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自从叶昭修和叶若被带走后就只剩了叶成安霍靳琰与许承洲三人，许承洲知道自己今天不是主角，所以已有了些看戏的意思。
他其实早猜到了今天叶昭修千方百计带他们来叶家的目的，只是主人家都没提，他们也不好直接冷脸，干脆就这么半真半假地应和着。
亲自倒了两杯水，叶成安状似随口挑起几个不痛不痒的话题。
“靳琰，霍董最近身体还好吧？上次见他时还是春天，这一算，也有几个月了。”
“承蒙叶总关心，我爷爷一切都好。”
霍靳琰开口，语调不高不低。
他的声音很像一种被冰过的醇酒，很凉很淡，带点漫不经心。明明距离感十足，却不住地惹人醉。
叶成安笑态可掬，“那就好，都好就好！”
刚想再说什么，楼上突然传来一声巨大咚响。
这声音很沉闷短促，像是什么东西被猛力击打撞在墙上。
没等反应，楼上又隐隐约约传来一声怒喊。
像叶家公馆这种等级的别墅隔音一向上乘，能令这儿都听得见响动，可想源动静不小。
猜出什么，许承洲与霍靳琰对视一眼，接着一同意味难明地看向叶成安。
叶成安显然也听到，轻咳一声，等声音稍弱，恍若未闻道：“前几天还听说霍总这季度又飞去了欧洲，是君昱欧洲部那边出了什么状况？”
主人都淡定如斯，作为客人自然更得客随主便装没听见。
许承洲半笑不笑地勾了下唇。
霍靳琰随手整理衬衫袖口，“只是例行视察，没什么状况。”
随着他尾音一同落下的，是楼上一串噼里啪啦的东西落地声。
比刚刚那一声来得更大，也更猛。
霍靳琰眉尖轻蹙，与许承洲一同抬眸。
叶成安的脸色已经开始变得不大好看，可却依旧保持镇静，什么都没发生般说：“对了靳琰，算起来，菁湖湾的项目已经立项快三个月了，不知道现在是什么进程和计划。”
霍靳琰摆弄袖口的手停住，忽笑了声。
终于绕到主题了。
这一笑来得突然又莫名，虽是在笑，他面上却分明没什么笑意。
叶成安猜不透他的心思，心里有些没底。
与此同时，楼上忽来一阵巨大的咆哮，每个字都能听得很清晰——
“你他妈居然敢打我？！”
“妈的！别拦我！我打死她！”
“叶若你个贱人！”
……
这动静实在过大，再忽略就实在说不过去了。
叶成安面色铁青，压低声音让管家上去看看。
霍靳琰不咸不淡说：“菁湖湾项目一切进展顺利，难为叶总挂怀。我们今天来的不是时候，叶总还是先处理好家事，先告辞了。”
“走了。”他说着起身，抬眸示意了下许承洲，大步流星向门口走去。
许承洲啧笑一声，跟着懒洋洋迈开腿。
“诶，靳……靳琰！”叶成安忙追上来，“承洲啊，靳琰，先不急！你们再坐会儿，家里这些都是小事，真的……”
他想去抓霍靳琰的手臂，却被许承洲不动声色拦住。
“算了叶总，我们真的不叨扰了。也麻烦您代我们向叶少说一声，他说的新车，我们不看了，抱歉。”
叶成安愕然一怔。
许承洲点到为止，相信对方也能听得明白，轻哂一下转身离去。笑声不失讽意。
三月前，君昱集团公开发布招标备案，预开发南川菁湖湾一带的商圈。
菁湖湾处在南川东郊，位置略偏，早些年不大被重视。但随着近几年南川市中心向东改迁，东郊地带的居民经济也有了往上发展的趋势。
菁湖湾是南川东郊的中心命脉，除了地势优越，那一片地产所有权也属君昱所有。菁湖湾一带如若建立起独立的人文商业圈，那么可想未来几年甚至十几年内，菁湖湾会是条怎样庞大且肥硕的经济链。
