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轮流洗的澡, 贺西宁先进去,之后再是她。
自己脱不了衣服, 是这人帮的忙, 热水提前放满桶,然后自个儿用左手洗, 但是洗不到背后, 而且稍微用点力伤口那儿就扯着痛,简直遭罪。
单手洗澡耗费了不少时间,等穿上裤子再用衣服罩住前面,她朝向外面喊了一声,贺西宁自觉进来帮着擦背。她也没明说要帮忙, 只是医生叮嘱过尽量别自己来,这样容易拉扯到伤口。
先重新放热水, 再拧干帕子, 贺西宁自进来后就没怎么说过话。
楚云不时会讲两句, 发觉这人不怎么应声, 回头看了一眼, 却见贺西宁耳尖都是红的。她一愣, 贺西宁之前多霸道啊, 现在竟然会害羞,而且她该遮的也遮住了,背后的伤口那么吓人, 也不知道这人在羞赧什么。
刚刚自己洗澡的时候她背身看过镜子里, 伤口不算太深太长, 只是背后有青紫的瘀血,范围比一个巴掌还大,真的挺难看的。
她都想好了,如果留了疤或者怎么样,就去做一个纹身来遮住。
思及此,她问道“你有什么喜欢的吗”
擦完伤口周围,贺西宁重新洗帕子,反问“指的哪种”
楚云想了想,说“特定的图案,比如花啊草啊这些。”
贺西宁回道“没有。”
08年非主流在年轻人之间很火,这种文化起源于70年代的朋克主义,虽然后来这玩意儿被称之为八零九零两代的黑历史,但在当年潮到不行。贺西宁还以为问的是这个,随口就答了,确实没有一样喜欢的。
楚云问“海棠怎么样”
她应道“还行。”
楚云挺喜欢海棠,决定就纹海棠花。
贺西宁做事细致认真,擦背就真的只擦背,绝对不动手动脚的,她耳尖上的红就没下去过。楚云暗暗看着,心里是又稀罕又乐,明明是同一个人,前后怎么那么多变呢,她故意反手过去捉住对方的手指,贺西宁立马就不动了。
半晌,背后传来沉沉的声音“别乱动。”
楚云立马就笑笑,放开手,等擦完了,转过去摸了摸她的脸,又有意碰碰热烫发红的耳尖。贺西宁的眼神像千尺深的潭水,黑黝黝的,里面是无尽的深渊。
可惜楚云背后有伤,也只能够看看,什么都不能做。
楚云自己穿不了衣服,全靠她帮忙。
因为伤在肩胛骨那里,所以连抬手都困难,而且还有更尴尬的,只能克服一下。
大院门口不知何时立起一个超大的捐款箱,捐款箱上贴了张字报号召大家为抗震救灾出力,不仅廊桥院子,其它地方也有,捐款一部分会用于本地的救灾,一部分会送到四川的灾区去,路过的人基本都是捐。她俩也不例外,楚云只留了一顿饭钱,身上剩下的全让贺西宁帮忙投进箱子里。
两人加起来捐了不少,引得路过的居民偷偷观看。
贺家的家境在整个院子都排在后面,贺西宁如此大方难免会惹来注意。有人酸溜溜地说“真有钱,平时她妈节省得连一颗扣子都舍不得买呢。”
不是夸张了讲,以前还真就是这样,其实贺爸爸没了那会儿家里还是过得下去的,只是两个老人身体不好,看病十分费钱,那时医疗保险还没推广开,花出去的钱都是实打实的,跟流水一样。长期入不敷出,陈君华险些被拖垮,最穷的时候连贺西宁的学费都凑不出来,还是舅舅家给的。这是后来的小孩子想象不到的苦,06年六月以后义务教育实行,零几年以及零几年之前许多学生就是因为家里没钱而读不起书,连中学都没钱上,更别说读大学了。
好在离得远,两人听不到这些话。
人堆里有个脾气暴躁的大娘,毕竟是地震捐款又不是故意炫,她看不惯刚刚说话那个,于是问“贺家那么省都会捐,你不出点”
那人没声儿了。
楚云和贺西宁出去吃饭,之后去找齐硕。
齐家爸妈是带着两个老人一块儿出去旅游的,他们在自贡乡下有亲戚,两个老人没有跟着去都江堰,如今正在村里亲戚家住着。地震对自贡的影响很小,那里几乎没有损失,可由于消息闭塞,老人家起先的两天压根不知道外面发生了那么大的事,直到要离开亲戚家了,眼瞅着儿子媳妇还不开车回来接,这才想起打电话问,结果打不通,便打回c市问齐硕咋回事。
齐爸齐妈之前告知过齐硕两个老人在哪儿,怕他们担心,齐硕也没敢把事情告诉老人家,连电话都不敢打。他扯谎齐爸齐妈临时有工作,暂时先回c市处理事情,等下个星期有空再去自贡接他们。俩老人家还真信了。
都江堰那边始终没有消息传来。
齐硕颓废到胡子拉碴,顶着两个大黑眼圈。
