘吕真冷笑道:“区区一个四级神血战士而以!”
长默期待地望着他:“那爷爷,我们……”
刘吕真:“我也打不过他。”
长默:“……”
“不过有个法子却极简单,解决此人不费吹灰之力。”
长默的心情被老头逗得一起一落的:“还请爷爷示知。”
刘吕真道:“你只需向官亭告发,林大郎使用‘洗髓’邪术,官府自会拿他。只是小心别吐露了自己越人的身份。”
长默有种不妙的预感:“爷爷,为什么?”
“因为官府在捉拿我们越人呀。”刘吕真嘿嘿笑:“见一次,杀一次。”
长默:“……”
他就知道!
果然还是一不小心被拉进邪教组织了。
这是被坑了还是被坑了还是被坑了?
他现在后悔了,还来得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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