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克里斯汀给胜太郎洗澡、喂食之后, 天边已经开始泛起了鱼肚白。
克里斯汀擦了擦汗, 放松地往沙发一躺,懒懒地看着吃饱喝足后陷入香甜梦乡的小猪仔,身体的疲乏也遮不住心中陡然升起那股浓浓的成就感, 这就是养宠物的乐趣啊。
话说胜太郎似乎从洗澡之后就突然变得乖巧了起来,连食物也不挑剔地照单全收,原来猪也会害怕洗澡的吗,还是说只有他家胜太郎会这样?克里斯汀掏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 将这条发现记录了下来。
迹部景吾随意一瞥, 从被克里斯汀手臂遮住的部分隐约窥见标题处「胜太郎观察日记」几个大字, 他无奈扶额:“这都多久了,你怎么还保留着这个不华丽的习惯。”
克里斯汀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语气随意:“因为真的很有用啊, 迹部你也可以试试看。”
沉默片刻, 带着些不明意味的感叹突然在室内响起:“克里斯, 你真的变了很多啊。”
克里斯汀忍不住回头望向说话的人。
迹部景吾也蓦地想起了不甚久远的往事。
他与克里斯汀相识的起因不算偶然, 当时迹部家正在进行某个秘密商业谈判, 对面集团不是什么有名气的家伙, 但与里世界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迹部家主担心对方会用什么不入流的手段——例如说绑架威胁家属,因此决定给家中幼子请个贴身保镖。
但给年纪尚小的少年招保镖也不是件容易事, 尤其是在少年本人心高气傲, 挑剔异常的情况下。挑来挑去, 最后入了迹部家主眼的还是经由上一任雇主介绍而来的克里斯汀。
年纪相仿, 个性强大,体术不弱——最重要的是长相符合独子挑剔的审美,迹部家主舒了口气后次日就安排了克里斯汀立刻上岗。
恰好克里斯汀虽然面上不显,实则也很满意迹部家给的丰厚酬劳,要不是后来决定入读立海大附中,说不定他会就这样一直当着迹部家保镖下去。就连后来克里斯汀决定在神奈川安家的时候,迹部家也帮了不少忙。
自从辞职以后,二人虽然还保持着固定联系,但见面却是一次也无,每次一个有空的时候另一个恰好没时间。因此直到今日,终于见面之时,迹部景吾恍然发现自己为数不多的好友之一,那个沉默寡言得像是桦地二号的家伙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变得不一样了。
虽然还是一样面部表情匮乏,语音语调平淡的像是没加盐的蛋炒饭,但就是让人无端觉得活泼了不少。
活泼?迹部景吾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他一圈,单论长相的话这家伙可是他都承认了的美貌,再加上网球部的印象加分,如果不提他闷葫芦的性格,应该能在学校里挺受欢迎的吧。
他突如其来的性格改变,难不成是因为……恋爱了!?
被如此问到的克里斯汀怔忪了一瞬,脑海中倏地浮现出了中原先生张扬肆意的笑容,但不过片刻,他便将这股莫名其妙的想法收了回来,困惑地眨了眨眼,真是奇怪啊,怎么会突然想到中原先生了呢?
克里斯汀边想着便不忘回答好友的问题:“没有啊,迹部怎么会想到这个?”
即使被当事人矢口否认,但迹部景吾却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猜测,以他敏锐的观察力自然没有放过克里斯汀刚才那一刹那的怔愣。出于某种微妙的憋闷感——类似于明明约好了一起做单身狗,结果好友转眼就脱了单——他不动声色地继续试探。
“那最近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吗?比如说……遇到了什么人?”
克里斯汀点头,回想起这几天认识的新朋友,作之助、乱步、太宰先生、浅野前辈,还有……中原先生。
迹部景吾饶有兴致地看着好友脸上不自觉柔和下来的眼神,伸手托住下巴,用以掩盖唇边几欲冒出来的笑声。
什么啊,这家伙原来连‘自己有了喜欢的人’这件事都毫不自知?竟然迟钝到这个份上,简直承包了他一年份的笑点。
不过他自然是不会好心提醒这个迟钝家伙的,不然点醒了他,让他愉快地脱离单身行列开开心心地谈恋爱,自己在旁边吃狗粮吗?开什么玩笑!?
迹部景吾掩饰般得咳嗽几声,顺势转移话题:“我记得你前两天说过,去了英雄事务所实习?是在东京?”
说起来,克里斯汀上门时糟糕的脸色也让他有些在意,事实上向来重视礼节的克里斯汀会半夜上门拜访这件事就已经够令人奇怪的了。
克里斯汀闻言目光顿时变得晦暗,嘴唇倏地抿成一条直线,他缓缓答道:“嗯,是夜眼事务所。”
“夜眼事务所……我记得是偏文职类型的英雄事务所吧。”迹部景吾语气少见地带着不太确定的意味——虽然他个性也很强大,但并没有什么成为职业英雄的想法,对这些事情也不怎么关心。
“夜眼原来是欧尔麦特的助手,后来独立出来办了事务所,虽然名气不太大,但是个很有能力的职业英雄。”克里斯汀低声解释。
迹部景吾点了点头表示了解,随口问道:“那他的个性是?”
