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卧室, 满目疮痍。
叶芷的这把火放得的确不小, 加之卧室不大，卧室里七八成以上的东西都被尽毁。
地面与墙壁都是灰黑色, 窗边的书柜、衣柜已燃得只剩框架。天花板的水管坏了，淅沥沥的水瞬墙下淌，在地面积成一片水渍。
走进去, 叶若在靠门的一处抽屉前站住。顿两秒, 打开来。
火是从窗帘的位置燃起的, 这处抽屉距离火源点稍远一些。然而抽屉周身也已经布满了黑灰，指尖一碰便被浸染。
抽屉拉来, 里面的东西倒是完好的。只是外层的玻璃已经碎了, 边角处也受了高温损毁了一角, 好在没有蔓延到画面中的人。
是苏曼的遗照。
暗暗松了口气, 叶若将遗照取出来, 包裹好放进包里。然后站在房间中央一寸寸环视着周遭。
霍靳琰进来的稍晚, 走进来时，看见的正好是叶若静站在那儿看着房间周围, 神情像是沉重又像是怅然。
以为她是在为烧毁的东西可惜，他微露出一丝笑缓步走上前, 在她身后忽然说道“叶家的东西, 不要也罢。”
叶若微怔，应声转过身来。
他顺势双手抚上她的双肩使她面向她, 柔声说“毁了就毁了, 这些被毁了的, 我都会给你换新的，换更好的。”
明白他是会错了意，叶若不由笑了，“我不是在可惜这些。”
“那是什么”
叶若没有马上回答，脸上的笑也渐渐减弱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靳琰，对不起”
没想到居然是这句。
霍靳琰浅浅蹙了下眉。
她声音闷闷的，带着愧疚，“这本来是我们家自己的事，结果还要让你抛头露面来解决，还害你被骂”
听她讲完缘由，霍靳琰眉宇间的蹙痕稍淡，轻翘的唇角透出些许调侃，“你刚刚和我说什么”
“对不”
“嗯”他挑眉，指尖灵巧地挑起她的下巴，微眯眼着眼靠近她一些，大有种她若敢说出来就直接亲上去的威胁。
“”叶若干巴巴住了口，微恼地拍了下他的胸口，“我在和你说真的”
他顺势抓住她的手，一拉将她往怀里一带，下巴搁在她的肩窝在她耳边说道“出面解决怎么了我解决的是我未来老婆的事。”
说着他还伸手揉揉她的小脑袋，语气孩子气的恣意，“我乐意。”
叶若眼睛垂得低低的，忽说“靳琰，我不想太过依赖你。”
轻揉着她头发的手停顿了两秒。
“为什么”
她一时没讲话，满腔的话却说不出来。
从认识他以来，他对她的每一次关怀，每一次帮助，她其实一直都铭记在心。
其实她自己也能够发现，从回来叶家那天，直到现在，她身边很多人对她的态度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变。她虽然很庆幸，但却不得不承认，这些改变多数都是源于他的。
她的确可以一直躲在他为她创造的港湾下遮风挡雨，但总不是长久的办法。
她不说，霍靳琰也能大抵明白她在想什么，想努力打消她的疑虑说道“有人可以依赖，也是本事。”
他伸手顺着她的头发，“有些人倒想依赖我，还依赖不了呢。”
“可”
“叶若，你可以尽情依赖我。”
他适时截断她的话，手臂微松稍微离开她一些，很正色地看着她的眼。
“我知道，你一直很想独立，想靠自己的力量从叶家脱离出去，不再受他们的影响与威胁。但你现在还太小了，力量也单薄。我不希望你觉得依赖我是件多么麻烦我对不起我的事。我喜欢被你依赖，能被你依赖，是我的荣幸。”
额头抵住她的额头，他微微往前顶。距离她很近，低磁的声线也格外清晰，“所以，可不可以尽情依赖我不要把我和你，看成我和你，而是我们。我们，是一体的。”
她抿了抿唇，温热的温度从胸口处向外蔓延，小声问“那你都不会觉得麻烦吗”
霍靳琰本想说不会，方才欲言又生生住了口。
“会啊。”他故意道“所以，你要报答我。为了让你这个小麻烦显得不那么麻烦，你得报答我。”
“怎么报答”
“嗯”他勾唇谑笑，似乎真的仔细想了想，忽然说“多爱我一点。”
“”
“光爱我还不够，要多爱我一点。每天都要比前一天多一点点。比如现在先亲我一口。”
他说着便俯下脸，作势便要亲上她的唇。
叶若一惊，忙嗔笑着推搡着他躲避他的吻。
“诶你干嘛呀哎呀你别闹门没关别闹”
“怕什么。”霍靳琰轻笑着舔唇，紧搂着她不让她逃，“亲一口。”
门口处这时响起一阵脚步，紧跟着的是一声撞破了好事又急于掩饰的重重一咳。
霍靳琰诧然回眸。
叶若闻声也一凛，赶忙从他怀里跳脱出来，仓皇地捋了捋头发和衣服。
来人是阿k。眼看已经惊动了他们两个，站在门口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局促到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儿瞟。
霍靳琰倒没生气。瞥眼将叶若的神色收入眼底，眸里不禁泛出促狭笑意。
而后才向阿k问“怎么了”
“咳，那个，大少”
轻咳了一声，阿k垂眼看着地面，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得什么都没发生，“叶总刚刚来说，想和大少夫人单独聊一聊。”
走进去时，屋内仅有叶成安一个人。
卧室很静。邹玲丽情绪不好，担忧她在又会突发出什么状况。叶成安特意找了几个佣人看着她将她安排在了别的房。
叶成安的状态亦是很糟糕。整个人仿若骤然间老了十岁，萎靡颓唐，连皱纹的纹路里都印刻着沮丧。
