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兮起先不叫湛兮,他出生天潢贵胄,奴仆成群、珍馐佳肴、绫罗绸缎是他的日常,直到他十岁那年,国破。

    只因要为他拼的一线生机,昔日相伴的侍卫、宫女、太监,尽数惨死在他面前。

    他被拉扯着、托抱着,拼命地逃、逃、逃

    追兵太快了,他们就要有所牺牲有所觉悟地断然转身,以一己之力为他争取更多的时间。

    火光冲天,昔日金碧辉煌的宫殿,而今付诸一炬。

    湛兮沉默地看着这一切,无人知道他心中种下了什么样的种子。

    再后来,前朝旧臣把控他的一切,企图将他驯化成一个复活前朝的金字招牌。

    前朝旧臣们带着他东躲西藏,却又一刻不肯松懈他的教育,他们要教他帝王之道,尽管前朝早已灭亡,他们要他君子七艺样样精通,尽管日子过得揭不开锅。

    前朝旧臣们开始分出了派系,明争暗斗,小小的一个荒僻村庄,竟然活出了朝堂争斗的感觉。

    嘴上说着要光复前朝,但是湛兮知道,他们不过是享受把他这个曾经的主人把控在掌心的感觉罢了。

    前朝早已经被遗忘了,村子里的其他村民,皆感恩新皇大赦天下,免税三年的大恩大德。正如新符换旧符,江山不过一代又一代,皇位也不过是一张轮流坐的椅子。

    湛兮依然沉默地看着这一切,无人知道他已经厌倦了这一切。

    后来某一日,他无意穿梭过一帘奇特的水镜

    自此,一步踏入了另一个世界。

    白鹤齐鸣,仙人御剑而行,法器五光十色,天穹为之变色。

    湛兮一开始还以为自己是来到了仙界,后来他发现不是,与其说是仙界,不如说是凡人为争取长生,不惜与天相争的世界。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湛兮正巧赶上了天下第一人和光神君择徒大典。

    举世瞩目的大典,无数修士趋之若鹜,轰动九州。

    湛兮,恰好就站在和光宗的山脚下。

    有时候,他也说不清楚,究竟是缘分太奇妙,还是运气太强大。

    他怀着可有可无的心思,跟着一同爬上了和光宗。

    测灵根的时候,他看着周围人的表现,才知道灵根越少越好,说明越纯粹。

    他看着那些五灵根的人黯然失色,他看着那些三灵根四灵根的人崩溃痛哭,他看着那些双灵根的人野心勃勃,他看着那些单灵根的天赋绝佳之人洋洋得意、神色倨傲,他看着那些变异单灵根的天选之子含笑谦逊

    轮到他了,水火双灵根,相克,还不如三灵根。

    然而这位未曾谋面的和光神君,测灵根不过是走个流程,却不是择徒的标准。

    真正的测试,是爬山

    湛兮觉得莫名其妙,后来又觉得自己这个陪跑的都不能陪跑到最后了,他不过一介凡夫俗子,又岂能跟那些本便已经踏入仙门的修士相比。

    可是这爬山,却并不耗体力。

    后来,湛兮才惊觉,这爬山是多么可怖的一向运动。

    因为总有人阻拦他往上爬,这些人

    是高大威严的父皇,是端庄优雅的母后

    是昔日相伴,甘愿为他赴死的侍卫、将他包入怀中,以身挡剑的宫女、以身相托,将他推出陷阱的太监

    甚至是宫中尽职尽责的御犬,神奇傲然的御猫,唱歌儿给他听的鹦鹉

    是无数曾经最为熟悉的人,是无数能扣动你心弦的人,和一切能干扰你,能令你情绪崩溃的人、或者其他。

    当他们或它们出现的时候,湛兮总要停下来,认认真真地、仔仔细细地,无比眷恋地一一看着他们熟悉又陌生的面容。

    他们呼喊着他的名字,他们伸着手要带他走,回到那曾经最熟悉最舒适的生活中去。

    父皇要教他骑射,母后要为他拭汗,仆人在旁打扇,御犬蹲在他脚边摇尾巴,御猫拿脑袋蹭着他的裤腿,鹦鹉落到他肩上轻啄着他脖颈

    湛兮一一看过他们,只一次,目光温柔又眷恋,然而其中平和的力量却又那么强大,使他自始至终不曾触碰他们、不曾开口说一句话,甚至在他们的哀求和哭泣之中,决然转身,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结束了。

    他不是最快的,也不是最慢的,他不是表现最好的,也不是表现最差的。

    他是最幸运的,因为他就是那个被选中的人。

    湛兮曾问过“师父为何选我”

