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桢围巾扔过来的时候, 戚阳朔条件反射伸手接住。
围巾上尚存着她温暖的体温, 透过他冰凉的手, 传入他的胳膊, 到大脑。
有一瞬间,上面温暖的感觉让他有些流连。
可他还是酷酷的说“我不用。”
卢桢只是回头看了眼他露在外面的脖子, 和他明明冻得耳朵尖都要裂了,却挺直腰背不肯瑟缩的样子。
卢桢没有理他,打开车厢门, 爬到车厢里去。
戚阳朔拿着围巾, 有些无措。
戴着姑娘贴身戴过的围巾,这对他从小所受的教育来说, 实在是不能接受的一件事。
他红着脸, 握着围巾,不知该怎么办,好半响, 他才红着脸和脖子,手里拿着围巾,有些僵硬的坐到马车上赶车。
他也不戴, 就是拿着,即使是拿着, 都仿佛透过围巾, 给他的手带来些温暖。
他的手紧了松, 松了紧。
围巾是浅蓝色的, 不知是什么材料织成, 过去他从未见过,柔软,温暖。
他不得不承认,他确实需要一条围巾,哪怕他这样硬撑着告诉自己不冷,可迎面而来如同刮骨钢刀一样的寒风,如千万根钢针一般,刺入他的皮肤,刺入他的骨头。
又冷又疼。
可他挺直了腰背,装作不冷的样子,硬挺着。
卢桢不知道他内心纠结,在她看来,这不过是再小不过的事,只是恰好他需要,而她有。
她的围巾少说有几十条。
初高中时期买的围巾,后来不戴了,也舍不得扔,都扔柜子里了,反正她家大,她房间大,她有一整面墙的衣柜,可以放她春夏秋冬的衣服,不穿了的衣服,还能收到收纳箱里,搬到阁楼上。
这条围巾就是她初中时的旧围巾,很旧了。
那个年龄的她追求个性,与众不同,不喜欢老妈给她准备的各种粉色、红色、花衣,就喜欢灰色、深蓝色、深咖色,觉得很高级,跟别人不一样。
现在想来,其实就是中二。
那时候的很多衣服都不知道被老妈扔哪儿去了,围巾这东西戴不坏,倒是一直都在。
恰好逃荒路上需要这类深色不显眼的颜色,她之前要用收纳箱储水,把收纳箱里的东西都倒在地上了,恰好看到这条围巾,就拿出来戴了。
十几二十几块钱的东西,对她来说都是随手可扔的东西,她还真没想那么多。
车厢里,卢大嫂、卢芙蓉在盖着羽绒被纳鞋底。
逃荒最费鞋子,尤其是鞋底,不耐磨的话,一双鞋子根本穿不了多少天,鞋底就得磨穿,前面就得开洞。
这还是没下雨的情况下,下了雨,布鞋底稍微沾了点水就得湿透。
为了防止鞋子磨穿,他们全都在鞋子外面还套了一双草鞋,可还是会磨,不是鞋底磨穿,是大脚趾头那里会穿出洞来。
卢父有登山鞋,不怕磨,卢母不行。
卢母也有运动鞋,她不上牛车的时候可以穿着走路,可上了牛车就不行了,穿着一双与别人完全不一样的运动鞋,不是明显告诉别人有问题吗
所以卢母一般在牛车上时,都是穿布鞋的,下了牛车才会穿运动鞋,且穿运动鞋一般都是下午,因为下午一直走到晚上,等人看不到的时候,方便换鞋,第二天早上起来再穿布鞋就行了。
哪怕每天只有上午的半天,卢母也磨穿好几双鞋底了。
鞋底还好,主要还是鞋子前面大脚趾的地方,太容易磨出洞了。
卢大嫂正在做的,就是给卢母的鞋。
卢大嫂担忧地叹口气道“要是有箨叶就好了,下面垫几层箨叶,既耐磨,又防水。”
“箨叶制成的草鞋还耐穿”卢芙蓉说“我爹现在每天都要换一双草鞋,再这样下去,稻草都不够他穿了,骡子还得吃呢”
卢桢“啥是箨叶”
“箨叶就是箨叶啊”卢芙蓉有些惊讶自己的堂姐怎么会连箨叶都不知道。
卢母赶紧道“你别管你桢姐,她从小被我惯坏了。”
卢芙蓉没和卢桢一起成长,对卢桢了解不是很多,闻言点点头。
卢大嫂好脾气的解释道“箨叶就是竹笋长成竹子后,从竹子上脱落下来的笋壳。”
卢桢剥过笋壳,那玩意儿确实挺硬,但不知道那东西还能做鞋底
“现在该有冬笋了吧遇到竹林的时候,进去挖两颗呗。”她很难想象那小笋壳怎么去做鞋底。
卢芙蓉对堂姐的无知有些无语,堂姐家还是开布庄的,怎么连箨叶都不知道。
卢大嫂笑道“箨叶不是笋壳,它又叫蓼叶,用来裹粽子的,竹笋长成竹子后,笋壳跟着竹子长到竹子顶端,然后再脱落下来,那样的老箨叶不光坚硬,还十分有韧劲,咱们家从下面收的一些千层底的鞋子,里面就夹了箨叶。”
“哦”卢桢脑中浮现出她平时吃的粽叶的样子,还是无法想象那样薄软的粽叶,怎么能纳鞋底,还能防水防磨。
