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车就停在叶家别墅的正门前,霍靳琰轻轻将叶若抱在副驾驶位, 又倾身替她系好了安全带。
跑车疾驰的一道上, 两个人都默契地谁都没有再开言。
不过十几分钟, 跑车终于在一栋高档公寓楼前停下。
霍靳琰率先下车,又绕到副驾驶位将叶若抱起来, 从容走进电梯。
公寓在五十二层。进到屋内, 霍靳琰将叶若轻放置在沙发上, 又从卧室抽屉里取出药箱出来。
在她身前单膝蹲下,他小心翼翼抬起她蹭伤的那只脚, 放在自己膝上,为她上药。
叶若方才哭得晕乎乎的, 这会儿已经清醒大半。
看他势要给自己涂药,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脚,嗡声道“我, 我自己”
“别动。”他手一抬轻巧躲开了她的手,不由分说轻按住她的踝,自顾将药液轻抹在她的脚腕。
皮肤上漫开微凉的触感,还有的痧痧的疼一瞬传来。
叶若忍不住嘶声瑟缩。
他手一停,抬眸看她一眼,“疼”
叶若红着眼,本想摇头。
可见他语气冷淡, 她心里的委屈一时竟失了控, 咬唇点点了头。
“忍着。”霍靳琰音线疏淡, 话里似乎还蕴着一丝气意。
虽这么说着, 但他手上的动作却轻柔了许多,柔到仿佛是羽毛轻拂,疼痛也减轻许多。
两个人谁都没有再开口。
默然间,叶若低头,凝望住他的脸。
他生气时一向不爱讲话,薄唇紧抿,眸色深暗,似乎是想用冷漠控制着自己情绪的迸发,同时也将别人与自己的距离拉扯开。
那种生人勿进的冷感却完全不曾折损他分毫的气质,距离反更衬出他与生俱来的疏冷的矜贵。
从她的角度看,只能看见他微低的眉眼与纤稠的睫,细碎刘海稍稍凌乱,随意覆在眼睫上,遮不去他眼底一直未散的飒气。为她上药的手背上还散着打架时留下的血痕。
不由自主地,叶若将视线,落向他的左侧脸。
迎着光,他的左侧脸颊皮肤平滑,肤色瓷白,光影朦朦胧胧,将他的轮廓都镀了一层柔和金边。
那天她就是打在他这儿的。
心里沉得像是灌了铅。鬼使神差,她探出手,指尖缓缓触碰上他的左侧脸。
霍靳琰的手忽然就停住。
他抬眸,直直迎上她的视线。
两人静静对视间,周遭的空气都仿佛停滞了浮动。
半晌,叶若似是忽然清醒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慌张地缩手一撤
霍靳琰却一把抓住,没能让她成功撤开。
手被他抓在掌中的一瞬,叶若觉得自己胸口仿佛有一朵巨大烟花绽开,砰然一下。
旋即,心跳紊乱的感觉越来越明显。
不知哪来的勇气,她哑着声音,突然涩声开口问“疼吗”
霍靳琰顺着她的目光垂眸,落上自己血痕遍布的手背。
“不疼。”
“我不是说这个。”她的视线从他的侧脸,缓缓滑进他的眼,“疼吗”
“”明白过来她说的是什么,霍靳琰呼吸忽然滞住。
空气中有少顷的静默。
握着她的手无意识地紧了紧,他喉结微动了两下,眼神很复杂,“叶若,我有话想对你说。”
再开口时,他的声音忽然有些喑哑,“对不起,叶若。”
听见他道歉,叶若下意识用力摇头,想开口说什么,却被他轻轻截断,“你先听我说。”
他顿了顿,眼神低黯,“那天的事情,是我不对,我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将自己的想法强加在你的身上,强迫你做了你不愿的事情。你没有错,问题在我,我向你道歉。”
“”
“那晚之后,我想了很多。”他音容沉静,语气也很真诚。
“不瞒你说,叶若。”
“我从小到大,生活的环境一直比较优越。很多事情,很多东西,想得,基本就一定能得,更极少遇到什么挫折。
“在你之前,我没有与女孩子有太多接触过。也习惯了说话做事,直来直往不多废话。我的本意其实并非是想强迫你,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让你完全明懂我的意思。
“可是现在,我知道了。”
叶若看着他。
“叶若,我喜欢你。”