“……预知。”
克里斯汀回想起数小时前发生的事情。那时他刚捡到胜太郎,正打算回到事务所给夜眼汇报任务情况。
深夜的事务所漆黑一片,员工也早都下班回家了,唯有三楼的某间办公室亮着灯。不知道夜眼是平日就是个加班狂,还是接到了浅野阳的联络,专程在事务所等他们。
咚咚咚——
“进来。”冷静沉稳的男声响起,克里斯汀依言推开门走进去。
夜眼先生专心致志地盯着电脑屏幕,手指不停在键盘上敲出噼啪声,即使听见他进来的动静也毫不停顿手上的动作,只让他直接陈述任务情况。
克里斯汀尽量有条理地叙述完了大致的事情经过,然后站在一旁等待上司接下来的严厉批评——在他丰富的兼职经历里,虽然大多数老板都比较好相处,但还是有那么几个难缠刻薄的角色,听训挨骂什么的也不是没体验过。
但意外的是,夜眼听完整个经过后并没有什么表示,只是冷淡地嗯了一声表示了解之后就让他回去了。
本来以为会听到关于他擅自插手横滨事物一事的责骂的克里斯汀顿时一愣,夜眼冷静地推了推眼镜,瞥他一眼,问他是不是还有其他事要说。
克里斯汀诚实地将自己的疑问说了出来。
夜眼是这样回答的:
“我的个性是预知,在你和浅野出发去往横滨之前就预见了这件事的结果,在我看见的未来里就是你出手干预了侦探社、港黑首领的病毒,因此事情顺利结束。”他敲打着键盘的动作仍不停歇,口吻依旧冷淡,“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批准你的实习申请?”
原来如此。克里斯汀顿时恍然大悟,他其实也一直在疑惑为什么这次的实习申请批复得这么容易,要知道上次递往安德瓦事务所的那封可是等了将近半年才出结果的。他原本还以为是榎田终于良心发现,对于弄砸了他在安德瓦事务所的实习机会而愧疚才卖力干活的。
得到了解答的克里斯汀想了想,就打算带着胜太郎离开办公室,不打扰夜眼先生的繁重公务,没想到再转身离开的前一秒,他却被叫住了。
“你很危险。”夜眼毫不掩饰对他的警惕,也许是出自长期与敌对抗而生出的敏锐直觉,他嗅到了克里斯汀身上隐约散发出的那股危险气息,“伸出手来。”他如此命令道。
克里斯汀清楚地意识到这是个难得的好机会,既然夜眼是预知的能力,那就只会看到未来,无法窥视过去,而他自信自己未来绝不会再与黑暗为伍。如果夜眼‘看’到了这一点,那么距离他得到夜眼的认同、拿到雄英入学推荐书就更近了一步。
数分钟后,夜眼收回手,无波无澜的平静表情终于起了变化,他原本隐隐带着警惕的目光缓和了下来,克里斯汀暗自舒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成功通过这关检验了。就在他心情轻松地打算道别离开时,夜眼说话了。
他的目光混合着怜悯、惋惜与叹然,就像在看被敌人杀害的受害者家属一样。
克里斯汀心中陡然升起不妙的预感。
下一秒,这股不妙的预感果然成了真。
“珍惜现在和那个蓝紫色头发少年相处的机会吧。”他叹息道,“你们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你是说幸村!?”迹部景吾猛地睁大双眼,不敢置信地拔高声调,“这种预言、你不会真的信了吧!?简直、简直就和俄狄浦斯的故事一样荒诞可笑!”
“我后来托人查过,夜眼个性的失误率……”克里斯汀语气艰涩,“是零。”
“也就是说,他预知的未来是一定会发生的。”
迹部景吾静默片刻后语气肯定:“一定会有办法解决的,目前没有失误率不代表未来不会发生失误。”
“办法、办法……”他拧眉沉思,喃喃自语。
克里斯汀怔怔地看着拧眉沉思的好友,他手指飞快地在扶手上无意识地敲击,嘴唇紧紧抿着,脸色凝重。克里斯汀一眼就能发现他也只不过是在佯装镇定罢了。
迹部跟他不一样,没有黑暗的过去,没见识过命运的残酷和不可违背。克里斯汀垂下眼眸,被浓密睫毛遮挡住的眸子里满是麻木。
幸村……就要死了。
我救不了他。
克里斯汀恍惚间只觉得又回到了那个月沉星稀的夜晚,无力的、自责的、懊恼的、痛恨的情绪又一次铺天盖地地将他掩埋。
直到耳边倏地响起迹部的声音:
“——对了,还有你的能力!克里斯!只要用你的能力不就可以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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