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皮袋里是真的蚂蚱干脯,只是此前一直放在卢桢的空间里,和别人家的蚂蚱干脯相比,就胜在一个新鲜而已。
但蚂蚱干脯就是蚂蚱干脯,再新鲜也是蚂蚱干脯,不好吃。
上次在铜津城炸的油炸蚂蚱,今天早上已经全分给他们了,没了。
他早就预料到可能会有这么一日,自家晒的蚂蚱干脯,除了吴管家和小桃吃了一些,大部分都还留着,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车队断粮时,可以拿出来供大家渡过暂时饥荒。
此去南方还有一两千里路,路上少不了这些人跟随。
俗话说,一个好汉三个帮,在古代,要么宗族群居,要么亲朋好友群居,这些人好歹都是他伙计的家人,也都熟悉了。
此时虽没到断粮时,但也算意外情况。
和上午一样,他同样拿了个竹碗,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给每人舀了一碗蚂蚱干脯。
满满一大碗,量大管饱。
在看到蚂蚱干脯之前有多期待,在看到蚂蚱干脯之后,就有多傻眼。
在拿到蚂蚱干脯的一瞬间,所有人都有些不敢相信的自己的眼睛,把干脯拿在手中看了又看,没有油,是干脯。
拿了一只塞到嘴里嚼了嚼,干脯,还是那个干脯,只不过相较他们之前吃的干脯,没有一股腐烂的臭味罢了,像是刚做的新鲜蚂蚱。
可再新鲜的蚂蚱,只要不是油炸的,都难吃。
大家第一个反应,就是自己早上是不是在做梦,其实根本没有什么点蝗为肉,一切不过是他们的癔症。
可一个发癔症,总不会整个车队的人都发癔症吧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癔症,上午舍不得把自己食袋里的蚂蚱全部吃完的人,伸手掏了掏,掏出来一只油光发亮的油炸蚂蚱。
实际上,油炸蚂蚱没吃完的人,不止一个,大多都是舍不得吃,想留给自家儿孙的老人。
他们颤抖着手,看着从食袋中掏出的油炸蚂蚱,再看看自己葫芦瓢里的蚂蚱干脯,现实告诉他们,上午的点蝗为肉,不是癔症。
老人愣了几秒钟,忽然跪地,仰天长嚎一声“老天爷啊”
大家都被老人吓了一跳。
老人哭的老泪纵横“有才说的对啊,神不救人人自救,山神看到咱们不自救,这是要抛弃咱们了啊”
原本还莫名的人,听了老人的话,全都跪了下来,朝山峰方向磕头“山神恕罪,山神息怒啊”
越来越多的人跪下来朝山峰磕头。
在他们看来,如果山神不愿意救他们,不愿意帮他们了,那他们都死定了。
卢父
总觉得他们比自己的戏还多。
卢父怕一下子把他们的希望全磨灭了,赶紧拍手吸引他们注意力,然后朗声说“都起来起来山神没有抛弃咱们”
跪着的人全都含着泪用希翼的目光看着卢父。
卢父叹口气说“你们先都起来,本来跑了一天,让你们恢复体力都不够,你们还这样跪来跪去。”
卢父说“你们尝尝这个蚂蚱干脯,是不是和你们之前吃的蚂蚱干脯不太一样”
大家吃了一只,含泪点头,不明白卢父想说什么,可卢父是他们全部的指望了,卢父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
卢父说“离蝗灾过去都快三个月了,你们看看这蝗虫,腐臭了吗”
大家一愣,又连忙往嘴里塞了两只蝗虫,吃了后激动的连连点头“没臭,蝗虫没臭,我家的蝗虫早臭了。”
“你们看,山神没抛弃我们吧虽然对你们完全依赖山神,而不想自救,山神感到生气,但还是为我们留一线希望的。”
原本还坐在地上、躺在地上不愿起身的人,此时全都起来了,学着卢桢和卢父的样子,小步的走着,擦着脸上的泪。
卢父叹了口气。
有时候为这些人的愚昧生气,有时候又觉得他们可怜。
可怜他们生在这个愚昧的时代。
此时他万分庆幸,他的儿子儿媳和小孙女,没有跟着一起穿到这时代来,他也感激自己在那个时代生活了五十多年,读过高中,接收过那个时代大爆炸一样的各种资讯。
他觉得,这才是他与他们最大的不同。
除此之外,他和他们有什么不一样呢
后面跟着他们的人,早已累的走不动了,见卢父他们停下,也赶忙翻着白眼倒地休息,心脏都差点从胸口跳出来。
他们不懂卢父他们怎么这么能跑。
他们已经算这些难民里体力算好的一批了,跟在卢桢他们车队后面的难民,很多已经掉队了。
尤其是那些没有往山上跑,而是跟着卢父往山下跑的难民,在选择往山下跑的一瞬间,他们就后悔了,若不是因为前面的车队有神光指引,他们肯定转头就向山顶跑,可他们还是硬着头皮跟着卢父他们跑,不知道自己的选择究竟是对是错。
可此时他们倒在地上,看着快蔓延到山顶的火势,都在心里念着山神保佑,越发坚定要跟着卢父的想法。
后面掉队,但同样看到山顶火势的人,同样如此。
