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是小二层楼, 并不算宽敞。因为装修用的木料老旧,加之已经许久不曾有人来过, 空气里总有种腐旧的霉味。
推开门, 屋里尘埃飞舞。
好在当初叶若走时, 曾里里外外将房屋仔细打扫过。掀开苫着沙发茶几的防尘布, 防尘布下的东西仍洁净如新, 还有着当初离开时的皂角香气。
叶若心里自然是又兴奋又惊喜,可又生怕,自家简陋的环境会否怠慢到了他。
她一入屋后便忙前忙后, 除灰扫尘, 拖地擦桌, 动作十分利落。
霍靳琰悄无声息取了扫帚想帮她做,却被她匆匆抢过。
“你不用动,我来就好的。你先坐, 我收拾好去给你倒茶, 马上就好。”
因为不是长住,房屋简单收拾起来也快。
打扫好房间,叶若飞快跑去后厨烧水泡茶。霍靳琰便站在客厅中央,观察起这屋内的陈设。
这是一间独院二层小楼,面积并不大。楼上是卧室,楼下是客厅厨房与杂物间。
房子虽老旧狭小,但却收拾得十分干净整洁。
被雨水泡花的白色墙壁用辣笔添了几笔, 变成了一副小孩踩水的墙画;
门口悬挂着用小玻璃瓶自制的小风铃;电视机旁的花瓶里还插着一株枯萎的山茶花。
虽只是些细微小心思, 却足见房子主人对待生活的态度。
这就是她曾生活过的地方。
他的姑娘, 曾经就是在这里,经历生死离别,尝遍喜怒哀乐,被生活强迫长大。
他的目光在屋中的一景一物上一寸寸掠过,似乎想将这有关她的一切都烙印进心底,一丝一毫都不愿落下。
少顷叶若归来,手中托着滚烫的热水与茶具,在茶几上放好,“怎么不坐下”
“随便看看。”他平静从周遭收回目光,重转回向她的脸上,眸色略显深邃。
目光过于深沉炽热,让叶若有些羞涩,低下头努力收起心思认真点茶。
或许是身处在她曾身处的地方,让他心里莫名有种很异样的感受。
又酸又暖。只想一直看着她,抱住她。
他视线直直锁在她身上不曾偏移半刻,随意找着话题说。
“你会点茶”
“嗯,会一点点,我妈曾经教过我。”
顿了顿,霍靳琰道“你母亲,教过你很多东西。”
“嗯。基本上我外公会的,和我妈妈自己会的,她都教过我。她说女孩子会一些艺术类的东西好,无论是点茶、书法、还是画画,沉静性子的同时,也能让心思变得开阔,所以教过我很多。”
她手上熟稔地置茶咬盏,然后将最终点好的一盏茶递到他面前,“尝尝看。”
霍靳琰坠下目光,双手捧起茶盏在鼻息间荡了荡,然后浅浅品啜。
“君山银叶。”
“你尝出来了”她有些惊喜,为自己也置了一杯,缓缓品尝。
就这时,房屋的大门被从外敲响。
来人是高奶奶与周遭的几家邻居,人来的同时还带着一些新鲜的饺子与食材等,说“若若,我看你和你这小未婚夫啊,回来的这么晚,肯定还没怎么吃东西。我和你这些叔叔婶婶商量着,过来给你们送些吃的,只希望你们小两口别嫌弃。”
叶若受宠若惊,怔怔看着他们手中拎着的食料推辞,“奶奶这怎么好意思我们明天自己去集市上买些东西便好的,这都是你们自家囤的过年的东西,我们又怎么能”
“哎呀没事的,没事的你说你们大老远回来一趟,我们也没什么能够送你,就拿着吧,拿着吧啊”
“收下吧,都是好意。”霍靳琰轻揽住她的肩膀,又提议“或者,让大家留下来一起吃饭,也热闹一些。”
叶若一听眼神微亮,“对,高奶奶,齐叔,不然你们就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吧这家里只有我们两个人,难免冷清,就当我们聚一聚。”
邻里们商量了一番,欣然同意。
苏家老宅的餐厅很小,但也因为小,人一多,便显得分外热闹。
大家一齐分工协作,没一会儿,各式佳肴饭菜便摆满了一整桌。
将家中的大小桌椅全部拼凑到一起,十几个人围绕着桌子坐着,热情地同叶若浅喧聊笑。
齐叔甚至从家中带了酒,给桌上能喝酒的人一一填满。
今天来的这些人里,有一小部分其实是冲着霍靳琰来的。
就在刚刚,高奶奶一行同叶若他们分别之后,小镇里各家便逐渐漫开消息称,苏家那个特别漂亮的小姑娘叶若回来了,还带来了一位仪表堂堂的未婚夫。
小镇里消息传得快。不多时,这个消息便传到了各家各户。
那些方才亲眼见到了的人们只道她的未婚夫气质矜贵英俊礼貌,又开着跑车,一看即知不同凡响,简直说得天上有地上无。
没见到的人们心生好奇,便趁着来送食料的机会,过来一探究竟。
此刻一桌上虽大部分都是长辈,却丝毫捺不住大家伙对霍靳琰的好奇,一个个灼亮着眼睛一瞬不瞬盯着他。
女人多是赏颜,男人更直接的多。齐叔将一瓶白酒直接放在他面前。
“小伙子,看你酒量应该不错,来陪我喝两杯我们爷俩也来聊一聊。”
叶若瞬间大惊失色,“不行不行齐叔,他胃不好,不能喝酒的。”
齐叔反驳,“欸,一个大男人,不喝酒怎么行呢胃不好那都就是因为不常喝,喝多了胃自然而然就好了快满上满上”
“不是,齐叔他是真的”