楚云和贺西宁上门看到他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于心不忍,根本开不了口去劝。
新闻上报道,都江堰好多人正在往外转移,转去成都和周边城市。这已经两天了,仍旧一点消息都没有,换谁都会心凉半截。
两人给齐硕买了吃的。
齐硕边吃边落泪,高高大大的一个大男生哭得泣不成声。
搁往常哪个男的要是哭成这副鬼样子,大家都会笑,但现在楚云和贺西宁心情都非常沉重,她们本是过来带齐硕去成河街那边的,最后还是没有,决定让齐硕一个人静静。
楚云有些担心,叮嘱贺西宁“你白天多注意他,别出什么事。”
贺西宁点头“我知道。”
然而第二天,齐硕就找了一辆车走了,他只给贺西宁发消息,说自己要先去都江堰找找,不行再去成都那些地方,他准备得很充足,该带的都带了,让大家别担心。
这小子真的太胡来,连学校那边都不管了。
贺西宁也做不了什么,只能帮着善后。
楚云感慨“怪可怜的。”
杨英一家也搬到公园来打地铺,双方刚好碰到。
见楚云右手一直垂着怪怪的,杨英问道“你这手怎么了”
杨英跟老爷子他们没有联系,楚云就如实说了。杨英抱着小家怡,眉头紧蹙,说道“你多小心,走个路都会受伤,真是倒霉催的。”
楚云逗逗小家怡,哂道“小伤,没什么大碍。”
“手都抬不起来还小伤,医生说小伤就是小伤么,只要不是要命的伤他们都这么讲,”杨英念道,语气关切,“伤筋动骨一百天,养一两个月都不一定能好,可别留下后遗症。”
楚云无奈笑了笑,她自己都不觉得有多严重,被杨英讲得好像天都要塌下来了。不过她没继续说,转移话题聊别的。
她俩聊天的时候,小家怡被贺西宁抱走了。
贺西宁不喜欢小孩儿,只是看着小家伙儿闹腾,老是打扰她俩聊天,所以就把小家伙儿抱着去别的地方转悠两圈。小家伙儿兴奋得很,在她怀里可劲儿地蹦,腰杆有力。
远远看着,楚云心里一软,突然被触动。
不过不是被贺西宁抱奶娃这一幕触动,而是仅仅因为她一个人。贺西宁年纪是小,可一直以来都表现得很成熟,不是故意装样子那种,她是一个合的对象,至少比大多数三十岁的人都要好,会尊重并且顾及楚云。
夜深时刻躺帐篷里,楚云依旧半趴着,问“给齐硕打电话了吗”
贺西宁颔首“打了。”
“那边怎么样”
“他堵在路上了,还没到都江堰。”
楚云叹口气。
不远处有人将家里的电视搬出来,接通线路,叫上大家围坐一堆看地震的新闻报道。她俩没看,楚云最看不得这种悲痛的场景,瞥一眼都难受。
有人选择看,边看边哭,有人选择不看,大家的心情都同样沉重。虽然很多年后网友们经常调侃“大震跑不掉,小震不用跑”,但这一次震动留给四川乃至全国人民都是不可磨灭的伤痛。
贺西宁抱着楚云,听着电视机里传来的声音。
楚云将脸埋进了她颈间。
在外面睡了几天,眼瞅着也没什么事了,慢慢地出去打地铺的亦越来越少。灾难带来的恐慌只是一时的,坚持过去了,大家就会逐渐安定下来。
四川还处在水深火热中,全国人民都时刻关注着那边。
或许是为了安抚大家,电视新闻的侧重点也在逐渐改变,从一开始条条都报道灾情,渐渐转为“天灾无情人有情”,许多救灾英雄和感人事迹陆陆续续上电视,抚慰全国人民的心,国际上也在关注这件事。
一方有难八方支援。
齐硕没有找到齐爸齐妈,他还在都江堰,具体不知道去了哪儿。贺西宁每天都尝试联系他,但始终联系不到。
楚云的伤口在三天后第一次换药,可能是天气的缘故,伤口有点发炎,医生给处理的时候她疼得直抽抽。
两人也从公园搬回了廊桥院子。
政府派人到这一片来整修因地震而裂开、垮塌的地方,二单元的楼道裂了老长一条缝,搞得居民们生怕哪天走上去就塌了。
楚云让贺西宁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家里,除了侧阳台有一条裂缝外,其它地方都完好无缺,且阳台上那条裂缝太细小,压根没任何影响。
还是房间里睡着舒服,踏实。
翌日贺西宁出去买菜,老爷子突然单独打来电话,楚云还没开口呢,老爷子就先生硬问道“你受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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