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蕴章失笑。
又问卢父,“这孜然和辣椒面不知是从何处所得与烤肉相搭,居然能生出如此浓郁的香味。”
世家贵族里有安息茴香,却不是用来做烤肉的,一是作为药材,二是祭祀时放在酒肉之上,作为防腐之用。
安息茴香有驱风抑菌之效。
“西域。”卢父道“你也知我是个跑商,天南海北的跑。”
要说从西域商人手里所得,贺蕴章还真不怀疑。
西北地区自古以来便作为商业和政治的中心,商路繁多。
他疑惑的,是卢父作为一个小商户,对待安息茴香的态度。
作为一个商人,卢父会不知道安息茴香的珍贵之处可他却如此轻易的将他洒在烤肉上,这才是他疑惑和深思的地方。
他又想起绑腿和那日在虎沟泉听到的声音。
哪怕卢父说是爆竹声,可他还是确定,那是突火木仓的木仓声。
可以连击的突火木仓。
贺蕴章将所有疑惑都放在了心里。
贺蕴朗也知道安息茴香,可再珍贵的安息茴香,在贺蕴朗眼里,也只是香料而已,且他又不是姑娘,也不附庸风雅,又怎么会关注香料的价格,香料珍不珍贵,他完全没有概念,对他来说,安息茴香和烤肉的结合,能够制造出令人惊异的美味,才是他感兴趣的事。
他所想的就是“哥,等咱们回了会稽,也用这安息呃,孜然粉,去烤肉,把忻澜他们都请来,我们烤鹿肉”
贺蕴章朝他扬了扬唇“行。”
“卢叔卢叔,我也要,我给你买”得到兄长同意的贺蕴朗毫无压力的缠着卢父。
卢父给他的烤田鼠上也撒了些“不用。”
卢父说不用,他便美滋滋的真的不用了,满足地吃着烤肉。
又过了两日,他们终于到了南屏村。
南屏村说是村,实际上比他们之前见到过的任何一个镇子都要繁华,到处都是人,难民、商旅,叫卖声,吆喝声,乞讨声,村中酒肆、客栈、商铺,应有尽有,路边还有许多摆摊的商旅之人。
见到卢父他们车队上的澡桶,他们纷纷朝卢父他们喊“有水吗”
因为旱情,以往毫无价值的水,此时在此地也成为可以交易的一种物品,且十分受欢迎。
“上好的皮子,一葫芦水了”
“西府郡的布了,一葫芦水换八尺棉布了”
“京城的胭脂,宫里娘娘都在用的上等胭脂”
“一葫芦水,换一斤盐。”
他们越是要换水,卢父他们越是不换。
他们要换水,说明附近方圆百十里内,是没有水源的,不然水的价值不会这么高。
一斤盐的价格有五六十文了。
“先找客栈住下。”卢父他们没急着买东西,而是领着卢桢他们去客栈。
因此处南北交汇,商旅多汇于此,南屏村虽只是一个村子,客栈却有好几家,本都是此地农户,后逐渐阔大,成为客栈。
卢桢看着南屏村繁华景象,道“其实在这里买块地,建个客栈应该也不错。”
卢父也觉得不错,这里完全不愁没有生意做。
但只是平常,此时却不行,因为他不知道瘟疫会不会传到这里来。
古代瘟疫极为可怕,不仅传播率极广,持续的时间还极长,几十年上百年都是正常的,比如欧洲的黑死病,就持续了三百年。
卢父道“咱们先去南方,以后若是可以,倒可以来这里建个客栈,做做小生意。”
父女俩也没避着他人,说的认真。
贺蕴章看着卢氏父女,心头疑惑和不解愈深。
卢父这个人整个人都显得矛盾重重。
以他拿出的绑腿、安息茴香这些,都足以说明,卢父绝不止于此,可他居然想在此处开客栈
他不由环视周围环境。
从地理位置上来说,此处衔豫接楚,确实是交接消息的好地方,各地消息都可以通过此处辗转各处,客栈更是信息汇聚收集消息的佳处。
可偏偏这话题是贞娘提及,且说的若无旁人,似乎他们说开客栈,就真的是开客栈。
卢桢他们找了客栈住下之后,卢父便带着张顺他们去村里交换或买卖必备品去了,卢桢带着宝丫在客栈的房间里擦澡。
卢芙蓉也很好久没洗头洗澡了,发现卢桢在给宝丫擦澡,完全不嫌弃宝丫用过的水,就着宝丫的水,也给自己擦了澡。
至于洗头,太奢侈了。
贺蕴章也出去了。
此处因地理位置特殊,又远离官府管辖,不仅商旅极多,货物繁杂,很多官府禁止私下贩卖的货物,此地都能找到。
