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夏午后的蝉鸣声在窗外的树上声嘶力竭地响着,黑板上哒哒作响的粉笔划下又一个字符。
前桌悄悄打开保温瓶,可乐的气被“噗”一声放出来,被风吹来有些冰爽的味道。
白恬支撑着挡着窗外阳光的数学书,侧头看过去,心里开始盘算冰可乐能在保温杯里放多久。
可是上学背一个包就已经很累了,再带个杯子会更笨重。
啊烦死了,扔给刘小胖背算了。
擦了把滑落到脖子上的细汗,不自觉地用手扇着风,白恬恹恹地看向讲台上背着手写板书的胖老头。
一到数学课,时间就特别漫长。
想到下节课不出意外也是数学课,白恬就又生出了翘课的心思。
身旁的人递来一张湿纸巾,白恬接过来撕开,擦了擦脸和脖子,总算觉得凉快了一点。
“谢谢。”她一边擦着一边道谢。
对方只是笑了笑,就又低下头在笔记本上做笔记。
从白恬的角度,能清楚看到那整洁漂亮的钢笔字,一字一句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可看清楚内容时,白恬却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装模作样。
她转回头,继续在李老秃的眼皮子底下闭目养神。
在所有人眼里,叶晚的优秀跟她的付出是成正比的。
没有人能做到每一科目的每一节课都认真投入,不走神,不落下课堂笔记。因为人不是机器,总有疲惫的时候。
可有人打着哈欠开小差的时候,转眼一看,就能看到叶晚听着课做记录的样子。
于是一边悻悻地收回心思,一边感慨“年级第一不愧是年级第一”。
比你优秀的人都比你更努力,你还有什么理由不努力呢?
在叶晚的潜移默化下,A班的学习氛围前所未有的浓厚,让李老秃深感欣慰。
白恬对此嗤之以鼻。
她拿刘然藏的三箱子零食打赌,高一所有的内容,她这个同桌早就学完了。
甚至可能不只是高一。
想到某节体育课她溜回教室,不小心看到对方书桌上摊开的一本经济应用数学基础,白恬用余光看了眼还在勤勤恳恳记录课堂笔记的人,只想翻个白眼。
但她多少能够理解对方的行为,毕竟优秀还不用努力的人,真的会招人恨。
比如她本人。
“白恬!”
站在讲台上一回头就看到正在打瞌睡的人,李老秃一声暴喝,将手里的粉笔头扔了过来。
白恬熟练地往右边一躲,精准躲开攻击,还没松口气,旁边的人就抬起头看过来。
“嘶——”
耳根子被撞了个结结实实,白恬直接痛出了眼泪花。她坐直了打算退开,头皮却突然一痛。
“等等。”右边的人叫住她,抬起手摸了摸,“你头发好像缠住了。”
白恬:“……”
她面无表情地侧着头,由着对方小心翼翼地解着缠起来的地方。
白恬觉得自己说不定要秃一块了。
周围纷纷投来同情的目光,还有人偷偷摸摸地笑出了声,看着李老秃越来越黑的脸色,白恬有一种要遭的预感。
“你们两个凑在一块干啥呢?”
“李老师,白恬的头发不小心缠在我发夹上了……”
李老秃顿时找到了出口,“白恬,你怎么回事?!”
白恬:“?”
是谁先动手的?是我吗?
在心里暗骂一声“靠北”,白恬懒得搭理他,直接偏过头,道:“你别动,我来。”
她耳朵后面的头发缠在对方头上的发夹上,角度上来说她比较高,能看清楚。
等白恬看清那一团乱七八糟的头发丝儿时,她长叹一声,拿起那个水晶发夹,先从对方的头发上解开,然后用力一扯,从自己头发上扯了下来。
白恬看着发夹,将上面的发丝揪下来一些,因为太过用力,镶嵌在上面的一颗心形水晶被崩开,落在地上,剩下缠死了的发丝也弄不干净了。
一阵寂静无声。
白恬看着残缺的发夹,有些不自在地道:“不好意思,我赔你一个新的。”
叶晚看着她,许久后笑了笑,摇头道:“没关系,不值钱的。”
才怪。这个做工怎么看都不是普通价格。
有些懊恼地抓了抓头发,白恬坐直身,拿起桌上的数学书摆在面前,做出一副听课的样子。
李老秃就此作罢,其他人也都收回视线,就连白恬身旁的人也继续听着课,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
但白恬做不到当作无事发生,她不喜欢欠别人的,尤其是不好惹的人。
刘然从小卖部一大堆人头中抱着东西挤出来,分了一根老冰棍给白恬。
白恬接过来,撕开包装咬了一口。
“气死我了。”
她没个正形地蹲在树下,一口一口咬着冰棍,咔咔作响,仿佛在咬人肉。
刘然一屁股在地上坐下,撕开一包薯片,边吃边问:“老大,你真的要赔啊?那个好像不便宜诶,我堂姐有一个同款的,还是什么洛斯奇的牌子货。”
白恬顿了顿,黑着脸道:“你别跟我说,是施华洛世奇。”
刘然毫无眼力见地疯狂点头:“对对对!老大你好聪明啊,这个都知道!”