    居于中间,最是容易被忽略的他,竟然被选中了。

    师父却道“仙途漫漫,证道之路,艰且险,天资或许极为重要,可是在为师看来,人的心性和韧性却是最重要的。”

    “既已入仙门,便摒弃前尘往事罢,日后,汝名湛兮。”

    后来,湛兮才知道,他的师父,是看穿了他所有的心思。

    故人出现的时候,湛兮远不如其表面上所展现的那般平静。

    他动过杀心,因为他知道眼前的一切都不过是虚幻,是迷惑他,扰乱他,是他求道之路的障碍。

    他生过妄念,想要干脆就这般止步,就算是梦幻一场,这梦也是美梦,醉生梦死,也不为过。

    可是最后的最后,湛兮压住了所有的心思,选择了坦然地,与他们一一告别。

    这或许,就是师父口中的心性。

    至于韧性或许是他爬山爬得最为认真,不曾偷懒

    和光神君虽是湛兮的师父,他却并不领着湛兮入门。

    他的地位太高太高了,高到宗门内的长老,都得称呼湛兮一声“师叔祖”

    这般地位的湛兮,只能厚着脸皮去蹭宗门内为所有关门弟子开设的公开课程。

    一步一个脚印,自行摸索着入门之道。

    那时的湛兮尚且年少,也会受周遭环境的影响。

    他知道很多长老,甚至是掌门都对他不以为然,而其他的“徒子徒孙们”更是看不上他的资质

    少年心思,最是敏感不过。

    湛兮还能记得很清楚,那时候的师父,不像后来的师父那样有温度,那时候的他,宛如冰雕,无情无欲,仿佛人的七情六欲他根本没有,一片空白而已。

    所以师父或许并不知晓他也曾不安惶恐,更何况,师父还总爱出门“溜达”,一溜达可能就是几十年,还热衷于闭关看书,一看书可能就要上百年。

    等着师父去发现他的情绪,简直是虚度光阴。

    他的入门,得益于他的厚脸皮。

    也曾有人想过要动一动熊心豹子胆来与湛兮比试一番,这些人都被师父的两个好友“山灵”、“东旭”给折腾得够呛。

    东旭说“臭小子,今天帮你一次,以后你要自己反抗”

    山灵说“湛兮,莫怕。”

    湛兮敬它们为叔叔,尽管它们并非人类,而是灵物。

    那种忐忑不安的心思,一直持续到师妹的到来。

    湛兮永远记得那个婴孩在怀中的重量,永远记得她稚嫩的脸咧嘴笑开,永远记得她曾在他怀中恬然安睡。

    是师妹让他那颗隐隐不安的心,彻底落地归根。

    师父将师妹丢给了他,让他好好照顾,领她入门。

    湛兮倾尽父爱,将她照顾得极好,尽管那时候的师妹有点儿奇怪,十天半个月都是一个人呆着不言不语的。

    后来的师妹就更奇怪了,热衷于折腾他。

    湛兮也曾茫然无措,他并不生气、也不怨恨,他只是不解,不解为何师妹要这样做。

    她虽眼中带有恶意,然而其中的茫然和恐惧居多,湛兮只心疼不已。

    有一次,师妹将他诓到了苦海中去,湛兮勉强应对海妖,师父又将师妹给踹了下来,为了救师妹,湛兮屁股都被抓掉了一块。

    他始终不明白,师妹就算了,他可以当她年纪小不懂事,师父为何也如此狗逼

    后来,在有一次为他疗伤的时候,师父说“你师妹是个命苦的,比这天下所有苦命的人都更苦痛。”

    “她有非常严重的心理疾病”

    湛兮一脸懵逼。

    师父冷淡地看着他“好了,我知道你听不懂。”

    是的师父,我确实听不懂。

    后来师父打了个比方,他说师妹就像是一面镜子,因为照入太多太多的黑暗和恶意,以至于当光明和善意降临的时候,它已经无法反馈善意了。

    “这不是她愿意的,你能明白么错的是那些对镜子倾泻恶意的人,而不是镜子本身。镜子无法反馈善意也只是暂时的,为师希望你能对她耐心一点。”

    师父难得温和了些,他说“为师不是不想去帮你师妹,只是为师情感太过淡薄,而你师妹又太敏锐,此事还是交给你较为妥当。”

    师父还说,这个世界多得是“看客”,看客之所以是看客,是因为事情没有降临到他们的头上,所以他们可以安然无事地当一个看客,并且肆意指点他人的想法、行为、甚至是人生。

    他说“你师妹的行为,我的理智并不认同,因为受到过伤害,并不是去伤害对自己好的人的理由,但是我情感上能理解她。这世界会有无数人对你师妹,抱以厌恶的姿态,因为他们是看客,所以他们可以非黑即白非错即对。”

