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春红没让儿子出钱,递给大儿子一块钱和一张五斤的粮票, 八块钱不是一笔小数目, 大儿子能藏在身上一年半的时间, 没让人发现,她对大儿子去买粮的事, 心里多多少少有些放心, 所以索性多给了一点。
刘军先是诧异, 尔后很高兴地接过钱和票,“妈,剩下的一角五分钱,我回来的时候再给你。”
陈春红点了点头,大儿子比她们都厉害的地方是大儿子识字会算,她不识字,计算只会一些简单的,二儿子准备念书的时候, 学校开始停课了, 所以家里识字的只有大儿子, “路上小心点, 挑着树荫的地方走, 早去早回,背篓和你弟交换着背。”
趁着这会子太阳大,大家都回家了, 外面没人, 他们俩出村, 也不会引起人注意。
陈春红转头拿了家里仅有的两个斗笠,给他们戴上,又叮嘱二儿子,“要听你哥的话,两人不许吵嘴打架。”
“知道了。”刘华应得不甘不愿的。
刘军接过斗笠,笑着应道“妈,你放心,我会看着华子的。”
“谁要你看了。”刘华瘪了瘪嘴咕哝道。
“不许说气话了,跟着你哥出门在外,两个人要相互照应,听到没有。”陈春红摸了摸二儿子的脑袋交待。
刘华嗯了一声,躲开他妈的手,戴上斗笠就往外走,临走前,拿起了一个小背篓背在肩上,刘军把钱票收好,接过他妈递过来的米袋,忙地追上去。
刘艳看着两个哥哥出门,她也好想跟着去,可是看着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就放弃了,从村里到公社,七八里地的山路,上山下山,特别难走,上次出门,回来的路上,她妈还抱了她好一条距离,她自己都觉得难为情。
她跟了去,只会成为累赘。
估计,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会出门。
“艳儿,你说,你哥他们路上不会出什么事吧。”
刘艳听了,看到她妈脸上担忧,想起了一个词,儿行千里母忧心,这才刚出门,她妈就不放心了,“妈,你要相信大哥,大哥说他可以,他就一定可以的,你看,他一个人在废品站买了那么多书回来,不都没事。”
想到床底下堆的那些初高中课本,当初三伯带着大哥回来,搬过来时,大哥说是老师送的,他们还真以为是老师送的,没细问,不料,大哥藏着够深。
她好像记得,谁说过,大哥上小学的时候,就跳了一级,学校停课那一年,正好读五年级,没停课前,小初高的学制是五二二制,大哥这是读完了小学,打算自学初中和高中的课程不成。
“也对,打小大家都说他聪明。”
陈春红笑了笑,也没给自己太多胡思乱想的时间,转身去收拾碗筷,又把锅刷了,看到吃的山泉水不够了,趁着还有点时间,叮嘱小女儿看家,然后拿着扁担挑着两个水桶出门去担水。
“华子,你打算生气到什么时候呀”刘军追上刘华问道。
刘华没吭声,又听刘军道“你蹲一下身,让我把米袋子放进背篓里。”
这一回,刘华依旧没有吱声,扭头抢过刘军手里的米袋子,侧头扔到背着的背篓里,然后接着往前走,速度快得刘军要小跑才能追上。
刘军追了一段路,很快就停了下来,站在一棵树荫底下不走了。
刘华气冲冲地往前走,走了好一段路,回头,才发现大哥没有跟上来,远远站在一棵大树底下歇息,顿时有些傻眼了,等了一会儿,看着大哥没有跟上来的意思,又急冲冲往回走,走到树底下,有些恼火问道“你干嘛不走了”
“我还以为,你真的不再理我了”刘军笑眯着眼,露出两颗大板牙。
刘华轻哼一声,把之前一直想问的话,脱口质问了出来,“我问你,你为什么要偷吃家里的肉罐头”
刘军不慌不忙地反问道“华子,你难道不想吃”
“我是想吃,但我没想过偷吃,更没想过一个人吃,你怎么能干这样的坏事,还嫁祸给尾巴。”
“所以呀,你没挨打,我干了坏事,就挨打了。”
刘华听了一愣,忽然觉得大哥说得好有道理。
刘军伸手拍了拍弟弟的肩膀,“你走慢点,不然我跟不上。”
“哦。”刘华轻应了一声,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想不明白,见大哥已经开始重新出发了,只好不想了,把问题抛到脑后,跟了上去。
