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城门的地方, 基本全都被灾民给占领了,卢父他们找到了一处背靠城墙的宽阔位置歇下。
上次流民冲击时, 大家分散车队各地,四面八方都需要保护,而他们车队真正有战斗力的人,也不过那二三十人而已,其余要么老弱, 要么病残,根本无法顾及整只车队的安全。
如果背靠城墙, 就可以至少让一方处于绝对安全的位置, 只需专心抵御一个方向的流民就行了。
其实晚上休息的时候,最好能设置几个陷阱, 比如捕兽夹。
卢桢曾被哥哥和他的几个朋友带着一起去打过猎, 就见识过捕兽夹的威力,捕兽夹内部两侧全是利刃一样锋锐的铁齿,一旦有猎物被夹住, 若没人能帮它们及时把捕兽夹打开,轻则断腿,重则丧命。
及时是人踩中捕兽夹,在不知道如何打开捕兽夹的情况下, 也足够吃上一壶。
可惜,捕兽夹这东西, 他们上次去的山里的农家乐老板家倒是有, 她家并没有。
她曾跟着户外徒步爱好者的队友们学过几手野外陷阱和套索的技能, 可惜都是针对动物的,并不适合这样的地形地貌,只能夜里多加小心。
因为已是深秋,夜里越发寒冷。
此地的冷和南方的冷不同,南方的冷是湿冷,这里的冷却是干冷,干巴巴的,一点水汽都没有。
卢桢因为喜欢户外徒步,也看过这一类的书籍,平时也听自己户外徒步小队的队友们说过,在湿度小的寒冷地区,虽不需要应对南方冬季里冰雪融化的麻烦,但要经受零下十度,甚至更低的温度。
他们现在白天的气温大约处在四五度到七八度之间,晚上则气温骤降到零下十度左右。
这还是没有风的情况下,如果有风,风速达到时速十六公里,有风情况下零下十度的寒冷,和零下二十度没风时所产生的寒冷效果是一样的。注1
不幸的是,他们所处的铜津城东门外,寒风凛冽。
“爹,要不要给大家伙煮些姜水,夜里太冷了,我怕大家受不住,得风寒。”
到了傍晚,卢父身上已经裹上了羽绒服。
卢父的原身大概是常年跑商,导致膝关节有些不好,进入九月份后,他就隐隐觉得膝盖有些酸疼。
过去他从不穿羽绒裤的,这几天熬不住,夜里把过去卢桢给他买的,他从未上过身的羽绒裤都穿上了,腰上要贴了一张暖宝宝,这才觉得身上舒服些。
此时听到卢桢的话,他也有些担忧,点点头说“切吧,多煮点,给队里每个人的水壶都装满。”
车队里很多人家的被子其实并不够,比如像张顺他们家一家七口人,但被子总共就五六床,到了夜里零下十度的时候,上面一床下面一床根本不够,只能一家人全都窝在一起,相互取暖,被子也都盖在一起。
至于这个时候说什么男女之别,礼义廉耻,都要给活着让路。
在这种情形下,只要能活着,其余通通都要先放在一边。
因为干旱,铜津城虽地处浊河边,不缺水,但因是秋季,又长时间不下雨,树枝枯草早已被晒的干透,随便拿刀砍一砍,就砍了很多回来。
既然要烧水,肯定没办法瞒过周围灾民的眼睛。
他们的眼睛就像一颗颗监视器,监视着他们的每一个举动。
原本晚上还打算煮点糠粥的人家,都不禁手上一顿,问自家长辈“娘还,还煮粥吗”
老太太也看到周围灾民如饿狼一般的眼神了,收了眼神,面色阴沉的倒了糠米进入陶锅中“煮,不煮怎么办吃了一天的糠饼,晚上再吃糠饼,再不出恭,就得活活撑死了”老太太说“晚上大家都不要睡死了,把刀都抱在怀里,谁敢来抢老太太的活命粮,老娘就跟他拼命”