这样一块肥肉，自然也让各大集团公司趋之若鹜，上赶着想在项目开展初期掺进一脚捞利。
霍氏在商业圈虽地位显然，可行事却一向低调。如今霍老董事长年迈，许多事务早已是半放手状态。霍氏夫妇除了平常必要会议宴席，更极少在公众前露面。
上层没法攻破，那么作为此次菁湖湾项目开发部主力、又身份特殊的霍靳琰，自然也就成了各家触探拉拢的对象。
这段时间来，霍靳琰已经拒了各种有心的无心的、好意的不怀好意的邀约。
叶昭修这次能约上他，是因为声称自己在一家车店内发现了HARLEY最新的那款GP级摩托赛车。而那款车霍靳琰已经偏爱很久，目前国内还未引进。
加上叶昭修年纪不大，未在叶家的公司担任什么职位。本以为不会有什么岔子，哪知他会半道改路将他拐到他们家来。
用他为数不多的爱好骗他过来特地打探口风，很难说此举究竟是叶昭修的自作主张还是受人指使。
可不管是哪一点，敢用骗的方式对霍靳琰——
也真的是，胆子过大了点。
-
楼上不得安生，楼下又不欢而散。叶成安的心绪自然没多好，冷着脸便上了楼。
二楼的气氛紧张，相比叶成安预料的仍要更激烈上几分。
方才听到动静，临近的佣人保姆早就前去劝劝阻，场面一度有些失控。
“妈的！你们别拉我！我今天揍不死这贱人我就不叫叶昭修！别拽我！放手——”
叶若的状态很躁，头发凌乱地倒在地板上，周遭狼藉一片，手臂与肩膀被磕中的位置浮起淤痕。
但叶昭修也没落什么好。被书砸得够呛，外套拉链扯了一半，右额角上有书角划破的破口。
满屋的佣人保姆一部分拽着叶昭修，一部分围在叶若的身旁，一直在好言劝扯。
叶成安本就压了火，看到这一幕更加气不打一处来，重声呵斥，“吵什么吵！闹什么！”
见他来，所有纷杂的争执劝说声一下停了。
所有人默默站好。
叶若也跟着无声站起来。
整了下被扯乱的外套，叶昭修微愕地回头，“……爸？你怎么上来了？”
冷着眼从叶若和叶昭修的脸上一一看过去，叶成安最终将视线落在叶昭修的身上，“我怎么上来了？我再不上来房子都要快你拆了！你们到底闹什么闹！客人都被你们闹跑了知不知道！”
叶昭修微怔，神情忽然变了，“啊？爸，靳琰哥走了？你怎么能让他们走呢！他好不容易才来这一回！”
“我倒是不想让他们走，那他们执意要走我有什么办法！”叶成安声音很沉，“还有，你怎么能用看车的借口把靳琰给骗来？你让靳琰怎么想！”
得知事情败露，叶昭修眼神闪烁，虚声推脱，“我当然也不想这样……我这不是看你天天想约他约不着天犯愁吗，还不是想给你分点忧！我还是花了大价钱打听到的他喜欢那款车的呢！哪能想那么多……”
“你！”
“都怪她！”他又忽地恶狠狠瞪向叶若，“要不是她，也不至于把靳琰哥吵跑了，都是她的错！”
叶若几乎没忍住心底的白眼。
叶成安的确不知道霍靳琰此次的到来是被叶昭修使计“骗”来的，也心知肚他方才说走就走的缘由多半无关于吵闹，只是郁着火，需要一个理由做宣泄口。
他和霍靳琰的交际实际不多，对他的了解也仅限于他平时的行事作风。
他向来极有礼貌，可礼貌里却总是透着一股桀骜劲儿，也不知惹恼了他会被怎样。
眼下出了这档子事，他心下不免还是有几分担忧的。
带走了叶昭修，其他人也渐渐散了。房内变得安静。
叶若揉了揉手臂的淤伤，俯身拾掇地上的狼藉。
从始至终，他没问一句这场闹剧是谁开始的，她怎么样了。
