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发现没有”
肖玄轻颤颤巍巍举起手, 快速瞥了数眼站在他面前的大神,他突然开口的做法导致两尊大神都齐刷刷地看向他。
伪装成小孩子那个嘴角含笑, 结合他的真实身份, 肖玄轻不由得觉得自个儿是砧板上的肉, 被盯上了。一心只有剑的那位,眸色淡淡, 仿佛直逼而上的冰窟,透心凉。
他身体哆嗦了一下, 但还是飞快的说“我们遇到的人太少了十有都是那些占据了人的身体的怪物。”
肖玄轻悚然“我本来以为这儿会遍地是机缘、灵物,可现在看来, 我怀疑这根本是一个设计好的陷阱, 我们就是落入其中的猎物”
“嗯”陆知陵冲着他微微一笑,用小孩满不在乎的口吻道, “那又如何”
“离开前全部杀了便是”
“离开前全部杀了便是。”
陆知陵和黎落琼异口同声的开口, 语气都是如出一辙的冷然。
肖玄轻惭惭闭嘴, 笑容有点尴尬。
他怎么忘了这一荏,对面两人可不见得在乎这种事,他们有着绝对的自信
肖玄轻却是说错了一点, 灵海秘境并非是纯然的陷阱,只不过它其下的宝藏绝大部分人都没有资格触及罢了。
不过这般,也让洛执风发现魔界的境况实在不怎么好, 甚至连灵物都无力产出。
在原剧情里, 魔界对主角莫商的考验不是击杀怨魂, 它更是放纵怨魂逃窜到修仙界。
原剧情的处理方式, 说明魔界对修仙界修士和本土怨魂采取两不相帮和两相平衡的措施现而今它却借考验为名,主动叫洛执风这个外来者去击杀本世界的怨魂
这正说明,怨魂身上已经被施加上去了什么不能放任离开的“污染”,让魔界天道哪怕牺牲仅有的光暗灵根持有者也要将它们斩杀当场
洛执风轻声道“系统”
果然,魔界陨落和系统们所做的手脚有天大的关联。
他想着,一剑又卷落一个人身怨魂的头颅。
跨境界的去对付高境界者还是太过困难,更不要说逐渐辨别怨魂的存在也变得更不容易,它们已不像个死去已久的怪物,僵硬、冰凉等最突兀的特征开始消弭。
现在的它们拥有人类的七情六欲,拥有以假乱真的柔软肌肤、温热呼吸跃动的心脏,也学会和幸存的同伴交流。
它们发现了洛执风这个“屠戮者”,商量着对他围堵拦截。
青年的身体上已有大大小小的伤口,未干的鲜血顺着一路流淌,鞋底沾染上了不知道是他自己还是敌人的血液,浸湿了土地。
一个瑟瑟发抖的修士捂住了口鼻,看着洛执风就像是看着要落下的死神的镰刀。她恐惧地等待死亡,却只见到平平无奇的剑划出的利芒割破同伴的咽喉。
那刹那,修士的瞳孔紧缩得比剑袭来的时候还要厉害,她眼见亲密的同伴化成只怪物,残喘着倒在剑下
她连滚带爬地挪开,这一次不再将洛执风视作瘟神,倒以另一种角度用余光斜睨了青年此刻的模样。
他瞳孔清澈,姿容俊美,可惜大大小小的带血的伤痕将这种无暇撕出一个小口。
喷溅的血液落到了衣服上,恍若斑驳红梅绽放
修士忍不住心揪了一下,她在青年身上看到了种凄然的、不可捉摸的美感,让人不禁想要上前几步。
可事实上,修士却无声无息倒退了数步,她的直觉引导她察觉到了某些更细微的地方。在青年轻轻瞥过来一眼时,她看到的不是个需要呵护的存在,而是朵缠绕在枯骨上的花。
这让她的身体先于大脑躲避
但洛执风看的不是这个修士,他看向天际,黑云滚滚如浪潮般侵入视野的每一角,余光可以瞥见渡劫般的紫雷。这处魔界残域的天气一贯是这样,没有引起除洛执风以外的人的注意。
洛执风之所以注意,是因了他听见了魔界天道愤怒的咆哮
这声音几近要震碎耳膜,让人脑袋嗡嗡作响,好似有成百上千万人聚集在耳边嘶吼,大叫,聚拢出单调的、最为憎恶的声线
它就像匹苟延残喘的狼,用声音去威慑敌人,利爪、牙齿却都被折断,在仇恨中舔舐着自己的血液。
它无法做出什么实质性的举措,只能用这种方式徒劳的警告着自己的敌人外强中干。
身处这片地域的修士无法上达天听,这里的原住民已经沦为了敌人的工具,魔界天道孤立无援在嘶吼咆哮声中,兴许还有低低压抑着的挫伤,它只能看着入侵者再一次如入无人之境地闯入。
但,到底还是有人听见见魔界天道的声音的,它的反应给予了洛执风一个提示和警告
他在须臾间就判定出来了“系统的力量这就是它最后的招数吗”
洛执风往身周的虚空处看了一眼,果不其然他的视线被遮挡,暂时断了对抓起来的系统的感知。
紧接着,无边无际的黑暗将他的身体吞没,修士目睹了这一幕,光是看到,整个意识就被连带着吞没。
“啊啊啊啊”修士痛叫了几声,潜意识立刻让她自行切断了对外界的感知。她软绵绵地瘫倒了下去,嘴角溢出鲜血,苍白的脸上眉头紧皱,承受着莫大的痛处。
她仅偶然瞅见了一隅,就有这么强烈的反应这来袭的黑暗是什么
他在以无数个不同的视角感受着一些东西。