她一怔,眼睛瞬间错愕睁大,就这样愣愣迎上了他的视线,甚至忘记了做表情。
霍靳琰继续说着“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我之前和你说的那些话,也并非是因为你我之间存在着婚约。叶若,我可以尊重你的决定,作废掉这份婚约,但这之前,能不能也给我个机会,让我追你,让我试着,让你喜欢上我。”
公寓里四下寂静。
“如果最后,你还是没办法喜欢上我,我愿意解除婚约。”
说起解除婚约,他音线里有一点点艰涩,直视她的眼神里隐隐带了些微恳求,“但是现在,可不可以让我证明一下我自己,能不能别急着拒绝我。”
“”
叶若的心跳很快,快到耳边除却他的声音,她所有的听觉、胸膛的触觉,都被自己咚咚咚的心跳完全占据了。
听他这样低着声音对自己说,她的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塞得满满当当,铺天盖地的愧疚,也铺天盖地的委屈。
她原本有很多话想说,可是现在,却根本一句都说不出口。
眼眶渐渐有些发热,她唇角翕动,出口的声音有点沙哑,“你今天为什么会出现在叶家”
“我去接你参加舞会。”霍靳琰低声答,抬眸静静望着她的眼睛,“这次舞会,是我特意为你办的,叶若。”
“”
“你不是曾说过,灰姑娘的魔法都是假的,会消失的。因为那些不是你的东西,所以你不敢奢求。”
“我只是想告诉你,灰姑娘的确假的,但你不是灰姑娘,我也不是王子。我不会魔法,所以午夜十二点更不会消失。有些东西于你而言,并不是奢求,因为它就是属于你的,比如我只要你愿意要我。”
她说不出话,眼泪却好像一下失了阀门,先是一滴一滴,接着,便像失了闸的洪水般汹涌地涌出来。
她不想在他面前哭得这样狼狈,可是越忍,泪珠却落得越厉害。她这段日子以来在叶家、在他这里积淀的所有委屈、迷茫、难过都像是迅速发了酵,毫无节制地在每一间心房蔓延。
其实在叶若的生命里,对她好的人并不多,但每一个,她都能清晰的记得。
小的时候,一开始是外公对她非常非常好。
她外公去世得早,有很多事情,其实她早就已经记不清了,却一直有印象,她的外公是一个极度儒雅温柔的老人。
他会教她读书写字,为她讲睡前故事,在炽热的夏天亲手为她扇扇。即便有时她调皮,用小狗的脚丫沾了墨水在他写好的书法上画梅花,他也不曾对她有过半点苛责。
可是有一天,大家说他走了,突然就走了。
那时她太小,对生死的概念也太薄弱,只以为外公还会回来的。她等了很久,可是他却再没有回来过。
后来,便是母亲和外婆。
离开叶家后,苏家也渐渐没落,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外婆母亲与她相依为命。
外婆身体不好,但她每天放学,永远都会有她最爱吃的甜点等她,永远都会有最新鲜最香甜的水果。
外婆走的那一天,还一直抓着她的手,说最遗憾的是还没看到若若长大。她也很想长大,但没想到长大的代价会更大。
苏曼逝世后,她再没有奢望过会有人对她好。所以回到叶家后,即便经历了这么多糟心事,她也没什么可失望的。
但其实,谁不希望别人对自己好呢
她也希望自己能被人捧在掌心里,百倍纵容,千般怜爱。只是又怕那份好不过昙花一现。她实在不喜欢拥有又失去的滋味,索性不要了,哪怕别人认为她太退缩懦弱。
她哭得很厉害,泪水七七八八浸湿透了一小块衣裙。
霍靳琰起身,扯来两张纸巾坐在她身侧,轻手替她擦眼泪。
叶若没再拒绝。
等她的情绪终于平复了些许,霍靳琰开口“叶若,你刚刚不是问我,疼不疼。”
他声音轻缓,音线也很弱,“疼的。”
他说疼的那一瞬,叶若心里跟着紧揪了一下,刺刺麻麻。
“那么,能不能算是抚慰我一次。”他轻拂去她鬓边的碎发,微微顷身,脸和她的脸离得很近,眼睛正对着她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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