下午的时候,刘艳一个人关着门在屋子里,她妈上工前,特意让她拴好门才走的,乡下这种做法十分常见,大人要上工,小孩子太小没人照顾,就会被关在屋子里。
她又不是真正的小孩,并不太在意,拴上门栓,只是为了让她妈放心。
每天,她妈要上工,大哥和二哥都有相应的活,她自己每天除了帮忙煮饭,就是扫地,不过,扫地这个活,这两天已经让大哥抢去了,来了这么多天,家里的境况,开始慢慢变好,她要好好想一想,该干些什么,或能干些什么。
这段时间,村子里的人都会盯着二哥,她不能用金手指去山上找东西。
想了老半天,她现在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厨艺,但是,且不说,眼下食材有限,就她妈也只允许她煮饭煮红薯,不允许她炒菜,她能发挥的余地很少。
目光触及到墙角里那一堆红薯和洋芋。
最近几日,每顿都是红薯饭,今晚要不要考虑换个口味,烤泮芋吃她记得以前在乡下,把洋芋埋在火堆里烤,烤出来很香,味道很好。
上次二哥给她烤的一个洋芋,她还没吃到嘴里,就让刘伟堂哥给抢去了。
从而引发了一场大战。
整个刘家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人了,刘艳才挑了四个大的洋芋出了屋子,铁锅里温着一锅水,打算晚上洗燥用,灶里还有中午烧柴留下来的炭火,刘艳用木头扒开炭火,把四个洋芋放进去,觉得有点少,她妈和她哥都是在出体力活。
于是又回屋拿了两个红薯放进去,然后再用木头把炭火拌上去,覆盖住全部的洋芋和红薯。
五六月的天,酷热难耐。
在灶门前干完这些,刘艳已是大汗淋漓,赶紧回屋,紧挨着墙角的位置席地坐下来。
大哥和二哥是天擦黑以后才回的家,一同回来的,还有她妈,看架式,二哥手里拖着一捆柴,她妈背着小背篓,刘艳估计,她妈应该是去村口接的人。
很快,刘艳就从二哥口中得到了确认。
“本来早就可以回来了,只是大哥说,我们背着背篓,从外面回来很打眼,让人看到会被人问东问西,于是一直没有进村,我还跑去旁边的山上,捡了些干柴,等到大家都下工回家了,我和大哥想进村,正来遇上妈来接我们。”
说完,嗅了嗅鼻子,“好香喔,今晚吃什么,我饿了,路上喝了一路水,胀得肚子都痛。”
“烤洋芋和烤红薯。”刘艳回道。
“烤出来的东西倒是香,”
陈春红笑了笑,没怪小女儿自作主张,横竖这几天,小女儿煮出来的吃食很不错,她渐渐开始习惯小女儿做东西吃了,忙活了一天,回家不用再操心吃食,她也能轻松一些,“有香气飘出来,估计熟了,都扒出来,把锅里的水也舀了,再烧点喝的热水,军子和华子今天下午辛苦了,给你们泡点好吃的。”
一听这话,兄妹三人齐齐望向他妈。
刘军眼睛一下子贼亮,立即想到那盒未开封麦乳精。
刘华眼里有疑惑,是什么好吃的,不过,想不到就没再多想,反正他妈说有好吃的就行了。
刘艳想的是,她妈这么高兴,看来大哥和二哥今天出门一趟顺利完成了任务。
二哥拿着桶去舀铁锅里温了一下午的热水,刘艳想蹲下身去扒灶里的红薯和洋芋,却让他大哥给推开了,“我来,你到一边去。”
这么积极的大哥,刘艳真有点不习惯。
一阵忙碌过后,灶里烧着火,锅里重新烧了喝的泉水。他们蹲在一旁开始吃烤红薯和烤洋芋,红薯掰成两半,一人拿一半,散发着一股浓浓烧烤的香味,夏夜的院子里,四周虫鸣啾啾声响起,不远处稻田蛙声一片,萤火虫在空中飞舞,天上繁星闪烁。
当然,更少不了艾叶的熏烟,驱赶着周遭咬人的蚊子。
吃过别有一番味道的烤红薯和洋芋后,又喝了妈泡的麦乳精,甜腻腻的,却很好喝,刘军放松下来,忽然和他妈说道“妈,我们家的那个菇子,公社那边有人收,家里有很多,你看我们要不要换一点出去”
换,即是买卖。
现在严禁私下买卖交易。
陈春红立即绷紧了神经,目光严厉地望向大儿子,“除了去公社粮站换米,老实交待,你们还去干了什么”
“也没去干啥,买完米后,发现了一个可疑的人,我们跟踪了他,然后发现,他提着一篮子蘑菇进了一座院子,之后提着空篮子出来,我在旁边蹲了一会儿,才发现,好多人在那边换东西。”刘军如实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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