“您找我。”
径直走到他身前两米外站住，叶若神色淡漠。
“若若”见她来，叶成安立即起身，灰败的脸上勉强浮现出一点笑，“那个，若若，你先坐坐”
“不坐了。”叶若矢口拒绝，开门见山，“有什么事，您尽快说吧。靳琰很忙，我也很忙，时间很紧张。”
“哦这样啊”他搓搓手，颇有些局促，“是这样的，若若，你看你马上也要和靳琰订婚了，你今后的未来，也算有着落了，靳琰他他对你很好，他也只听你的话。你们现在能有好的结果，爸爸真的挺欣慰的，这也的确是你应得的，是你该得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似乎很难以启齿，目光都一直飘来飘去不敢看她，花耗了好大一番力气才下定决心，咬牙道“若若，你能不能劝劝靳琰，让他对你妹妹饶过一马。就别让他将阿芷送去精神病院，好吗”
“如果是这件事，那我们就没必要谈了。”来之前她便猜测到大概会是这个缘由，所以此刻听他说也并不觉意外，转身便走，“我走了。”
“诶若若若若”叶成安却连忙拦住她，“你别急着走，我们再谈谈，再谈谈好吗”
他可能也是着急了，深呼吸了两下斟酌言辞，一股脑说道“若若，我知道，阿芷她阿芷她以前对你做过很多不好的事，但再怎么说，她也是你妹妹她才十七岁，她从小就娇生惯养，她去精神病院怎么可能受得了啊你能不能就看在她是你妹妹的份上，就放她一马，好不好她”
叶若始终冷若冰霜未给反应，听到最后却忽然嗤声笑了下。
她笑得莫名，叶成安不知她何意，怔怔问“若若你你这是”
笑容一下又完全敛去了，叶若目光直直看向他，声冷道“您现在和我说这些，不觉得可笑吗”
她深敛了口气，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我凭什么放了她你又有什么资格让我放了她因为她是我妹妹那她把我当过姐姐吗既然没有，你又凭什么让我看在她是我妹妹的份上何况是她自己做错事，那就应该自己承受代价”
“你和阿芷之间的矛盾，一直以来不就是因为靳琰”见她始终不肯松口，叶成安不觉心急了，说“既然靳琰现在已经选择了你，你又何必对阿芷赶尽杀绝呢得饶人处且饶人，我们一家还是和和乐乐的，不好吗”
“那她饶过我了吗。”叶若只觉他这番言辞异常的搞笑，顿了顿忽喊“爸”
这一声“爸”，让叶成安稍怔，眉宇间有亦一丝错愕的动容。
她的眼神像死水没半点波动，“爸，我叫您一声爸，既然这样，那我就问您一句，您让我绕过她，让我怜悯她，那你们从始至终怜悯过我吗”
“是，今天我是不在房间，不在叶家，那当时如果我是在房间里呢我要活该被她烧吗是有靳琰为我出面，可是我问你，如果我从来没碰到过靳琰呢您觉得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吗你觉得，我和她的矛盾真的是因为靳琰吗”
从她回到叶家的那天起，她便知道，无论是她与邹玲丽也好，亦是叶芷与叶昭修与她也罢，他们几人的矛盾，是永远也跨不过去的一道鸿沟。
她从没祈求从他身上得到什么父爱，甚至没想过他能像对待女儿一样对待她。但是被欺凌时无助时，也不是不曾幻想过他能够出面说一句话。
毕竟这家里的五个人，每一个人都是以他为枢纽的，他轻飘飘的一句，可能事态便会完全不同了。
然而没有过。
他从来都没有过。
她的确讨厌叶成安，讨厌叶昭修，讨厌叶芷。
但其实，她最讨厌的还是他。
这些所谓的矛盾，他才是根本的源头，也都是他的毫无作为一手促成的。
“总而言之，如果您今天就是想跟我说这个，那就免谈吧。多说无益，我走了。”
“若若”他上前，不由分说地抓住她，扯住她的衣服，低声哀恳，“若若，你别走，你别走真的若若，爸爸求你了爸爸真的求你了爸爸知道你回家来的这段时间受委屈了，是我们不对。我们错了，我们错了爸爸向你道歉，向你道歉”
“你干什么”手腕被扯痛，叶若皱着眉用力回挣了两下，强行将自己的手抽出来。
这般低卑的叶成安也是她甚少见过的，她不禁心生几分怪异，疑惑盯着他。
“好，我不拽你，我不碰你”叶成安松了手，人却执意挡在她身前，不让她离去。
他像是走投无路，一脸卑微焦灼，低着声音不断哀求，“若若，爸爸求你了，求你了放了叶芷吧只要你放了她，爸爸做什么都行。爸爸一定好好补偿你你就算帮帮爸爸好不好啊”
“你们如果真的把她送去精神病院，那你邹阿姨家里肯定不会放过爸爸的就算爸爸求你爸爸求你了若若求你了”
“你”叶若深觉不可思议，震惊地看着他，“你竟是因为这个”
原以为，他所做的这一切，是为了叶芷。
只单纯为她这个人，为他所谓的女儿。
却没想到
心里滋生起泛滥般的厌恶，叶若忍了又忍强行捺住，说“你刚刚说，你做什么都行，是吗”
“是是爸爸做什么都行，做什么都行的若若”
“好。”点点头，她漠然盯着他，少顷道“我要你下跪、道歉”
叶成安一顿，脸庞浮现为难之色。
他咬着牙，似乎纠结了很久，最终一横心，道“好，我给你下跪道歉”
他说着便要向她屈膝跪下来，叶若却一闪身躲开，冷冷截断，“不是对我。”
从包里缓缓取出苏曼的遗照，她在桌上慢慢放好，然后看向他，漠然道“对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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