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眉。顾灼灼觉得自己记住了, 又好像没记住,见温岳不生气也没误会,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点蠢蠢欲动。
“一会儿我带你在这边走走”顾灼灼披好披风,站起来“我先去摘个头套。”
温岳应了一声, 没有跟他进去, 而是把目光投向了躲在树后面玩手机的阮眉。
阮眉只觉得浑身发冷,左右看看, 实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得找了个更远的墙根躲起来,从温岳的视野里消失了。
半小时后顾灼灼出来,头发微湿, 故作镇定地企图牵温岳的手,说“我先带你在这边逛逛。”
太阳已经彻底沉下, 只剩天边一丝微光。他俩逆着人流, 偷偷走进这片建筑群中, 宫灯的投影晃在墙壁上,树影摇曳,令人有种穿越时空的错觉。
顾灼灼握着温岳的手紧了紧,突然问“我最近看了个剧本, 讲女主角突然穿进古代,然后利用自己的现代知识和先进的思想,赢了宫斗成为皇后的故事。”
“是个思路。”
“嗯, 但现在不准播穿越剧, 这剧本要么改要么烂手里”
顾灼灼顿了顿, 问“温岳,穿越是有可能的吗”
温岳意外“为什么这么问”
“我就问问,只是个假设。”顾灼灼手指捏紧,垂着眼睛看向虚空。
“可能性忽略不计。”温岳十分理智“量子力学还在理论阶段,虫洞只能存在于科幻小说。即使真的把整个地球的能量都拿来造反物质,也达不到人为创造虫洞的需要的量。没有虫洞,时间旅行就不可能发生,自然也就不会有穿越。而且虫洞从吸入到抛出的力无限大,没有生物可以承受这个速度和力量”
温岳顿了顿“有这种可能性。”
顾灼灼越听越气闷,又被最后一句逗笑了,转头问“怎么又有可能了”
一只大手抚他的头,顾灼灼忽然不敢动了。
温岳说“因为你喜欢,所以它可能。”
顾灼灼几乎要信以为真了,忍住胸口的酸涩,拉着温岳往外走“好冷啊我们去外面吃饭吧,店里有暖气。”
温岳自然随他。
可吃饭计划中途夭折,今天平安夜,幻世影视城外面的商业街里全是人人从众众众热闹倒是很热闹,热气腾腾的叫卖声不绝于耳,但每家店满客。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卖小笼包的店还能吃,服务员竟说要么自己捧着饭盒站在路上吃,要么等位一百八十桌
顾灼灼差点气死,温岳是什么人,怎么能站着吃饭
“去市里玩吧。”温岳提议“你难得休息,今天天宁寺附近有活动,结束后回家睡觉,明天早上司机送你过来。”
顾灼灼巴不得呢,就算不睡一张床,也是同一屋檐下啊
于是他美滋滋地上车了。
苗航说的世界最高圣诞树确有其事,两人乘车,到离天宁寺两个十字路口处就堵得严严实实。
顾灼灼拿了把伞,打开车门,和温岳下来徒步走进步行街。
今年江天集团和顾氏都从财富榜上掉了几位,取而代之登顶榜首的,是三家新兴电商平台。
尽管如此,主营地产开发的温顾两家仍然是普通人不能想象的庞然大物,只要稳定运营,永远处在资本的顶端。
温顾两家都不做零售行业,这时逛着也新鲜。沿路的小商铺红红火火,他们一边看一边讨论了一会儿生意上的事。
顾氏早有转型的打算,顾父见这几年电商崛起,有心收购一些中小企业,妄图分一杯羹。是顾灼灼一直不看好,坚持跟江天集团打擂台。
虽然这么说,顾灼灼也没有真的蠢到家,除了亲自抢过一块地,还没抢成功之外,别的摊子都铺在了另外几个沿海城市。
娱乐业,电商,医药,电子科技。能够盈利的板块在不停变化,总有新产业随着科技发展在改变生活,资本也需要涌向新兴行业。
温岳推荐顾灼灼买下钟声,也是经过专业评估的,只要顾灼灼好好发展,这会是一支优质资产。
而娱乐业运营好后盈利能力不可小觑,也能变相反驳顾父顾母的反对意见。
“啊,能看到了。”