老太太四十多岁了,活到这个年龄,不说活够,和很多灾民比起来,她已经算好了,也早就做好了随时可能死在逃荒路上的心理准备。
哪有逃荒不死人的呢她能活这么久,能看着自家小孙子好好的,就很满足了,至于到南方,能活着到南方最好,如果不能望着周围虎视眈眈的灾民,她浑浊的眼底倏地闪过狠辣的厉色,又收回那样的目光,提着一个小破口袋,慢吞吞的往里面抓了两把糠米。
糠米,糠多米少,米都是在脱谷时,被捣烂的一点碎米夹在其中。
“多熬一会儿。”老太太说。
她拿了个破碗出来,打算糠粥煮好后,将里面的米粒和米汤都倒出来,给小孙子吃,他们大人吃点糠没啥,孩子肠胃弱,吃糠不消化。
唉,早知道就多抓点蚂蚱了,都怪她。
卢父叫卢桢拿了三块姜出来,每三户一块姜“你们几家一起,熬成姜汤,倒入葫芦中,给孩子也都喝几口,驱驱寒气。”
车队的人完全没有想到,卢父出门居然还带了姜。
他们出来逃荒的时候,刚好是初秋,秋老虎最热的时候,谁会想到带姜啊。
姜这东西平时看不出多贵重,可在寒冷气候中,能喝上一碗滚热的姜汤,那简直是赛神仙一样的感受,更别说还能驱寒气,防风寒了。
卢父给他们一块姜,几户人家一块儿煮水,本是让他们一次性用完的,可拿到姜的人,哪里舍得把整块姜全用掉
“你卢叔自己还不知道有几块呢,一下子就分三块出来给我们。这才深秋,还没到真正入冬的时候呢,省着点,到时候有个风寒什么的,这可是能治病的宝贝。”
老太太一番话,让分姜的几户人家赞同不已,全都表示姜要省着点用。
车队本来十户人家,加上张云鹤兄弟,就是十一户。
除了张云鹤兄弟、两对孤儿寡母是两口人一户外,其余多的七八口人一户,少的也有四五人。
卢家加上宝丫、小石头、管家、小桃一共九口人,算是车队中人数较多的一家了,卢有福家人也不少,在加上张云鹤兄弟,三户共煮一锅姜汤。
一锅水有限,这样分开煮速度更快,大家也能早点休息。
张云鹤和张云朗也没想到在这时候还能有一碗姜汤喝,饶是过去养尊处优长大的张云朗,此时喝到一碗姜汤,也不由觉得浑身都舒坦,仿佛每个毛孔都舒展了似的,脸上露出和参汤时的享受表情。
周围的灾民看他们手中有姜,更是羡慕不已。
卢桢给自家几个女人的姜汤里都加了些红糖。
之前小桃和卢大嫂都来过葵水了,只卢桢没来过。
她在现代的时候,大姨妈一向很准,但有一个例外,就是不能长途旅行,或是去外地,一旦去了外地,不论是国内也好,国外也好,大姨妈都必然延迟,一般都要延迟半个月至二十天左右,这段时间都忙着逃荒了,她也根本没往这方面想过。
她这两天肚子有些坠坠的疼,胸部也有些涨疼。
以前她每次生理期来的前一周胸部就会涨疼。
她怕这种生理现象也跟着穿越到这个身体上了,担心大姨妈要来,之前浊河边有水还好,接下来不知道还有没有水,如果没水,还来大姨妈,没的洗,那简直就是受罪。
卢桢有点害怕。
她将装满红糖姜水的葫芦,一个个分给卢大嫂和卢芙蓉她们。
小桃浅浅的喝了口葫芦里的热水,发现是甜的,眼睛都睁大了,看着卢桢的方向发愣。
实在是糖在这时代太精贵了。
她只是一个粗使丫鬟,连她父母都对她弃若敝履。
她没想到,姑娘会给她的葫芦里也放糖。
她低下头,眼眶蓦地红了。
她抱着怀里滚热的葫芦,一直以来因为饥荒而担心会再次被卖掉的惶恐不安的心,这时候忽然安定了下来。