叶若仍想拒绝,话未说完掌心忽地被身边人一握。
她愣愣地看着霍靳琰对她轻笑。
“放心,没事的。”
他转而对齐叔说“您别听她的齐叔,我能喝酒的,我陪您喝。”
“诶,这才对嘛”齐叔乐滋滋地斟满了一杯推到他面前。
叶若又急又怕,拼命拉着他,“不行啊你怎么能喝酒呢你不可以你”
“真的没事。”他温热的手掌轻覆在她揪着他袖摆的手上,轻拍两下,还轻轻向她眨了眨眼睛,“乖,信我。”
齐叔嗔怪,“若若你看你这小未婚夫自己都说能喝,你又怕什么知道你护夫心切。你放心,就几杯而已,不会有事的”
“可是”
她想再阻拦,齐叔的妻子齐婶将她轻拉到一旁。
“任他们喝吧。他们男人喝他们的,我们聊我们的你齐叔也就是突然脑抽,狗拿耗子想试试他,那酒是你叔自己酿的,度数不高,你别管他。”
“不是的齐婶,是他真的”
“你看。”她没说完,齐婶抬手一指,叶若怔怔回头。
就见霍靳琰拿起桌上的那杯白酒饮下,他喝得稍急,还不有一线酒液溢出唇角,顺着线条完美的喉结下滑,没入衣领里。
一杯饮完,他杯口朝下轻扣两下,神色姿态从容淡定。
周围的人们爆出喝彩声。
不得不说,霍靳琰酒量不错。酒品也十分的好。
他胃的确不好,但早些年应酬多,早已练得千杯不醉,加上他体质特殊,越喝面色反而越白,便更是愈显稳重沉着。
叶若却始终心藏担忧,好在自从上一次得知他胃不好后,她一直随身常备着胃药。趁着酒过三巡大家聊笑的空档,悄悄取来偷递给他。
“给,你等下把它吃了。”
“这是什么”霍靳琰微怔,翻手看清药瓶上的字迹后,心中不禁一动。
“哪里来的”
叶若自然不好意思说,随便诌了个由头,“我家里有常备药,刚刚翻出来的。”
那药瓶上标注的日期却显然是在她回到叶家之后。霍靳琰不曾戳破,不由自主将那一小瓶药握紧在掌心里。
这场酒喝到最后,桌上男人们早就喝倒了七七八八。
夜色已深浓,不少人主动上门来催促着自家前来做客的人回家。叶若与齐婶在旁忙着送客。
齐叔也早已喝得醉熏,尽管舌头发钝,仍还在坚持不懈地推杯换盏,“我说靳、禁你是禁什么来着禁糖禁醋”
“靳琰。”
他这一整晚都未曾怎么说对过他的名字,霍靳琰丝毫不烦,一遍一遍耐心地纠正。
“哦,对,你不吃盐。”齐叔点点头,话说得颠三倒四。
“我告诉你啊禁盐,你这小伙子,我可是真喜欢你啊,得对叶若好,知道吗别以为若若没娘家,就能欺负她我们溪镇出去的姑娘,没人能欺负知道吗”
霍靳琰答得很认真,“我知道的齐叔,我明白。”
他这态度让齐叔大为满意。他又忽然叹息,“唉,要说若若这姑娘啊,也命苦。小小年纪,家里亲人一个接一个的去世,亲爹看上去也不像是什么好东西,不然怎么能丢下她们这孤儿寡母的这么多年理都不理的。现在有个人对她好,也挺不错挺不错”
霍靳琰默了默。
他视线远远落向远处叶若的身上,想起她方才回来后那样熟络地家务打扫,不禁问“齐叔,我能不能冒昧问您,若若以前在溪镇,生活是怎么样的”
齐叔忽然闷声笑了笑。
“还能是怎么样的倒不至于多差,但是她们娘仨一个个孤儿寡母的,你说又能有多好”
他说“叶若这孩子啊,小时候就有点不太爱说话。她外婆和她妈身体都不大好,从小就特别懂事,别家孩子都吵着去玩的时候,她不,她就一门心思回去照顾外婆。
“她们一家三口挺困难的,收入都靠着她妈一个人,要不是我们这些邻居偶尔帮衬,恐怕,她连上学都是难的。”
“不过你也看见了,她长得漂亮,她和她妈长得都漂亮,讨人喜欢,但是非也多。
“她妈带着她,一开始这周围的村镇没少有风言风语的,说什么的都有,要多难听有多难听的,故意找茬的也有过。她在学校里也受过不少气。
“我侄子二狗和她一个学校,经常看见有小女生围着欺负她。但她不想给家里惹事,所以多数也都忍过去了,回到家里,除了好什么都不说。”
“总之啊,你现在既然和她好,那就别骗她感情,好好爱她若若这姑娘挺好。别看她什么都不说,其实谁对她好,谁不好,她心里都记得。
“我就记得啊她小时候,大概岁的时候,那天过儿童节,她一个人在家门口等姥姥,我正好路过,就给了她一块糖。后来但凡是逢年过节,她总是来我们家送东西。端午了送粽子,中秋了送月饼。什么都不说,但就是一直送,这么多年都没断过。
“别看她不说,但是我知道,她其实就是在报那一快糖呢就一颗糖,我自己都快不记得了,她偏偏一直记挂着。”
霍靳琰唇角发白,不知什么时候起,平放在桌上的手已经紧紧蜷起,连他自己都不曾发觉。
他心跳得异常快,咚咚咚咚。胸膛里却堵得满满的,丁点滋味都说不出,半边心口都疼得发麻。
“我会爱她。”
过了好半晌,他开口,嗓音低到发哑,“拿命去爱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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