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计程车上下来时,白恬还是向车里的人道了谢。
尽管她对这个人有些火大,但被对方帮助也是不争的事实。
看着没回应的人,白恬犹豫了下,然后走到车后面拍下了车牌号,开口对她说:“注意安全,到家后给我发个消息。”
她这句话是说给司机听的,因为两个人还没有关系好到交换手机号码。
半张脸都藏在卫衣帽子里的人却好像没听懂一样,看着白恬道:“可是我没有你的手机号。”
咬了咬牙,白恬不太情愿地报出了自己的号码。
看着车驶出很远后,她抱着书包推开了院子外的铁门。
不意外地看到屋里亮着的灯,白恬抓了抓脸,慢吞吞地走进去开始换鞋。
已经回家半小时了的人坐在客厅里,正拿着计算器算着什么,听到声音后头也没抬地说:“还知道回来啊?”
白恬穿上拖鞋,抱着书包走过去坐下。
白老三没理她,拿着计算器又重新算了一遍。他纳闷地看着计算器,有些拿不准地翻了翻笔记本上前一页的账,正要再算一遍时,坐在他对面的人就开口道:“错了,多加了两个86元。”
有些气闷地放下计算器,他抬起头来看着一副乖乖认错模样的人,火气又冒了出来。
“隔壁李婶儿说你这段时间都是十点过才回来,你是当我死了是不是?”
白恬低下头,自觉地不在这个关键时候去惹她三舅。
挂在墙上的钟正吧嗒吧嗒地转动着秒针,再过一会儿就要跟分针时针一起,停在“12”这个数字上面。
实在是倒霉透顶的一天,白恬默默地想。
“从明天开始,你放学后就立刻给我到馆子里来,哪儿也不准去!”
白恬想也没想地开口:“明天不行。”
白老三瞪着她,眼看就要发火,白恬立刻怂了起来,小声道:“我明天有事。下周吧,下周开始我放学就去。”
“你还跟我讨价还价?你有什么事儿?去黑网吧还是游戏厅啊?你是成心要气死我是不是?”
白恬见他真的火了,不得不实话实说:“不是,我是去做兼职,再过几天就能拿到工资了,到时候就辞职。”
白老三愣了愣,看着她半天才道:“你做兼职干什么?我缺你吃还是缺你穿了?”
捏着书包带子的手紧了紧,白恬有些泄气地回答:“没有。”
把弄坏同学发夹的事情一五一十交代了,白恬烦躁地坐在沙发上,看着沉默着走进卧室的背影,半晌后对他喊道:“我先去洗澡了。”
浴室里的热水器又坏了,白恬等热水等了十分钟,洗完出来都快十二点半了。她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回自己卧室里,准备看会儿书就睡觉。
从抽屉里翻出一本旧课本,白恬看了几分钟,想到什么,又打开了另一个抽屉。
她找了找,将那本《经济应用数学基础》的第一册抽出来,翻开摊在书桌上。
白恬拿了一支铅笔,看着上面的例题,在桌面上算了起来。等算完后她对照了一下答案,有些满意地用橡皮擦干净桌子,然后将书合上放了回去。
卧室的门被敲了敲,白恬连忙将书都放回抽屉里,然后打开一本漫画。
“进来。”她看着漫画应了一声。
白老三站在门口,手里捏着一沓纸币,他将钱放在白恬的桌上,道:“赔给你同学,明天去把餐厅的工作辞了。”
说完便合上了门。
白恬看着桌上崭新的六张百元纸币,捏着漫画书的手指不知不觉用力到在上面刻下划痕。
她合上漫画书,往后一仰,将全身的力气都放在了椅背上。
书包里的手机响了一声,白恬看过去,然后直起身捞起书包翻出手机。
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
【我到家了。】
白恬看着这条信息,按出删除键,半天后又什么都没做地合上了手机。
第二天早上,白恬一点也不意外地睡过了头。
她头重脚轻地爬下床,翻出感冒药吃了一包,然后去厨房把早餐热来吃掉。
看了一眼时间,白恬干脆连校服都没穿,拿起手机和钥匙出了门。
餐厅还没开始营业,她找到店长,充满歉意地提出了辞职。好在这会儿已经招够了人手,店长见她这么小就出来打工,有些心软,没有克扣半分钱的工资。
白恬再三感谢着,离开了餐厅。
握着热乎乎的工钱,她再次踏进了那个银光闪闪的珠宝店。
几乎是迫不及待想要还清这个债务,白恬连家都没回,直接穿着便服去了学校。
也许是白恬的霉运已经到头了,今天李老秃去外校听课,没在学校里,白恬幸运地躲过了一劫。她到教室的时候已经是午饭时间,找了一圈没看到人,干脆拦住一个班委问:“你看见班长了吗?”
戴着眼镜的男生想了想,回答:“应该是去实验楼了,她说要找化学老师拿试卷。”
白恬说了句谢谢,提着礼物袋往实验楼走去。
化学实验室在四楼,她几乎没去过几次,好不容易爬上四楼,却有点找不准方向,磨磨蹭蹭许久才顺利到达地方。
教室门关着,白恬有些纳闷地在外面看了看,却发现窗帘也被拉上了。
难道已经走了?