白恬:“……”
放学后,白恬背着书包挤上了通往另一个方向的公交车。
她顶着烈阳高照的火辣日头,像一条晒干的咸鱼一样穿过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走遍了三条街,终于在一个商城楼下看到了“SWAROVSKI”这个银光闪闪的招牌。
白恬硬着头皮走进去,十分钟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出来。
这之后的一个月,叶晚没有提起过白恬欠她的发夹,她好像真的不在意。白恬想想也是,校长的女儿怎么会缺这种东西,但缺不缺是别人的事,还不还是自己的事。
十月中旬,天气终于彻底凉爽下来,不少人出门都穿着外套,到中午才会脱下来一会儿。
白恬在叶晚的监督下几乎没有再逃学,这让李老秃的脸色都好看了不少。
叶晚那一次不是说说就算了的,她是真的要“帮助”逃学少女走回正轨。
这让白恬无比苦恼,偏偏对方是个不好惹的人,而她又还欠着别人的东西。
她打定主意,等还清了之后,就要彻底划清界限。
白恬虽然是个让人头疼的问题学生,但她很清楚自己几斤几两,也非常惜命。
第二次月考还剩半个月时间,基于第一次月考成绩的惨烈排名,A班以外的其他班级都卯足了劲要一雪前耻。
但A班也并不轻松。
因为他们班上不仅有一个万年的年级第一,还有一个永远考年级前三十名的白恬。
其他班级的很多人都曾经对白恬抱有过期待。
他们觉得,像白恬这种不爱学习的人,当初在初中部能进A班完全是运气加成。只要她一直考不好,那她的名额就可以被别人争取。
可让人失望的是,她从来没有掉出过年级排名的前三十。
一开始还有人觉得是巧合,时间长了,大家就明白过来了。
人家是调皮捣蛋逃学翘课没有错,但人家的成绩也是真实的。
能一边玩一边考前三十,那她要是认真起来了,还有别人的份儿吗?
于是进入高中后,虽然大部分同学还是以前的那批人,但又多了一个叶晚。在两个“人比人气死人”的最佳范本面前,A班的苦逼孩子们学得更心惊胆战了。
要知道,身为A班的一员不仅仅是他们自己的荣耀,也是父母们的炫耀资本。
每一个刻苦读书的孩子背后,都有望子成龙的父母。一旦成绩下降,等待他们的绝对不是挫败感那么简单。
在这样一个氛围里,白恬却一点都不受影响,反倒是在课上睡觉的时间一天比一天长。除了李老秃,其他老师是完全不管她的。因为高中与初中不同,老师们不会再把每个学生都放进考虑范围里。自暴自弃的人他们也救不起来,还不如更用心去教导真正努力的人。
下课后的教室里放着新单元的英语听力,白恬昏昏欲睡,那些单词从她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一个也没留下。
再有最后一节自习课,就到放学了。她得抓紧时间补充睡眠。
身旁的人突然趴在桌上,面朝着她。白恬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一张有些苍白的脸。
她想了想,从课桌的抽屉里摸出一颗薄荷糖,撕开包装递过去。
“吃点甜的吧,会好受一点。”
对方长长的眼睫颤了颤,半睁开眼睛看过来,然后突然张开嘴吞下了白恬手里的糖。
指尖被温热湿润的地方碰触到,白恬条件反射地收回手。
从背上攀升的异样感觉让她有些警惕,但对方吃下糖后又闭上了眼,仿佛刚才只是无意的举动而已。
“你低血糖吗?”
白恬不动声色地擦了擦手,开口问。
趴在桌上的人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轻的“嗯”,像羽毛一样没有重量地落下。
“太难受的话就去医务室喝点葡萄糖吧,薄荷糖起不了太大的作用。”白恬撑起头,打了个哈欠。
叶晚睁开眼睛,看着她的侧脸。
“白恬。”
“嗯?”白恬下意识回应,声音带着点倦意。长期晚睡对她来说还是太勉强,就算在课上睡回来一些,也还是打不起精神。
“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教室里的多媒体还在放着英语听力,下课后的教室里不乏闹哄哄的吵闹声,讨论着什么的同学们三五成群,无人注目在这小小的角落里,突然上演的空气凝固。
侧头趴在桌上的少女有一头柔顺乌黑的长发,她用温婉的眉眼注视着坐在自己左手边的短发女孩,对方细碎的发梢垂落在额前,让人看不太清楚她的眼神。
但叶晚还是非常敏锐地察觉到了,对方身上那突然收起散漫后所展露出来的锐利气场。
就像一只被人冒犯后隐忍怒意的猛兽幼崽,锋利的爪牙藏在对方柔软的皮毛下,随时可能冲过来给敌人致命一击。
毫不隐藏自己那有些恶劣的笑意,叶晚抬起眼,对上她的眼神。
“没关系,我也不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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