顾灼灼夹着伞,一手举着一杯热橙汁,抬头。
金色小灯拉成网状,切割夜空,在灯渐渐汇聚的尽头,是一颗闪烁的大星星。
它缀在这棵据说全世界最高的圣诞树顶,远远就能被看到。
周围的路人也不断指向星星,不时能听到惊呼,人流朝树汇聚而去,顾灼灼和温岳也被裹挟着向前。
“温岳”顾灼灼怕走散了,在喧嚣中一把拉住温岳的手。
指尖相触的那一刻,突然像有火花迸溅,一段记忆翻涌进脑海,很久以前也发生过一模一样的事因为人群拥挤,他拉住了温岳的手,而后被静电刺了一下。
短暂的耳鸣空白后,巨大声浪铺天盖地涌来。
顾灼灼下意识将手拉得更紧,两人横向移动,冲进一家店铺里才没被拥着身不由己。
“好夸张,”顾灼灼看店外人群,皱眉说“警察够吗不会出事吧,上次我们来也没这么多人”
他完全是下意识说了一句,出口才发觉不好。
这个世界的十年前,他们一起来过这里吗
他只确定了王煦晨认识他,林建也认识他,但圣诞节这天的事,发生过吗
顾灼灼心脏慌乱跳动,身体僵住,一动不动,脑子里飞快想着圆这个说法的理由
“确实没这么多。”温岳说“到天宁寺前面才有这么挤。”
过关了。
心脏渐渐往回落,顾灼灼才感觉到指尖发麻。
真的吓到了。
“上次我们,是不是在这儿买过气球”顾灼灼尽量缓下呼吸,力求这话说得听起来心平气和。
温岳笑了笑“没买,你忘了吗”
顾灼灼确实记不清了,只能傻乎乎地看着温岳。
温岳嘴角笑意越酿越深,看着街上裹挟着前进的人流渐渐稀少,迈步走进街道。
“到底为什么没买”顾灼灼追上去“我忘了,太久了为什么啊温岳”
“今天给你买一个。”温岳不答,反而缓步走向一个卖氢气球的小贩,姿势潇洒随意。
“”顾灼灼简直耻得脸都要烧起来了,两个大男人,真的要举个气球吗,但这是温岳给他买的,他不得不要等等。
他想起来了。
十年前发生过什么
温岳真的买了一只气球,转身看到顾灼灼脸唰一下红得充血,整个人沉浸在“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做了什么”的氛围里。如果这个场景画在漫画里,想必他整个脑袋上都顶着乱七八糟的黑线团。
过往与此刻,交织的画面不断闪过,温岳看着顾灼灼已经成熟了许多的脸,把气球递过去。
顾灼灼一言不发地接住了。
十六岁的灼灼还在叛逆,跟他完全不能好好相处。彼时温岳问了老友,公司秘书,又询问心理咨询师,综合了意见,决定在重要节日带小朋友出去玩。
那时没有这么高的圣诞树,天宁寺周边也不如现在繁华,人虽然挤,也不到发生事故的地步。
小灼灼从没出门时就开始闹,什么本来和朋友约好要去酒吧贺圣诞啊,傻逼温岳搞囚禁他要报警啊,你无情无义无理取闹啊
温岳只是要求他穿一件厚外套,夜里冷。小灼灼不肯,坚持说皮衣足够保暖且挡风,老男人才他妈穿棉袄。
说实话青春期的顾灼灼穿带亮片的街头服饰实在好看极了,明明很多人穿着显o的衣服,在他身上,朝气蓬勃得都要溢出来。
温岳坚持了十分钟,最后拗不过他,只得同意了。
结果到了街上风一吹,小灼灼直接冻成傻逼,自以为很隐蔽地往温岳身边靠。
温岳好笑又无奈,解开自己的围巾给他当披风。
气氛不怎么好,小灼灼仍然在闹别扭,无论温岳说什么,他坚持不听不看不理的原则,好友秘书咨询师们的建议完全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
温岳也有些生气了,伴着周围的欢声笑语,厉声喊他“灼灼”
顾灼灼顿住脚步,昂着头转身,奶凶奶凶看着他“干嘛”
“好好跟你说话,态度好一点。”
“你配吗”小灼灼涨红着脸“你放我去酒吧,我现在就给你赔笑脸,你放吗我妈让你看着我你就看着你是我妈私生子吗”
“”温岳沉下脸“你跟谁学的。”
小灼灼说完也觉得不太好,心虚地收了半句在嘴里,但温岳一黑脸,反倒激起他的逆反心理,吼道“我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我想干嘛就干嘛别人家有钱都是为所欲为,怎么轮到我这不行那不可的,我受够了”