她提着袋子想了想,满脸无奈地准备原路返回。
再次经过教室门时,里面细碎的声响却传了出来,白恬停下脚步仔细听了听,隐约听见了哭声。不久以前才撞见过的场景突然在脑子里重现,她心里一沉,慢慢靠近了门。
还没等她伸手敲门,里面的人就推开门走了出来。
满脸泪水的人与白恬四目相接,然后飞快地擦肩而过,小跑着离开了。
白恬愣愣地站在原地,转过头看向教室内的另一个人。
靠在铁架台边上的人面无表情地接受了白恬投来的目光,她沉默着,看起来并不想对这奇怪的场面做出任何解释。
白恬无法理解地看着她,手中的礼物袋被用力捏到变了形。
“你对她做了什么?”
一而再再而三地撞见这些事情,饶是再不想干涉,白恬也做不到无动于衷。她也只是一个高中生而已,见到同学在自己面前被伤害,怎么可能当作没看见。
教室里的人没有理她,抬手从一旁抽出纸巾,擦了擦手指。白恬敏锐地瞥见了纸巾上的点点红色,像是血迹。
她走进教室,关上门并反锁上。
密不透风的教室里似乎有着奇怪的味道,但混杂着化学药品的气味,让白恬分辨不出那异常的味道究竟是什么。
“叶晚,我都看见了。”白恬第一次叫她的名字,脸上连掩饰的平静都做不出来。
“包括上一次,也是这个女生对吧?”
她的记性很好,见过一次的脸不会轻易忘记,何况是在特殊的场合下。
白恬走上前,站在叶晚面前,两人的身高让她不得不抬起头去看对方,但并不会显得她很弱势,因为此时此刻的白恬,是真的生气了。
靠在铁架台边的人对上她的目光,神情淡淡,似乎没有丝毫交谈的打算。
这幅模样令白恬想起第一次在学校外见到她那天,那时候穿着黑色卫衣的叶晚,也是用这幅神情看着血腥的欺凌在她面前上演。
而她本人就是那个主导者。
“你太过分了。”
白恬看着她不为所动的样子,只觉得浑身发冷。
“如果再有下一次,我一定会告发你。”
她咬着牙说出这句话,将手里的袋子扔在铁架台上,然后头也不回地打开教室门快步离开。
站在原地的人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上,半晌之后,伸出手拿起那个皱巴巴的深蓝色礼物袋。
精致小巧的盒子装在里面,分量很轻,价格却不便宜。
修长的手指打开盒子,一对做工精细的水晶发夹便呈现在眼前,于昏暗的教室中闪着微光。
“真是可爱。”
漫不经心的话语轻轻落下,却不知说的是这发夹,还是别的。
第二天早上,A班的女生们便发现,从班长头上消失许久的水晶发夹又回来了。她们有些艳羡地收回目光,安慰着自己“再好看的东西也得人长得好看才行”,总算是打消了去买同款的想法。
月考迫在眉睫,整个教师办公室里唯有李老秃老神在在,整日悠闲地端着茶杯在楼下锻炼身体。
“刘老师啊,你这个腰椎盘突出不可小视啊,得多动一动,别老坐着。”
化学老师愁眉苦脸地由着胖老头拉着他絮絮叨叨半天,等上课铃响了,才被放过。
他抱着厚厚的牛皮纸袋走回办公室里,趁着四下无人,便对新来的女老师抱怨道:“李老师也是的,这么大岁数了还不退休,还要带尖子班。”
女老师笑了笑:“我看李老师身体还很硬朗啊,留在学校是学生们的福气嘛。”
刘老师瘪着嘴,不再多说什么。
他拿出牛皮纸袋里的新试卷,分成几份摆在桌上,然后开始备课。
半小时后,下课铃还没响,就有人敲了敲办公室的门,打报告。
刘老师答了一声:“进来。”
“刘老师,我来拿今天的试卷。”
他抬起头,看清来的人后立刻露出笑,将桌上的卷子拿起来递给她,随口问:“还没下课呢,怎么就来拿卷子了?”
叶晚回了个笑,礼貌地回答:“李老师让我们自习。”
心里咂舌着,他面上却不表,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着说:“拿去好好做啊,明天上课就讲这张卷子。”
等那只手收回去,叶晚便抱着卷子转身,刚走出两步她却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转回来问:“对了刘老师,昨天中午你在实验楼吗?”
刘老师有些惊讶地看过来,问:“不在啊,怎么了?”
