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地,客人们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得救了,于是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有的甚至连随身物品都没想起来拿,捂着伤口跌跌撞撞地离开,仿佛身后有恶鬼追赶一般。
室内又陷入了一片安静。
中原中也面无表情地盯着室内仅存的几个活人——他们穿着统一的制服,背着同款网球包,应该是一起的。
他伸手压了压帽檐,淡淡地说:“你们怎么还不走。”
少年们面面相觑,沉默了片刻后,为首的蓝紫色卷发的那一个扬起笑容,声音和缓,透露着些许感激:“这位先生,非常感谢您的帮助,我们也没有什么好报答您的……”
“不如让我们请您吃一顿午餐吧。”拥有一头金茶色短卷发的少年突然打断了同伴的话,抬起眼,露出那双没有温度的银色眸子,冷得像极北平原上亘古不化的坚冰。
刚想随口拒绝的中原中也顿了顿,饶有兴致地挑眉,答应了下来。
事实上他刚处理完公务,看着窗外湛蓝的晴空,突然有了外出走走的兴致,结果散步散到一半,就遇见了这档子事。
秉承着日行一善的想法,他不费吹灰之力便把行凶者制服了,正准备随便叫个下属来接管后续事情。
然后就被救助对象邀请共进午餐。
这种新奇的体验倒是让他感到讶异之余又有丝好笑,如果面前这群少年得知救了他们的人不是英雄,而是黑手党的话,恐怕就不是这个反应了吧。
他原本是打算拒绝的,直到看到了那双与众不同的眸子。
似出鞘利刃般锋利、又似孩童般纯粹明净的双眸。
眼神不错。
中原中也在心里如此感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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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让我们请您吃一顿午餐吧。”鼓起勇气说出这句话时,克里斯汀的内心其实是忐忑的,他并不清楚面前这位先生会不会答应这个突兀得甚至显得有些无礼的邀约——在日本人的礼节中,对初次见面的人提出这样的请求,实在不符合社交礼仪。
不过他是外国人嘛,克里斯汀理直气壮地想,选择性地遗忘了自己其实从很小就搬到了日本生活的事实。
就在克里斯汀逐渐开始局促起来的时候,他终于听到了来自对面的肯定答复。
他暗自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克里斯汀……”柳生比吕士扶了扶眼镜,欲言又止地看着他,脸色复杂。
“啊?”克里斯汀迷茫地抬起头,与同伴对视。
是不赞同他自作主张的决定吗?
这样说来……的确,书上有写过‘不能以自我为中心,应时时刻刻注意他人感受’。
克里斯汀决定回去之后就把这条守则用马克笔框起来,用来提醒自己下次不要再犯同一个错误。
“前辈……”切原赤也小心翼翼地压低声音,向他身后指了指,“店内烤肉的设施都被破坏了……午餐……”
克里斯汀回过头,只见被犯罪者破坏过后的店面一片狼藉,沙发桌椅翻倒,食材夹杂着酱料倾洒在店内各处,显得又脏又乱,破破烂烂的地面甚至无从下脚,更别提用餐了。
……!
原来是因为这个吗。
他面无表情地抿了抿唇。
中原中也欣赏了一会少年冷脸下藏着的窘迫神色,心情顿时大好,随后朝少年们招了招手,率先向店外走去,语调中满含愉悦:“烤肉是吧?跟我来。”
少年们对视了一眼,耸了耸肩,便跟了上去。
这位先生一看就不是坏人,总不至于前脚刚把他们救出火海,后脚就把他们卖了,既然如此,那就没有拒绝的理由了。
没走多远,少年们便跟着中原中也来到了一家深巷里的和式宅子。
敲门后,身着和服的侍女带他们一路穿过充满古朴意趣的水潭、廊桥,来到了一间和室。
“这里是一处私人餐馆,主打烤肉,没什么特点,就是食材非常新鲜,不过烤肉吃的就是食材的新鲜吧。”青年顺手摘下礼帽和外套,熟练地跪坐下来,向他们介绍道,“你们几个倒是挺走运的,刚好今天的位置还没订完。”
看着少年们拘谨的样子,他思索了片刻,决定直接点菜,免得他们看到菜单上的价格之后更加吃不下饭。
“你们有什么忌口吗?”