他们哪怕跑不动了,可还是咬牙爬起来走,拄着拐棍慢慢向前走,他们坚定的认为,那只车队是有山神保佑的,只要跟着那只车队,就一定能逃出火灾。
别说还能走,就是爬,他们也要爬下去。
因山路不好走,他们有摔跤的,被蛇咬的,还有跑的时间太长太快、或是摔了一跤就再也爬不起来,从此在山中长眠的。
种种状况,比比皆是。
可他们的亲人,都来不及悲伤,甚至来不及为他们收敛尸骨。
望着倒在地上的人,几乎每个人既感到麻木,又感到悲凉。
麻木是因为他们在逃荒路上,看到太多的死人,吃观音土拉不出撑死的,吃树皮拉不出来撑死的,吃糠拉不出来撑死的,还有饿死的。
悲凉,是因为他们逃过了地震、逃过了干旱、逃过了瘟疫,却没逃过山火。
这让他们心头一阵一阵的悲哀绝望。
一炷香时间过去,卢父见骡子和牛都吃的差不多了,又招手叫大家“休息够了就走吧,停是不能停的,现在没有山风还好,可谁知道什么时候就起风了呢我们可以把走路当休息,趁着现在天还亮着,再走走,实在走不动了,我们再休息。”
大家闻言都站起来,跟着卢父走。
后面的人见卢父他们动了,也跟着站起来。
实在走不动的,就去路边砍一节树枝,当做拐棍,戳着拐棍走。
去砍树枝时,他们惊动了草丛里的蛇。
好几条蛇。
此时虽不是冬季,但也和冬季没什么区别了,这个时候的蛇,应该是要进入冬眠期了,可因为这场大火,蛇群也都跟着逃亡迁徙。
这些蛇有些有毒,有些无毒。
看到这些蛇,这些难民第一反应不是害怕,而是想到了昨晚上卢父烧的蛇羹汤,不由咽了咽口水,条件反射挥起手中的大刀,就朝蛇身砍去。
像张顺戚阳朔这样学过些拳脚功夫的,动作就更快。
其他人看到蛇也都兴奋起来,都不等卢父阻止,一个个全都围了上去,不一会儿,五条大蛇,就全进了卢父的蛇皮袋。
抓都抓了,能怎么办只能把蛇都收起来,放入蛇皮袋中。
卢父道“接下来还会有很多动物可能会跟我们一起逃亡,有毒蛇,也可能有虎熊、狼群,这次你们运气好,没有被蛇咬到,但是之后,只要不是动物表现出要攻击我们的态度,我们最好不要主动去攻击动物,逃命要紧。”
大家都摸摸后脑勺,不好意思的笑起来。
他们纯粹是被昨晚的蛇羹勾的,看到蛇第一反应就是蛇羹。
张顺也笑道“卢叔放心,刚刚我看了,只有一条是毒蛇,剩下都是无毒蛇,贞娘教我们辨别有毒蛇和无毒蛇的法子我可认真听了。”
其实这些跑商的伙计自有一套判定蛇有毒无毒的法子,只是不像卢桢那么系统而已,一二三四说的头头是道。
卢父点头说“我知道,我也是为了以防万一,现在任何事都不比我们逃命来的更重要,拐棍做好了我们就走吧。”
他们现在可谓是对卢父的话言听计从,卢父让他们往东,他们绝不会往西。
不是卢父给他们洗脑了,而是只有从卢父身上,他们还能看到希望,活着的希望,生存的希望。
张云鹤是一点一点看着卢父,在这个车队建立威信的,直到现在,这份信任已经牢不可破。
骡子和牛虽然累,但是吃过草,喝过水后,体力也恢复了些,此时不需要它们跑,加上后面山火,它们自己也有着强烈的危机感,也愿意继续走。
山里的动物全都行动了起来。
他们一边走一边喝水吃蚂蚱,走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才又继续跑动起来。
就这么一会儿,他们已经从两边的草丛里,看到过十几条蛇了。
有的蛇也不怕人,直接穿过山道往对面的草丛里快速游走。
有的毒蛇攻击性比较强,竖起脖子阴冷的盯着卢父他们。
王耕牛和李大双这些伙计怕卢父有危险,都主动走在卢父前面,替卢父开路。
他们对付蛇都很有经验,不攻击他们的,他们也不管,表现出攻击意图的,直接用开叉的树枝叉住蛇头,任它怎样凶狠,也难逃一死。
具有攻击性的,几乎清一色都是毒蛇。
好在这样的情况不多,很快卢父的蛇皮袋中,又多了五条没有头的毒蛇。
他们都挺卢桢说了,毒蛇头上有毒囊和毒牙不能吃,蛇身无毒可以吃,都捡蛇身。
卢桢怕蛇肉变质,都是借着把蛇皮袋塞到骡车上的动作放到空间里,骡车上放着的是另一只装着蚂蚱干脯的蛇皮袋。
这样小跑了一个多时辰,天色逐渐暗了下来,没有火把照明,难民们的夜盲症又开始了。
所有人都在期待,神光再次到来。
卢父也在犹豫要不要打开手电筒。
卢桢告诉他,这个手电筒,在没有电补充的情况下,它的续航时间是有限的。
像昨晚那个强度的光,最多只能续航六个小时,昨夜凌晨,已经用掉三个小时。
也就是说,就算他打开手电筒,最多只能用到今晚九、十点钟,后面还有六七个小时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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