叶晚看着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可能是C班的同学看错了吧,他说你在实验楼,所以我去找你拿卷子,结果没找到你。”
他笑了一声:“以后找我就来办公室吧,我不上课的时候不会去实验楼的。”
叶晚点点头,抱着卷子走出了办公室。
她脸上的笑容收起,下课铃声响起时,又重新挂上了温和的神情。
白恬睡醒的时候,教室里已经没人了。
她睡眼惺忪地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拿出书包准备走人。
或许是感冒后遗症,这两天她越来越嗜睡,偏偏睡多久都没精神,到今天甚至睡到了放学后。
高中教学楼有三栋,现在只剩最远的高三那里还亮着灯,其他地方早已安静下来,空荡荡的没个人影。
白恬打着哈欠,提着书包慢吞吞下楼。经过C班门口的拐角处时,一个声音隐隐传来,还有些耳熟。
“……你是自己害自己!”
她停住脚步,有些迟钝的大脑还在反应这是谁的声音,另一个人的声音便响起:“我没有办法,我真的没有办法,算我求你了,就当作……”
白恬快步走过去,一把推开了C班的教室门。
哭红眼的女生被吓了一跳,转过头来看着突然闯进来的白恬,像是呆住一样没了反应。
她身边站着的人看过来,看清白恬的脸后,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冷冷地警告道:“不关你的事,别掺合。”
白恬的太阳穴一阵一阵地疼起来,她知道这是被气的。
“我昨天中午才告诉过你,再有下次的话……”
“白恬,我再说一次,这不关你的事。”叶晚看着她,眼神里带着前所未有的锋芒毕露。
警钟瞬间在心底拉响,白恬劝告自己,到此为止比较好,因为眼前这个叶晚才是真正的叶晚。被她的伪装麻痹太久而忘记她有多危险,已经是严重的失误,自己只有及时止损才能不招惹上更大的麻烦。
然而浑身是血的男生又一次在她脑子里窜了出来,连痛苦的神情都无比可怖。
白恬深吸一口气,看向那个还没擦干眼泪的女生,指着她问:“她到底做了什么得罪你了?你要一而再再而三欺负她?就算你是校长的女儿,也不代表你可以无法无天吧?”
被指着的女生愣了愣,像是没有回过神来。
而叶晚的不耐烦已经到了极点,她不再多看白恬一眼,拉着女生就要离开教室。
白恬快步走上前去,拽住女生的另一只手。
两人对上目光,针锋相对,谁也不肯让步。
“那个…这位同学,你好像误会了什么……”
被两个人拉扯在中间的女生犹豫着打破了僵局,看着白恬,慢慢道:“叶晚没有欺负我……”
白恬警惕地看着面无表情的人,回答道:“你不要怕她,我会帮你的。”
“……不是,她真的没有欺负我,你误会了。”
女生用力挣脱开两个人的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鼓起勇气开口道:“她只是想帮我。”
白恬有些不明所以:“可是我已经看到她两次在实验楼欺负你了,你脸上的伤,身上的血迹,还有……”
看着女生越来越白的脸色,白恬闭上了嘴。
她终于冷静下来,接着便是懊恼。
大概,或许,她真的误会了什么。
脑子里飞快地分析着几次见到的场景,白恬意识到了自己先入为主造成的盲点。
——她确确实实没有亲眼见到叶晚欺负这个女生的过程,只是根据那些表面的东西自作主张地判断了一番,然后就给叶晚定了罪。
白恬沉默许久,再次抬起头来。
“对不起,是我误解你了,我很抱歉。”
白恬有些尴尬地看着没什么表情的人,为自己的盲目诚心诚意地道歉。
她不应该只凭借在学校外匆匆见到的一件事,而去认知一个人。太自以为是,也太愚蠢了。
或许,在巷子里发生的那件事,同样有隐情也说不定。
白恬摇摆不定地想着。
听完道歉的人却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无所谓。”
接着,便拉起女生的手离开了教室。
白恬留在原地许久,长叹一口气,郁闷地抱着书包走出了学校。
天已经黑了,她站在车站等着车,给三舅发了条消息说自己就快到了。
看着手机的短信箱半晌,白恬点开那条陌生号码的对话框,敲下一句话发过去。
直到晚上跟三舅一起回到家,白恬也没收到回复。
她想,这也是她活该。换做自己被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地冤枉,也是一肚子火。
可是自己犯的错一定要自己承担,白恬不喜欢逃避问题,她坐在床上想了想,决定写一封道歉信给对方,诚恳地表达自己的歉意。
隔天早上,白恬揣着信封准时到了学校,却没看到自己同桌的身影。
教室里闹哄哄地讨论着什么,她打着哈欠趴下闭目养神,没去听。
一直到中午吃饭,叶晚也没出现在教室里。
刘然坐在食堂的角落大口吃着牛肉米粉,对没什么精神的白恬道:“老大老大,你知道刘老师为什么被警察带走吗?”
白恬愣住,茫然地问:“被警察带走?”
刘然睁大眼睛看着她,难以置信地问:“你不知道吗?今天早上大家都看到了啊,两个警察来学校直接把刘老师带走了。”
白恬摇摇头,“为什么啊?刘老师犯事儿了?”
刘然看了一眼周围,神神秘秘地凑过来小声道:“我听说,他被匿名举报了。”
“举报他什么?”
“性侵女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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