张姨在她身边蹲下身，“若小姐，我来帮你吧。”
“谢谢。”叶若轻轻说了一声，声音很弱，有种褪去伪装后还强撑的疲倦。
早在来之前，她就有想过自己即将面对的也许会是个怎样的龙潭虎穴。只是没想到矛盾会来的这么快。
如今看来，她未来的处境，恐怕要比自己所想的更难。
-
一直到天黑，叶若一直待在房内。
直到张姨敲门让她下去吃晚饭。
天色浓稠得仿佛化不开的浓墨，只零星缀了几颗星，被夜雾笼得有些黯淡。
走下楼时，一楼餐厅的灯已经亮起，餐桌上隐隐约约有几声说笑声。
通向餐厅的旋梯有一处暗角，叶若一步一步慢慢往下，逐渐看清了餐厅里的人。
她一顿。
餐厅里有四个人。除了叶成安与叶昭修之外，还有一对母女，虽然相貌陌生，倒也不难猜是谁。
大概是听见了响动，在她停顿的刹那，餐厅里的人也同时抬起头。
说笑声也戛然而止。
气氛怪异地静滞五六秒，叶成安打破沉寂，“叶若啊，来，过来认一下人。”
叶若微怔，轻轻迈下最后几节台阶。
“昭修你是认识的了。这是你妹妹阿芷，还有你邹阿姨。”
“阿芷昭修，这是你们叶若姐姐，叫人。”
可能是在她来之前叶成安就仔细安抚过，此刻再面对她，叶昭修没再表现得那么愤恨。
却也没多好，筷子将碗碟敲得叮当响，每个举动都在表达对她的不满。
继妹叶芷倒是听话，闻言就马上叫了声：“姐姐。”
可惜她太直白，叶若分明能在她唤人的那一瞬，感觉到她眼底连掩饰都懒得掩饰的厌恶。
相较之下，她的继母邹玲丽更像个演技精湛的演员，主动握着她的手将她带到椅子上坐下。
“原来这就是叶若呀，真是漂亮！来，叶若，快来坐，一起来吃饭！”
叶若的目光扫过她的脸。
邹玲丽今年大概四十岁，保养极好，虽算不上出挑的美貌，岁月却没在她脸上留下半点风霜。
她这话说得也是温温柔柔的，笑得也灿烂，乍一看，还真像是副母慈女孝的画面。
然而叶若一直记得，曾经这张脸，是带着一种怎样的语气怎样的神情，在无人的地方对她母亲疾言挑衅、字字诛心的。
餐桌气氛微妙，叶成安为缓解尴尬，主动开口，“对了阿芷，你刚还没说完，然后呢？然后怎么样了？”
叶芷立刻绽出笑，“然后……”声音甜甜柔柔的，与刚刚那声“姐姐”大相径庭。
整个晚饭，叶若没再说一句话，将自己隐成透明人。
晚饭临近结束时，邹玲丽忽然想起什么，“对了老公，阿芷和昭修的生日快到了，但是这次生日宴的主题还没选好，你有什么建议么？”
叶成安没太当回事，“这有什么可建议的。像往年一样，随便找个酒店请个宴。”
“那怎么能行。”邹玲丽却不赞同，“这次可是阿芷和昭修成年前的最后一个生日，必须要正经办！再说了，这次我还打算多请些客人呢。尤其是靳琰那孩子，你可得想想办法，把他请过来！”
叶若本来无心听他们聊天，耳朵无意中捕捉到一个名字。微微一顿。
经过下午的事，叶成安此刻对霍靳琰的话题本能的敏感与顾忌，下意识想推脱，“靳琰那么忙……不一定来得了吧？你看他，平时哪出席过什么生日宴。”
“难也得请啊，必须请。”邹玲丽很坚持，又笑着面向叶芷，“说起来，咱们阿芷和他还有婚约呢。现在多培养培养感情，也好快点把婚事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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