少年们齐刷刷地摇了摇头。
显得那颗一动不动的金茶色脑袋分外突兀。
“嗯?”中原中也略一挑眉,疑惑地向他望去。
“不……我没什么忌口的,什么都可以。”克里斯汀看似沉稳地回答,实则内心懊恼得差点让他维持不住平静的表情。
“噗哩,先生您不用在意,克里斯汀就是有点慢半拍的性格。”仁王雅治摸了摸小辫子,好心地为他解围。
中原中也先唤侍女入内,点了单,然后转过头来,问道:“克里斯汀?”
克里斯汀猛地一个激灵,在他略带笑意的注视之下又飞快地转移了视线,低低答道:“……克里斯汀·安徒生,我的名字。”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刚才你是想要冲上去的吧。”赭发青年语气肯定,蓝眸里闪过一丝兴味,“为什么会这么做呢?”
为什么……这么做?克里斯汀困惑地偏了偏头,迟疑地开口道:“如果没有人阻止的话,当时在店内的顾客都会死掉吧。既然我有解决的能力,就不能袖手旁观。”
“克里斯汀前辈可是将来会成为知名英雄的人呢!”切原赤也骄傲地仰起头,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切原……”金茶发少年瞥了他一眼,却并没有反驳。
“是吗。”中原中也对这个回答不置可否。
要说解决罪犯的能力,当时在场的人中并不见得只有克里斯汀有,但在如今的个性社会,大多数人都下意识地遵守着、或者说不得不遵守安全法的第一条,也是最严格的一条——「公众场合不能使用个性」。
而这个少年回答时不经意流露出的、对社会规则的不以为意……这样的人真的能顺利成为英雄吗?中原中也手指互相摩挲着,若有所思。
不管怎么说,光凭刚才那个眼神,就能看出来少年是个好苗子。
怀抱着不为他人所知的惜才之心,中原中也态度愈发平易近人。
等到他们互通姓名之后,餐品也陆陆续续地送了上来,中原中也本来就是不摆架子的类型,在组织里也是深受下属喜爱尊敬的上司类型,没讲两句就让少年们摆脱了拘束,席间气氛一派轻松。
直到他接到一通电话,说是有紧急的工作任务,买过单后便急匆匆地走了。
“超满足——”切原赤也抱着吃撑了的肚子,幸福得几乎要飘花。
“这家烤肉用料真的很新鲜啊。”家里开烤肉店的桑原杰克摸了摸脑袋,赞扬道。
“虽然没看菜单。”柳莲二夹起一块炙好的牛肉,放进酱料碟里蘸了蘸,慢悠悠地说,“不过价格应该不便宜。”
“嗯。”柳生比吕士肯定了他的猜测,补充道,“我以前吃过这家在东京的分店,一盘牛肉要这个数。”他伸出手来比了比。
“欸欸欸欸——”丸井文太吃惊地张大了嘴,口中的泡泡糖差点没掉出来。
就连最沉稳的柳莲二咀嚼牛肉的动作也顿了顿。
“又被人家救了,又被请吃了这么贵的高级料理。”幸村精市若有所思地摩挲着下巴,“下次见面的时候一定要好好地表达谢意。”
“噗哩,这是一定的吧。”仁王雅治单手撑着脑袋,懒洋洋地说,“不过看他的消费水平,以及身上西装的面料,估计不是个普通的上班族。”
切原赤也歪了歪头,简单粗暴地下了结论:“总之,中原先生是个好人就是了。”
还很体贴。
克里斯汀在心里默默补充道。
当时他打晕了那个犯罪者之后,本来是可以直接转身离开的,但大约是顾及到他们的安全,便一直留在店内,以防在他离开后,那个男人突然从昏迷中醒来,对他们不利。
——然而,也是因为这个慷慨的好人,他们在出了店门后便被请上了警车。
“据可靠情报,几位是烤肉店□□案的目击证人吧,请随我们去警局协助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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