他眼睛红了一圈,左右看看,大步走向一个卖氢气球的老人,拨开围着他问价的小孩儿和家长,大喊道“多少钱,我全要了”
那老人一惊,手足无措。那不是个长年卖气球的小贩,应该只是逢年过节出来做点小生意,补贴家用的。
老婆婆白发苍苍,为难地看看围着她的小孩,搓了搓裤子,说“一个二十五,那个,几个小孩子,先要的,剩下的给你好哇”
小孩们懵了,家长刚刚还在讲价,现在纷纷要直接掏钱。已经有尖锐的哭声响起了,年幼的孩子本能的知道了有人在跟他抢夺物品,接着一个传染一个,哭声此起彼伏。
顾灼灼烦小孩烦得要死,怒道“我全要了听不懂吗我买你一个三十,够吗刷一千,多的不用找了”
说着他从兜里摸了张卡,见老人空着手茫然看他,烦躁更甚。
“没有现金刷卡机有吗没有你去旁边店里借一个,有钱赚你还有什么不高兴大不了五十一个够了吗,老子有的是钱”
“顾灼灼”
温岳面无表情,拉得他一个踉跄。
顾灼灼委屈到极点,忍了几秒,没忍住,终于爆发似的吼他。
“干嘛我说的不对吗我有钱,我干什么不可以我家这么多钱这么多说起来多到花不完,我为什么不可以”
“为什么别人可以,为什么我不可以”
“我只是想当个演员,我杀人了还是放火了影视城里好多农村出来的,还有人连小学都没上完,屁都不懂,都可以当演员,为什么我,偏偏是我不可以”
顾灼灼歇斯底里地吼,像要把这段时间的委屈全都发泄出来。
眼眶根本藏不住泪,他一个劲的哭,比旁边的小孩还大声“我根本他妈的不想要这么多钱就是睡在桥洞里我都无所谓,你看我求过你吗要不是你把我抓回来,我说不定都当在电视剧里露脸了,之前才有个导演说我很好”
“都怪你你有病控制狂好的你要给我钱,那我花还不行吗,现在我买个气球你都不让,我不有的是钱吗,我连个气球都买不到”
小灼灼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刺得脸颊生疼,委屈像缠人的藤蔓,紧紧攀着他的四肢,躯体,再不断地收紧。
那种窒息的感觉顾灼灼到现在都记得,那时的他感觉不被世界理解,喘不过气,连站在路上大哭都不能缓解分毫。
而温岳没有丝毫表示,只是站着,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像个冷酷的恐怖教官。
事情的起因已经被顾灼灼忘了个精光,只记得哭过,现在回想起来简直羞耻得让他恨不得钻进下水道缓一缓。
而且看温岳满面笑意,显然还记得,而且记得很清楚。
顾灼灼因为买不到气球当街大哭。那时他已经十六岁了不是六岁
“”要是现在手中有一盒能让人失忆的花粉
“好了,别站着了,我们过去。”
温岳推了推他,体贴地没有再提。
两人顺着金色彩灯,耳边是流传几百年的sient night,不断有戴着铃铛首饰的女孩走过,满街圣诞氛围。
嘈杂之中,巨大的圣诞树终于映入眼帘,它极高,极亮,顶端那颗星星需要很努力地仰头才能看见。
“圣诞快乐”“圣诞快乐呀”“rry christas”“同乐同乐”
邻近午夜,倒计时的钟声即将响起。
顾灼灼与温岳紧紧贴着,他下意识再次攥紧了温岳的手。
有些微凉,却还能感到脉搏。
“还有五分钟”
许多人低头玩着手机,顾灼灼也把手伸进兜里。这时,电话嗡嗡震响。
谁在这时候打过来
他抬起手机,来电显示是林西。
身边嘈杂,顾灼灼不得不塞住另一边耳朵,皱着眉听“喂林西”
“刺啦刺啦刺啦”
信号时断时续,顾灼灼足足半分钟没听见那边的声音。温岳护着他反向往人群外走去,约莫二十米,他终于听见了。
“刺啦顾前辈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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