她生在南方,老家也算得上二线大城市,她家小时候虽算是郊区,从小毛竹也没少见,但最多就是春天到了,她爸她哥带她去挖竹笋,笋壳是见了不少,却从未将笋壳和鞋底联系在一起过。
“油纸行不行鞋垫中间垫两层油纸,这样即使下面湿了,有油纸隔水,上面也是干的。”
“油纸不耐磨,容易坏,不经穿。”卢大嫂道。
“要是有箨叶就好了。”卢芙蓉有些遗憾地说。
“说起来,马上就要入冬了,去年的竹笋现在已经长成竹子,箨叶也应该到了落下的时候,现在去竹林子里捡,应该能捡到不少箨叶。”
卢芙蓉是跟着奶奶去竹林捡过箨叶的,笑道“要是没落下来,可以用竹篙捣下来”
卢桢眼睛已经成了蚊香状,更无法想象,长在竹顶,得用竹篙捣下来的箨叶像什么样,笋壳不都是包在竹子根部吗
卢母已经笑了起来,对卢大嫂和卢芙蓉说“桢桢从小跟我在怀安生活,没见过箨叶是什么样子,等遇到竹林,带她去看看就晓得了。”
卢大嫂、卢芙蓉齐齐点头。
唯一有些遗憾的是,现在还没入冬,这个季节没有冬笋,不然光是找些冬笋,也能供灾民解些饥饿。
他们现在到达的地界应该算是豫州,豫州的竹子在他们这边还是比较有名的,算是豫州的一种特产,像毛竹、桂竹、斑竹、淡竹、刚竹、甜竹都有,不光有,还多,遍布整个豫州。
他们之前走在山道上时,就远远看到下方有竹林,只是都忙着赶路,谁也没说去竹林子里看看。
一是好不容易赶超了疫病病人,这一路上不用再战战兢兢,担心自己随时染病去世,怕自己不快一点,后面的疫病病人就追上来;
二是还没正式入冬,一直到入了冬,才会有冬笋长出来,现在没有冬笋,去了竹林也没用,除了浪费时间浪费精力,并不能获得更多有实用价值的东西,是以即使看到竹林,大家也没想着下去。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是,你眼睛看到的距离,并不等于他们能过去的直线距离,更别说他们还有这么多的骡车牛车。
除了官道,其它地方基本都能称得上是荒山野岭,草木丛生,里面毒蛇毒虫不说,根本没路。
对于不了解的东西,卢桢也没想太多,脱了外套,抱着宝丫躺牛车厢睡觉。
聚精会神的赶了一上午车,牛车一颠一颠,伴随着哒哒声,很快就睡着了。
如果不是路太颠簸,她会睡得更香。
古代的道路实在太坑爹了。
超级颠,简直能把人从车厢里颠出去,她是硬生生被颠醒的。
有那么一刻,卢桢真想把自己空间的车子拿出来开得了,日行千里,几日就达到南方。
除了没有加油的地方。
实在太颠了
本来她被颠醒还迷迷糊糊呢,抱着宝丫坐起来,脸上有些没睡好的不乐意。
结果车轮不知道是不是杠到了石头,哐当一声,她头撞车延上了,撞的上下牙齿磕哒一声,还好没咬到舌头,当时生理性眼泪就出来了,抱着宝丫哭“宝丫,娘好疼,要宝丫吹吹才能好”
宝丫特别乖巧的抱着她的头,对她被撞到的地方吹呀吹。
卢桢受伤的头被宝丫安慰到,也不愿在车厢里待了,她宁愿下去赶车。
至少赶车没有脚臭。
关了车门的车厢里味道十分销魂。
尤其是她一直以来都聚精会神的驾车赶路,突然这样闲下来,又不会纳鞋底,坐在车厢里的她便觉得十分无聊,干脆穿上外套,下了车厢。
跟着牛车走到前面,看到她围巾被戚阳朔抓在手上,有些意外“你围巾咋不戴上啊”
她跟着走都觉得冷,更别说他这样直面寒风了。
戚阳朔脸霎时红了。
他脸虽消肿了,但青青紫紫还未完全褪去,一只眼睛因为肿着,而呈现出一大一小的效果,但还是能看出他俊朗的本来面目。
“不冷。”他梗着脖子,很酷地说。
卢桢望着他冻的通红的脸、耳朵尖、脖子和手,“行,不冷就不冷吧,你下来,我来赶车。”
“不用,我可以。”他目视前方,目不斜视。
卢桢“”
“叫你下来你就下来”卢桢皱眉“我想赶车”
戚阳朔不懂她突然发火,有些无措的从牛车上跳下来。
两个小时的赶车,腿和身体早已冻的僵硬,跳下马车的时候身体一个踉跄,卢桢条件反射伸手扶他,差点没被他扑倒。
他是错不及防的,卢桢根本没想到他会突然身体倾过来,戚阳朔老大的块头,很重,卢桢右脚向后一退,才稳住了身体。
戚阳朔脸更红了。
卢桢一个用力,将他扶好,“行吗”
“没事。”
卢桢放开他,自己跳上牛车。
戚阳朔手里还抓着她的围巾,十分不好意思的将围巾还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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