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绝户
其实丧事也没什么好规整的。
最苦的那三年才刚刚过去没多久,农村更是经过这几年的休整才好不容易恢复的生气,一家人吃饱饭都成问题,又哪有什么心思管其他。
而且既然是队里面出钱,杨茜也干脆什么也没提,也实在不知道该咋整,直接嘴上说的好听:
“我一个女人家也不太懂这些,现在大家伙谁的日子过得都不容易,我真的很感谢队里面能帮忙,都听队里面的安排,你们说咋整就咋整。”
陈志军又吧嗒吧嗒抽了两口烟,认真看了杨茜一眼,见她目光真挚,当真是诚心实意的,他沉着脸兀自沉吟了一会儿后道:
“既然这样,就按照队里面的规矩来吧,这年月也没那么多的讲究,你爹娘也在屋子里面停了一夜了,现下的天还热,早早葬了。”
杨茜点头,现在确实没那么多的规矩,人死了都是直接埋了,她自然也不会有意见。
更何况原身昨天大受打击就这么去了,什么也没有做,但是现下屋里却多了口薄皮棺材,显然是二老躺里面了,她自然更不会说什么。
毕竟要是她来处理,她最多也就是挖个坑,把杨家二老用破草席卷着埋了,她现在可没办法搞木材打棺材。
毕竟木材也是公家的,要审批,她可没权限申请。
“麻烦陈叔了,也给各位叔伯婶子添麻烦了。”杨茜说着好话。
陈志军没吭声,也不见他转身,直接一挥手道:“你爹娘已经拾掇干净了,咱们这儿的规矩,人死了要天还没亮下葬,现下不早了,不能拖了,就现在吧。”
“青柏。”他又沉声喊了一声。
“哎,叔。”人群中一个大约30岁左右的汉子应了一声。
陈青柏,上油岗生产大队陈家队的队长,也是她姐夫陈青河小时候的玩伴。陈青柏的爷爷和陈青河的爷爷是堂兄弟,算是关系比较亲近了。
“找几个人。”陈志军说。
陈青柏点头,接着直接在屋子外面站着的人中点了几个老实和善的人,准备把杨家二老抬出去埋了。
杨茜见没自己什么事,想着好歹是原身的爹娘,也是几个便宜孩子的姥姥姥爷,就进屋把几个孩子叫了出来。
然后一大五小六个人就跟着队里面的汉子去了山上,等到挖了坑埋了人,杨茜又领着几个小的给二老磕了个头,然后就一路沉默的回了家。
到了家,天还没大亮。
还来不及多说句话,就听见有人迫不及待地开口:“支书,这老杨家的后事既然完了,那咱们说说其他的吧。”
来了。
杨茜心想。
杨茜原本就打算提起被偷走的粮食的事情,顺便也解决房子以及自留地的问题。
免得夜长梦多。
至于二老的公分,杨茜的想法是把二老之前的工分要过来,毕竟马上就要分粮了,二老好歹忙活了大半年,也能分上不少。
免得她坐吃山空。
以后的话,杨茜是不打算在地里面熬一辈子的,上不上工,对她来说也就无所谓了。
现在既然有人提起来,也免得她自己开口了。
不少心思活络的也立刻想到了杨家二老死了,现在杨家等于绝户,那这房子、工分、自留地的分配的事情。
好些原本打算就此离开的也跟着停了下来,想听听怎么个说法。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蚊子再小,那也是肉啊不是。
杨志军知道早晚有这么一茬,但是没想到有人竟然这么快就提起来。
他磕了磕手中的烟锅子,瞧着说话那人慢吞吞开口问道:“你想说什么?”
说话的这人是狗剩爹,也就是昨晚上过来偷粮食的狗剩娘沈桃花的男人。
陈建设。
瞧着长得倒是个人的模样,但是原主的记忆里却告诉杨茜这个陈建是根本就不是个东西,之前瞧着原主好欺负,几次三番私下撩拨原主,还差点强了原主来着。
杨茜冷眼看着陈建设,听见陈建设开口道:“不就是那回事儿,这老杨家的人都没了,那他们这房子,自留地,家里面的东西,那些工分,怎么着也有个说法吧!”
