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艳吃完午饭没过多久,煤炉上水壶里的水也烧开了。
大夏天的,因为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刘艳身上早已汗腻腻的,都有了味道,浑身更是难受得慌,想从头到脚都洗一遍,再换身衣服,只是没想到,她妈把二哥刘华赶出门去后,要在屋里亲自给她洗澡。
她听了,都吓了一大跳。
自从来到这里,刘艳就开始自己洗澡了,好歹是颗成年人的心,还让人给她洗澡,那也太难为情了。
“……你洗不干净,听话,让妈给你洗。”
“我不要,我自己洗,我能洗得干净。”刘艳两手死死抓住自己的衣领和衣摆,活像个在旧社会里保护zhe:n'ca0的烈女,生怕一不留神,让她妈给她剥.光了。
“真不要我给你洗?”
“不要。”刘艳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态度坚决,“我能自己洗,妈,你回屋里去,等我洗好了,你再出来。”一边说,一边伸手把她妈往房间的方向推。
陈春红见她避之不及的样子,只觉得好笑,小女儿头一回离开她身边这么长时间,她想给她洗澡,也是为了亲近亲近,不料会遭到她这么激烈的反对,“那行,澡盆里放好了热水,香皂和衣服澡帕都放在旁边。”说着,还特意伸手指了指位置。
“我知道,我都知道,”
刘艳忙不迭地回应,把她妈推进房里,又不忘伸手带上房门,交待一声,“我洗完了,你再出来。”
总算是松了口气。
刘艳轻拍了拍胸口,走到厅堂前面靠近右窗的位置,伸手把布帘子拉了下,这是平时她和她妈在家里洗澡的地方,只是才刚脱掉上衣,忽然听到她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先洗澡,头发等会儿我给你洗,水不够,还在烧。”
“唉哟,我的妈呀!”刘艳惊了一下,整个人急忙往布帘子里躲,转头看到她妈从房里探出头来,一下子赤红了脸,“妈,你怎么又出来了?我刚tu0'y-i服。”
“我是你妈,还不能看了。”
刘艳有些无语,不知道怎么接,只得催促,“妈,你快进去,快进去。”说着,把布帘子拉成一个圈围起来,不透一丝缝隙。
“你听到我说的没?”陈春红又喊问。
“听到了,听到了,等会儿让你给我洗头。”刘艳忙回道,她现在是长头发,平时扎两个□□花,洗起来很麻烦,以往在家,她妈有空也会帮她洗,不像洗澡,得脱.光.光,所以她并不排斥。
洗完澡,后面她妈帮她洗头发的时候,问起她在江阳市的情况,除了洪顺那个意外,其余的刘艳都一一说了,自从上次出门前,把话说开,她就不打算对她妈隐瞒了,来到这世上,如果说有一个人能够信任,那么,这个人无疑就是她妈。
陈春红帮她擦头发,沉吟良久,细声交待道:“这样的事,以后不要再干了,你爸那边,我会叮嘱他的,还有你的感知能力,从现在开始,也不要再用了。”
“那去山上找……”
“也不许再去,”陈春红直接打断了刘艳的话,“就算没法让你们顿顿吃肉,但我和你爸的工资,足够养活你们三,不会让你们挨饿。”
刘艳一听,灭了心中最后那丝希望,或许从选择坦白开始,她就猜到是这个结果,只是想到二哥刘华,她又说道:“妈,突然不去,二哥会不乐意的。”在刘春生出差的这几个月里,不能去山上,二哥刘华都快憋疯了。
天天念叨着他爸早点回家,好去山里找野.物。
只听陈春红说道:“没事,我想好了,也不是突然不去,等你爸回来,带你们去山里扑几次空,你二哥就不会再要去了,再说,这样一来,在外人看来,后面再不去山里,也不会显得突兀。”
毕竟,他们自从来了城里,就常往山里跑找野.物,总要有一个过渡期。
哪怕要断,也是要渐渐断了。
“那就听妈你的。”刘艳点了点头。
——
因为达成共识,等刘春生从江阳市公干回家,陈春红又找他私下里谈过一次,好好交待了一番,刘春生听了,觉得有点可惜,以后没那么多肉吃了,只是他才刚流露出这样的神情,就让陈春红一巴掌给拍掉了,“想什么呢,记住我的话,别以为谁都跟你似的。”
“跟我似的怎么了?”
“一样蠢。”陈春红没好气道。
刘春生缩了下脖子,一张脸生生憋成了猪肝色,不敢反驳,倒是把媳妇的交待,听进去了,没过几天,就带上两个孩子出城往山里去,做做样子。
不出意料,刘华高兴坏了,整个人乐颠颠的,兴奋得不要不要。
出乎意料的是:洪顺跟过来了。
“我记得,你不是和军子一起要上补习课吗?”刘春生刚把车开出家属院的大门,就让洪顺给拦停了,听他说要跟着一起出城,都惊掉了下巴,“你不用补课了?”
“不用。”洪顺说完,直接拉开了后车门,上了车。
刘华和刘春生坐在前座,一个人坐在后座的刘艳,一见他上来,下意识往里面坐,移了个位置,呯地一声响,车门关上,车上多了个人,“?跏迨澹?梢钥?盗恕!?