原本大家都觉得一葫芦水换一斤盐一斤是很划算的买卖,跟着卢父他们出去后才知道,居然还能讨价还价,而此地盐的价格,更是便宜的不可思议。
卢父却没有买太多盐,只是兑换了路上可供他们自己吃用的盐后,将目光放到了滞留在此的皮货商身上。
这些皮子原本是要运往北方的,此时却因为铜津城传来瘟疫的消息,他们的从楚地运来的皮子,还得在运回去,若不是天气寒冷,西边逃荒来的难民因天气寒冷,销了些皮子,这些皮子,算是全折在手里了,连运费都得搭进去。
是以皮子价格颇低。
卢父作为一个跑商,一直都是将西北方货物带入南方,又将南方布匹带入西北方,对于卢父骡车上多的货物,没有人觉得不奇怪。
卢父不带货物那才奇怪。
若不是怀安地震,一路又有瘟疫,张顺他们眼中,卢父肯定早已置办好货物,带到南方贩卖。
可让他们不解的是,皮子价格再低,他们也是往南去,买这么多皮子做什么
张顺和王耕牛跟着卢父多年南来北往,也是有些见识的,他们自然知道,南方气温要比北方高的多,即使是冬季,南方也不像北方那样寒冷,卢父即使要置办货物,他们往南去,也不该置办皮子,从来都是南方皮子和布料,运往北方。
张顺娘和王老爹他们更是反对买皮子,他们看中了此地的盐。
平常盐要五六十文钱一斤,此地居然劣等盐只需二十五文一斤,中等的盐也就卖到三十到三十五文一斤。
张顺娘他们虽是小老百姓,可也知道不论南方北方,人人都得吃盐,若是他们将这盐带入南方,哪怕卖五十文一斤,也是翻一番,是以都想买盐。
他们不光是想自己买,还串掇张顺他们买。
张顺他们比家中老人见识高的多,道“娘,盐买个十来斤自家吃还可以,买多了入不了关,查的紧呢”
他们不管张顺娘他们做什么,只想知道卢父做什么。
往年跟着卢父南北跑,都是卢父吃肉,他们也跟着喝汤,
卢父长出了一口气,望着天色“你们不觉得,咱们越往南,天越冷了吗”
众人怎会没有感觉到
原本他们晚上睡在骡车上还能受得住,现在夜里露天睡觉,都觉得快冻僵了,夜里必须抱着装着热水的葫芦,才能入睡。
就连卢父都觉得,他来到的这个古代,是不是跟他们那个时代的古代,不是同一个古代。
且不说地名、朝代和他记忆中的历史上任何一个朝代都不同,就是这天气也十分诡异,怎么会冷成这样
可是从原身记忆中看,往年南方并不是这样,好像就今年的冬季是这样。
卢父一说,张顺他们自然都陷入沉思。
不是他们想不到,而是南方冬季不那么冷的既定思维,让他们觉得,南方就是不冷的。
“可我们再往南去,应该就不会这么冷了吧过了南屏村,就是金坡关了。”张顺道。
由西北向南,一路关卡极多,又分为外三关和内三关。
铜津城便属于外三关之一,而金坡关,便属于内三关,进入金坡关,才算是正式进入关内。
金坡关位于冀州西牛山,来南方的次数多了,自然也就知道了金坡关天气。
金坡关夏日多雨极热,冬日干燥极冷,且冬季时日十分漫长,一年中有接近半年时间处于冬季,深冬季节,最冷气温能达到零下二三十度。
当然,他们是不知道什么是零下二三十度的,只知道此处极冷。
王耕牛道“卢叔,你有没有觉得,最近的气温和咱们在金坡关最冷的时候,颇为相象”
“你们也察觉了”
王耕牛道“往年我还没这虎皮坎肩,到此处也没觉得多冷,可今年我都穿了虎皮坎肩,脚下更是有鼠皮鞋子,可还是冷的扛不住。”
因为有滞留在此地的皮货商人,且今年皮子较往年低很多,来到此地的逃荒难民,有些钱财的,基本上都置办了皮子。
不置办也没办法,此地有皮货商人,却没有卖棉花的。
有些买不起皮子的,已经冻的倒在路边,眼看着就要站不起来。
“你们若愿意买皮子就买,不愿买我也没意见,只是我是要买的。”卢父望着外面难民叹道“这南屏村就已经冷成这样,真到了金坡关,还不知道会冷成什么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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