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小院后,警察先注意到的,是沈太太。
毕竟一院子大老爷们中,站了一个衣着考究,妆发精致的女人,这很难不引起警察的注意。
老警员很快移开了目光,找到自己真正的目标人物——披着白色外套,瘦瘦小小,头发枯槁的小姑娘,温怡。
老警员走上前,温和地问道,“小姑娘,是你需要我们的帮助,对吗?”
温怡抬头,有那么一瞬间,她是不信任这些警察的。
她的老师和同学找上门来的时候,曾经报过警,但来得警察,只是例行公事的询问了一下,便开始和稀泥,他们根本不想管这事儿,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警察走后,温怡并没有得到解救,反而遭到了一顿毒打,顺带饿了两天。
温怡没有说话,她抿着嘴,看向身侧的沈沐笙,沈沐笙笑了,她拍拍温怡的肩膀,鼓励地说道,“说吧,把那些不好的事情都说出来,警察会秉公办事的。”
温怡听后,重新将目光转移到警察身上,她指着门口哭天抢地的村妇,还有那些手拿农具的村民,将先前告诉沈沐笙的那些,重新组织语言,讲给警察听。
说完,温怡看向破败的小屋,“我就被关在那间屋子里。”
老警员看了一眼低矮的房屋,开口说道:“能带我们去里面看看吗。”
温怡没有回应,她再一次看向沈沐笙。
沈沐笙推了推温怡,温和地说道,“去吧,放心,我在呢。”
老警察看着温怡,又看了看和温怡完全不同的沈沐笙,一时猜不出她们的关系。
看两人相处的模式,她们似乎认识了很久,叫温怡的小姑娘,明显对身边的年轻女子,依恋非常,但直觉告诉老警察,事实并非如此。
老警察从业几十年,知道有些事情应该看透不说透,他没有进一步探究二人关系的意图,因为这件事与本案并没有多少关联。
他温和地看着面黄肌瘦,精神萎靡的小女孩,温怡在沈沐笙的鼓励下,大胆看向几个表情各异的警察,最终对年长的老警员说:
“我带你们去。”
-
温怡带着几个警察,重新回到狭窄昏暗的小屋子。
一进屋子,老警察眉头忍不住皱起。
年轻点的警员,直接捂住了鼻子,开始咳嗽起来。
这屋子里散发着令人作呕和窒息的臭味和酸腐味,哪怕门被踢倒后,通了那么长时间的风,屋子里依然有先前那股挥之不去的味道。
沈沐笙跟在警察后面,没有离开温怡的视线。
看到沈沐笙,温怡心里充满了力量,她裹了裹身上的外套,说道:“他们把我关在这里,吃喝拉撒都在这间屋子里。”
温怡说到这里,目光流露出些许屈辱,“以前这间屋子,有一些旧的桌椅板凳,还有一些坏掉的农具,我被关进来后,每天都试图逃跑,一开始窗户上,是没有那些钉子的,他们发现,我砸窗要逃,就把窗户钉死了,我后来拿着锄头,想要趁他们送饭的时候,将人打晕逃走,但我力气太小了,反而被打了一顿,锄头也被收走了。”
“后来我试图站在桌子上,捅开瓦片,从上面逃出去,但我爬不上去,反而被他们察觉到了,他们就把桌子椅子也搬走了……”
被关进来的每分每秒,温怡都没有放弃逃跑。
她试了各种各样的方法,但都失败了。
每一次失败,换来的是更加严苛的看守,以及更加狠辣的毒打。
这间屋子,每一个地方,都有温怡逃跑留下来的痕迹,墙上,被踢坏的木板门上,窗户上。
温怡指着墙脚一个角落,那个地方,臭气熏天,一看就知道,是小姑娘被囚禁期间,堆积排泄物的角落。
年轻的警察露出嫌恶的眼神,年长的老警员则若有所思地看向那个角落,却见温怡用脚拨开污秽后,呈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个用木板虚掩着,足有半人宽的坑洞。