葫芦装满了,火堆还燃着,自然不能浪费,一群人一边围着火堆烤火,一边继续往锅里烧水。
张云鹤兄弟采买的粮食都是大米和面粉,这个时候是万万不能拿出来吃的,卢父便给两人一人舀了一小碗蚂蚱干脯。
旁边人看到卢父他们还在吃蚂蚱干脯,羡慕道“卢叔,你家蚂蚱还没吃完啊”
卢父给卢松卢柏他们的蚂蚱干脯里面,还掺了一半的油炸蚂蚱,大晚上在碗里面,也看不出来,大家只能看到他们往嘴里一颗一颗的送虫子吃。
那些灾民也有很多都是靠捕了蝗虫,才熬到铜津城的,一看他们往嘴里送的东西的颜色形状,就知道是什么了。
现在蚂蚱都是能救命的好东西了,很多人家连蚂蚱都不敢多吃,一顿只吃个四五只,看卢父他们一吃就是一小碗,可见他们当时捕了多少蚂蚱,顿时艳羡不已。
卢父往嘴里送了一颗蚂蚱,说“是啊,我家人多,除了阿桓,全都去捕蚂蚱了,光是桢桢一个人就捕了四五百斤呢。”
大家一口蚂蚱,一口热汤,喝的浑身发烫,原本不是多好的东西,在周围灾民冒着绿光的艳羡目光下,硬是吃出了山珍海味的感觉。
一顿蚂蚱吃完,众人分外满足的收拾了一下,回去睡了。
铜津城东门外的地形,导致这里的风格外的大,夜里格外的冷,原本一床垫背,一床盖被都不够了,很多人家把给骡子和牛吃的稻草都摊开,再将被子铺在稻草上,这样凑合一晚。
卢家的稻草也不例外。
牛车厢顶上的两块大门板被卸下来摆放好,上面铺上厚厚的两捆稻草,再盖上两层被子,三个人睡。
卢桢空间里是有羽绒睡袋的,她自己就有两个羽绒睡袋,她嫂子也有两只,她哥一只。
只是卢父晚上是跟卢桓、吴管家一起睡的,有睡袋也不方便拿出来。
卢桢便和卢父说了,“实在不行,让娘和嫂子白天在车厢里缝制两个古代版的睡袋给吴管家和大哥,这样你们晚上睡觉也能暖和些。”
没想到卢父摇了摇头,看了周围的灾民一眼,问她“即使有睡袋,你敢用吗”
卢桢顿时一凛,她只顾及到夜里气温太冷,倒是忘了人钻入睡袋中行动不便了,在睡袋里被人偷袭的话,那真是送脖子给人砍了。
她有些泄气道“那我拿床羽绒被给你。”
他们全家都是高个子,卢父现代的身高有一米八四,她哥更高,一米八八,她和卢母的身高也都有一米七,全家最矮的是她嫂子,也有一米六二。
是以他们家的床和被子,全都是最大号,被子都是两米二乘两米四的。
卢父和卢桓古代的身高虽然不如现代,但在古代来说,也十分伟岸了,他们从卢家带出来的棉被根本不够他们三个大男人晚上盖。
三个人两床被子,不是这个脚伸出去了,就是那个没盖到被子。
之前夜里还没这么冷,倒也没事,现在晚上温度已经降到卢桢这个南方人完全受不了的程度了,他们三个大男人没个大被子肯定不行。
卢父也觉得今天晚上实在是冷,就让卢桢把他和卢母房间的一床旧羽绒被拿出来了。
吴管家身高一米七都不到,就这在古代都算平均身高了,见卢父又抱了床被子过来,马上伸手接过来,铺开后有点惊到了。
他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被子,不由十分高兴,今晚上睡觉不用担心再被老爷少爷抢被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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