“哦,好的。”刘春生应了声,透过车镜,满眼狐疑地看了眼后座上几乎靠着车窗坐着的刘艳,重新发动了小车。
他感觉,从上次洪顺突然出现在江阳市,整个人就和以往有些不一样。
例如刚才某一瞬间,他好似看到了前世里成年后的洪顺,都没法把他当成一个孩子。
“洪顺哥,你不用上课,我大哥是不是也不用上课,他怎么没和你一起来呀?”刘华站起来,转过身,跪坐在座位上,两手攀住座位椅子,问向坐在他后面的洪顺。
“他还在上课,我请了假出来。”洪顺回道,他其实是逃课出来的,自从上次去江阳市,让班主任贺老师知道后,他现在想请假都请不到。
“你还能请假?”刘华很诧异,“我大哥也想来,昨儿还说,都请不到假。”
“是很难请。”洪顺回道。
“我觉得你们太惨了,一个暑假都没得休息,也只有你和大哥受得了,反正我是受不了,看到书本我就脑袋发晕。”刘华说着说着,都替他们可怜了。
刘艳知道大哥刘军想来,因为大哥觉得,做样子就做全套,他跟着一起来,最坏的结果,纵然将来有人疑心,他也能搅浑水,只是可惜贺老师管得严,请不到假,当时还和她小声抱怨了一句:是受到洪顺的牵连,所以来不了。
连大哥这个从犯都请不到假,洪顺这个主犯能请到假?
刘艳深表怀疑。
上次从江阳市回来后,一开始,刘艳还担心,洪顺受梦境的影响,会来找她,不想这半个月,洪顺连一次面都不曾露过。
刘艳飞快地看了他一眼,气色好上许多,身体应该恢复得差不多了。
侧头靠在车窗上,望着窗外的街道、楼房、树木等如流水一般往后撤退,转眼消逝不见,出了城,走了大约二十来里,看到河,看到青山才缓慢下来,前座的二哥刘华已经在兴奋叫嚷着,到哪儿停。
凑巧的是,最后停下来的位置,正是他们第一次猎河麂的地方。
因为地方熟悉,一下车,二哥刘华就翻过公路的围栏,沿着斜坡往下走,一马当先跑在最前面,刘春生见了,不放心他,停好车,赶紧追了上去。
刘艳和洪顺落在了最后面。
斜坡比较陡,刘艳抓着树的枝条,慢慢往下滑,洪顺跟在她后面,一步步相随,把七分心放在了她身上,护着她别摔倒。
等到了底下,刘艳放开枝条时,手却突然让跟下来的洪顺给抓住,刘艳想也没想,就要甩开,可惜没挣脱掉,正要说话,耳畔却响起了洪顺的声音,“阿艳,我上次和你说过,不要再动用你的感知力了,你怎么还要出来找野.物?”
刘艳一听,抬头正对上洪顺乌黑深远的目光,同样的一双眼睛,此刻,没有以往的清润明亮,蕴含了太多的东西,太热烈的情绪,使得她心头微微一颤,撇开了眼,“我没有。”
说完,发现自己言辞太过单薄,没有说服力,又接着道:“我不会使用,今日出来,只是陪我二哥出来看看,最近会空手而归。”
“真的?”
“当然。”
“那就好。”洪顺松了口气,心头的担忧了去之后,理智迅速回笼,没一会儿,就想通他们今天是为什么出来,于是又问道:“这样的空手而归,你还打算来几次?”
“最多再来两次,以后就不来了。”
“事不过三,差不多也够了。”洪顺赞同道。
刘艳轻嗯了一声,看到往芦苇丛中跑的二哥刘华,上次的野鸭子和野鸭蛋,就是在那边找到的,二哥倒是直奔目的地,刘春生紧跟在他的后面。
刘艳想追过去,却让洪顺握着手不放,挣扎了几下,都收不回来,索性不走了,举起手,对洪顺说:“你还不放手。”
洪顺笑了笑,从善如流地松开了。
神情镇定自若的样子,弄得刘艳都差点怀疑,俩人角色互换,是她自己握着对方的手不放了,还是自己脸皮不够厚呀,为了转开心思,刘艳特意寻了个话题,想起之前的猜测,于是语带笃定道:“你今天是逃课出来的。”
“让你猜到了。”
“为什么?”刘艳虽然早就猜到,却很不解,“我听大哥说,这个竞赛很重要,得了奖,能保送上大学。”
“我不想保送上大学,我想和梦里一样,五年后,和你一起参加高考,一起上大学。”
这话说出来,刘艳听得心惊肉跳。
“洪顺,你这样不行。”刘艳忙地喝斥,急得圆睁着眼,抬头看向洪顺,只是对上洪顺的如炬目光,洞若明火,仿佛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看得明明白白,使得她将要说出口的话,就显得格外无力,“梦是梦,现实是现实,二者不能混为一谈。”
“阿艳,我从来就分得清楚,你也不是八岁孩童。”
刘艳听了,浑身一僵,慌地忙反驳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说完,转身就跑,正前方,二哥刘华和刘春生惊起了芦苇丛中一堆野鸭子乱飞窜,嘎嘎的叫唤声,翅膀的扑棱声,还有二哥的追赶声,混在一起,格外得热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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