    湛兮问“看客究竟是什么”

    “看客就是永远不必担忧事情会降临到自己的头上,所以可以用自己最理想化的标准,包括道德标准和其他标准来要求别人,至于这种事情降临到自己的头上,他们能否做的比当事人更好,他们是不会去考虑的,因为他们是看客,上帝视觉也算其一。”

    “师父,什么是上帝视觉呢”

    “就像你看话本一样,人们能读到后边的故事,所以能对话本中人嗤之以鼻,至于话本中人没有他们的上帝视觉,看客们是不会在乎的。”

    “那看客真是一个令人厌恶的存在。我的师妹如何,我要如何待她,那是我的事,与他们何干我亦知晓有人在背后说三道四,想必他们就是师父口中的看客了。”

    湛兮是很厌恶那些人的,他们总是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他,仿佛在说你师妹这样这样,你怎么还对她好;他们总是以一副厌恶的眼神看着他师妹,仿佛在说你师兄对你那么那么好,你怎么能这样这样。

    可是,这一切,又与他们有何关系呢

    不是局中人,就不能当一个无关人,偏偏要站在上帝视觉当一个看客么

    设身处地想一想,那些人若是师妹,不一定做得比他师妹优秀;那些人要是他,也不一定能做的比他好。

    湛兮知道,师妹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说是有恃无恐。

    她并不是真的要他死,她也知道湛兮身上有师父布下的禁制,这片天地基本无人能杀他,她只是一次次地在反复试探自己的师兄。

    她如惊弓之鸟,想要拥抱温暖,又害怕那温暖只是掩藏刀尖的假象。

    湛兮无奈,幸好还有师父开解。

    后来又有一次,他被师妹坑了,心中都是郁闷,有其他门派的弟子恰好在场,站在边上说着难听的风凉话。

    湛兮想杀了他。

    被师父拦下来了。

    “湛兮,你有没有发现,人对自己同类的标准是极为苛刻的。”

    “此话怎讲”

    “同样是受到过可怖的伤害,受过伤害的狗如果攻击对它好的人,看客们会说狗狗它好可怜啊,都是因为它之前被人渣伤害过,要对它好点,要有耐心啊,每一个生命都应该被尊重,希望有好心人能拯救它。。”

    “可是受过伤害的人如果攻击对她好的人,看客们会说虽然你很惨你已经被折磨得心理扭曲了,但是我还是好厌恶你啊,你太恶心了,你怎么能这样,你这种人不值得被拯救。”

    湛兮沉默了。

    “你不认同他们的看法,正如同他们不认同你的行为一样,但是发言是他们的权利,随他们去吧。你可以制止,对方不听劝告,再杀不迟为师不想你变成高高在上的看客,我希望你能深入这软红十丈中去,体验芸芸众生皆有的喜怒哀乐。记住,刀子没落到你身上,你永远不可以替别人说不疼”

    “可是与此同时,为师也不想你变成唯我独尊的强权者,你可以不认同别人,但是要给他们发声的权利,你是不能杀光所有异己者的。”

    “可他们谈论的是我,我不想听。”

    师父轻笑“那就告诉她们,你不想听,让他们住口。”

    “如果她们不听,一定要说呢”

    “那就杀了她们,你已经给过她们发言的权利了,杀她们,是行使你维护自己的权利。”

    又是一次上药。

    “湛兮,孩子不是这样教的,你要宽容,要对她好,你不应该一味纵容。”

    “可是师父,那我应该怎么办呢师妹在坑我,可是痛苦的人是她自己。”湛兮只希望她能早日走出过去的阴影,不必再这般自我折磨了。

    “孩子嘛,该揍的时候就揍。”

    湛兮知道,师父有时候觉得他们师兄妹的相处实在辣眼睛,时常会选择眼不见心不烦,惹恼了他,他还会把他们师兄妹两人一锅端。

    真是个好师父,有个性

    湛兮“我对师妹是下不了手的。”

    师父无言以对“你可真是个举世无双的圣父啊。”

    从此,他时常被自己的师父吐槽为圣父。

    圣父似乎成了湛兮的外号一样。

    湛兮从未想过师父的一句吐槽会对自己有那么大的影响,他甚至并不知道圣父究竟是什么意思。

    直到有一天

    他被一个圣父系统给绑定了

    作者有话要说湛兮我怀疑圣父系统是来搞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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