他成了即将处以极刑的罪犯行刑台上,行刑的工具已经准备好,架在他脖子上的却是一把生锈了的斧头,粗砺的绳索将他五花大绑,身后的人哆嗦得厉害,有另外个人在跟他交谈“找不到新的行刑工具了,就拿樵夫的斧头凑合用吧”
说完,身体哆嗦的行刑人就举起了斧头,朝着他的脖子砍去哗啦脖子就要撕裂开,可他还有着意识,行刑人太过紧张、斧头生锈得厉害,竟一斧没有杀死他
行刑人喘息着,他的每一声呼吸都仿佛裹挟着风暴,他颤抖着手臂再一次地挥下了斧头,一斧、两斧
剧痛蔓延,他感受到了胸腔中扬起的恐惧和绝望,我怎么还不死好痛
这一阵疼痛还未散去,下一个舞台又拉开了帷幕。他成了在沙场上奋战的无名小卒,他们的军队已被追得仓皇逃窜,敌兵在他们身后步步您别,猖狂大笑着射出弓箭、炮弹
他的手臂、腹部、腿上,胸腔都扎着白羽的箭,而又有无数的箭矢将他的身躯射得千疮百孔,这是万箭穿身
他仰面倒了下去,瞳孔大大的张开,凝着未散的希翼。
他父母尚在,他答应了他们要活着回去,可现在、可现在他不甘心,他不甘心
视角又一次的变化。
他被马群践踏而死,他被逼着饮下毒药穿心而死,他被蛮横富甲派人谋杀,他孤苦无依老死在床上
这是凡俗人枉死的不甘与愤恨,全叫他给体验了遍
再之后,视角又是一转他成了手握力量的魔界修士,他被食人凶兽生生咬死,他在擂台上被同伴生剥血肉惨死,他被居心剖测的师尊挖去灵根失血而死
这一次的冲击来得更加强烈,凡俗人没有超凡脱俗的力量,修士却已然拥有了登仙的可能,却依旧因为背叛、算计和尔虞我诈惨死,手握力量无保护自己的机会。
更甚至因为拥有力量,修士会活得更久,会亲眼见到别人在自己身上施加的一切。
这是撕心裂肺的痛楚,比凡人的情感还来得更加猛烈
最后,便是魔界天塌地陷的一刻,天在哀怮,一瞬间人的命不是命、修士的命也不是命。他听见绝望的哭嚎,耳畔天在怒吼,不顾一切地怒吼
无数的声音在他耳旁咆哮,要将他彻底溺死在了这无边的浪潮中。
“我恨我恨我恨”
“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
“啊啊啊啊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一步、又一步,再一步的巨大冲击力让他的身躯痉挛,那根神经的琴弦不堪重复发出了细微的断裂声。他大口喘息着想要将那些东西抛在脑后,可它们依旧在那里,无法抵御。
他似乎就要这么活生生痛死过去,痛苦压塌了他的脊梁,全世界的恨与恶都缠绕在他的灵魂上,挣脱不了。
但就在这时候,他听见了熟悉的、温和的声音,那个声音说着“孩子,过来吧,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他眼睛微眯,恍惚间认出了这个声音这是他一切的起源,他的面前,一整个世界向他敞开了大门,金色的殿宇仿佛最亲切的呼唤。熟悉又陌生的温和女子便坐在敞开的大门处,目光充满柔情,眼泪一滴一滴往下落“我的孩子,你回来了。”
那是他的母妃。
他近乎被蛊惑一般,缓缓地抬起步子要往敞开的世界走去,他迫不及待想要脱离这个满是痛苦的地方,他马上就能够见到光明
有声音在背后发出尖利的窃笑声,它们欢呼着,见着这个最大的敌人逐渐陷入无法离开的沼泽里。
这可是这个世界所有的恶就算你再强又怎么样你的死期已经到了,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它还在狂笑着,忽然地,它的笑声却在倏忽间生生停止了下来,像是空间都被连带着一起凝固住了。
系统看见失神的,将要迈出一步的洛执风前进的动作突然停滞了下来。
它一下就卡住了,卡得死机,落下啊,这个步子快点落下去啊给我落下去
事与愿违的,它所一直凝视着的洛执风不仅没有上前,更是慢条斯理地将步子给收了回来。他那双漂亮的眼睛此刻流光溢彩,却像是死神扼住了它的咽喉。
“倒是,无法如你所愿了。”洛执风轻声说。
系统无法理解“你为什么没有被恶给吞没这是全魔界的恶你应该无法抗拒你的世界才对为什么”
“啊,这个嘛,”洛执风仿佛施舍般说,“大概是因为我只是洛执风吧。”
他的黑眸中还残留着某些晦涩的意味,这恐怕是那些恶意浸染留下来的唯一一丁点儿的痕迹。
只可惜
那些恶意再强,再有蛊惑力,也不及洛执风对自身的存在的掌控。
他只是洛执风,哪怕滔天恶意浸染,他也绝不可能变成另一个人。
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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