小姑娘蹲下,从坑洞里面,抽出一根锈迹斑驳的长钉。
在场所有人,无论是沈沐笙还是警察,都被眼前这幕惊住了。
他们做梦都没有想到,有生之年,他们居然看到了,真人版的《肖申克的救赎》,做到这一切的,不是一个五大三粗的成年壮汉,只是一个未满十八岁,营养不良,瘦瘦巴巴的小女孩。
她的大腿,比他们的胳膊粗不了多少。
手腕更是细细的,似乎手稍稍用力,就能掰断。
可这样的一个女孩,在长达近一年的囚禁中,没有一分一秒想过认命。
她不断寻找机会逃跑,哪怕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在没有一个像样工具的条件下,也没有放弃过对自由的渴望。
年轻的警察收起了先前的怠慢,他们为自己先前捂鼻的行为感到羞愧,为女孩的行为感到敬佩。
“太厉害了,小姑娘,了不起。”
一个年轻的警察,忍不住发出赞叹。
他觉得换成自己,绝对没有这般强大的意志力。
将近一年的非人折磨,要多大的毅力,多坚强的信念,才能保持清醒的头脑,不断寻找机会获得自由,这是一个成年人都做不到的事情,一个未成年的小姑娘,做到了。
温怡没有说话,她眼眶是红的。
厉害吗?
其实一点都不厉害。
无数个夜晚,当她拨开那些污迹,从一片蚊蝇中,用长钉,一点点挖凿,墙底的隙缝时,支撑她的,并不是自由。
而是奶奶。
奶奶那么爱她,奶奶希望她快乐,奶奶要她幸福。
她还没幸福呢,怎么可以现在就认命呢?
她不认命。
温怡甚至想好了。
哪怕这枚钉子被发现,哪怕这个坑被发现,哪怕自己被宋家人压着嫁人,哪怕她已经给那个老光棍,生了一大堆的孩子。
她也不会认命。
只要有一点点希望,她都要逃出去。
凭自己的努力,过上幸福的日子。
她一定会像奶奶期待的那样,考上大学,找到一份好的工作,有一个她喜欢的,也对她好的人。
她不认命,永远不认命。
想到奶奶,温怡的眼泪,一点点落了下来。
她在讲宋家人如何虐待她的时候,温怡没有哭,她在讲自己一年来,不断尝试逃跑,又不断失败的过程时,没有哭。
但是想到奶奶,温怡哭了。
她难过极了。
她想告诉相依为命的奶奶,她很想她,特别特别想她。
就在温怡默默掉眼泪的时候,沈沐笙来到她的身边,将女孩搂在怀里。
在沈沐笙的认知中,温怡一直都是菟丝花的存在。
她柔弱地像泡沫般,一碰就破了。
可今天,她收回了关于过往关于温怡一切,浅薄又无知的印象。
女孩就像一棵柳树,她随风摇摆,看似如浮萍一般,柔弱无依,实则生命力极强。
哪怕在最恶劣的条件下,依然可以扎根地下,长出一片片绿荫。
“温怡,别哭。”
沈沐笙轻轻拍着女孩的后背,眼眶微红。
“咣当——”
温怡手中长钉落地,发出清脆地响声,小姑娘抱住沈沐笙,嚎啕大哭。
年轻的警察目露不忍,老警察看了一眼身边过分年轻的同事,冷静自持地吩咐道:
“把那枚钉子捡起来,留作物证,相机带来了吗,将小姑娘刚才指出的那几个地方,拍照留证,叫人来吧,把这里保护起来,不要让村里人随意进出,破坏现场,光咱们几个人不行,叫队里来人,把人带回局里问话。”
年轻的警察一愣,收起先前的恻然,他飞快地回道:“好!交给我了,我这就去做!”
老警察长叹一声。
这个案子并不难,但局里指派他来侦破此案,怕是报案人的身份有些来历,这事儿要不妥善处理,给受害者一个满意的答复,怕是难以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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