“那你说说,你想怎么的。”陈志军把烟锅子掏干净了别在腰间,就这么原地蹲了下来。
杨茜实在看不太习惯这种原地蹲的举动,她到屋里面转了一圈,可愣是没找到一个好的板凳。
瞧着这家徒四壁的模样,杨茜深吸了一口气,有点想哭。
眨眨眼,杨茜瞧着面前眼巴巴看着她的五个孩子,艰难地挤了一个笑脸,又转头出去了。
糟心也没有办法啊,总得想办法慢慢来不是。
杨茜做不出来那种随时随地蹲下去的举动,便站在门口听着陈建设侃侃而谈:“……这别的不说,就说这老杨家的工分,是收归到队里面还是怎么办,还有这房子,自留地,总要有个章程不是,巧了现在大家伙都在,正好就说说,也省事不是。”
“问你说你怎么打算的。”陈志军活了一辈子,哪能不知道陈建设肚子里面的那点花花肠子,他没理陈建设的扯皮,也没见他怎么动作,轻飘飘地扫了陈建设一眼:“直接说你怎么想的就是,扯那么多干啥。”
陈建设被陈志军看的有些害怕,脸皮微微动了动,“这……支书你问我不是开玩笑吗,我又没有在生产队里面当个一官半职的。”
陈志军早年间杀鬼子,现在也是个杀伐果断的主儿,瞧见他那么看他,陈建设当时就有些怂了。
杨家因为是外来户,房子建在了村子外面,靠近路边。
此刻天还不算太亮,早上又起了雾,视野不是很宽阔。
人群中,听着有人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儿,节奏欢快,很是高兴的模样。
杨茜顺着声音看过去,好一会儿,靠着大路边上慢慢走过来一个人影,个头不高,挺瘦的。
走进了一看,那人长得尖嘴猴腮的,带着顶黑色的破帽子,身上的衣服穿的也不老实,扣子都没扣齐。
瞧见眼前这么一堆人,那人停下来,吊儿郎当地站着,往墙上一歪,“怎么了这是?开会呐?”
杨茜这会儿才认出来来人是谁。
陈老栓,陈家队里面的一个老混混,年轻的时候气死了自个儿的爹娘,现在都四五十岁了还没娶上媳妇,又懒又馋,平日里不是偷鸡摸狗就是欺负小孩,要么就是毛手毛脚占便宜。
原主以前可没少被他毛手毛脚过,以前当姑娘那会儿因为有陈青河他们,陈老栓不敢太过,后来嫁人了,对象又是沈明锐,他更加不敢招惹了,只是没想到沈明锐一死,她被赶回娘家,陈老栓没事儿就想对她动手动脚。
杨茜顿时脸黑了!
心里面暴了句粗口!
就这么一会儿,她都已经碰上了两个打她主意的男人了。
这特么的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原来的房子、自留地什么的还真不算问题,她还得再加上一条,也就是第四个问题:
想办法让这些瞧着她弱小可欺的男人不敢再惹她!
想到这儿,杨茜错了一下后槽牙,余光一扫,见到自己现在干瘪黑瘦的身体,又撇了撇嘴。
就她现在的模样,还真没办法干什么。
所以先还是先苟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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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场的人都已经习惯了陈老栓没脸没皮的模样,听了他的话也没有人搭理。
陈老栓也不在意,眼睛贼溜溜地往人群中扫了一圈,看见杨茜,眼珠子都亮了,摸了摸头上那顶破帽子对着杨茜道:“哟,这不是杨茜妹子吗,怎么看这是,你们家出事啦!”
杨茜脸皮抽了抽,有种想要打人的冲动。
考虑到双方力量悬殊,以及接下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杨茜转过头当作没看见。
心里却已经给这人记上了一笔,并且暗自提防了起来。
反倒是陈志军瞪了陈老栓一眼,“滚回去!”
陈老栓是个混不吝的性子,谁也不怕但是唯独最怵陈志军,陈志军的话音刚一落下,他就屁颠屁颠跑了,哪还有之前吊儿郎当的模样。
往地上磕了磕烟锅,陈志军扫着围着的一圈人,咳了一下嗓子里面的痰,对着其他人道:“你们呢,有什么说的。”
人群中小声议论者众多,但是却没有一个人率先出声。
杨茜一家的情况有目共睹,除了那些真正如同陈建设这般没脸没皮的,大多数的人还真不好意思抢人家仅剩下的那么点东西。
黄草花作为妇女主任,此刻的作用就显现出来了。
她站出来说:“支书,我觉得不行,虽然杨叔杨婶儿是去了,但是这工分确实是人家干的,凭什么不给,自留地也是人家杨叔杨婶儿自个儿开的,没有多出来一分,种的粮食也是人家自个儿的,凭什么不能留下来,至于这房子,更是人家杨叔杨婶儿自个儿一砖一瓦盖起来的,怎么就不能给他们自家人住了,再说了,不给他们给谁,给你陈建设?”
说着说着,黄草花就把矛头指向了陈建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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