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头到尾整件事情里, 赵家当家其实也当真无辜,家里的婆娘小心眼家子气,惯养出来的几个孩子也都是沾患惹祸的主, 有这么一些搅家精, 不怪他们家沦落到如今的地步。
陶湘本是同情他的,但以上想法在她被对方追砍着, 错步滑下山道跌进冰河中时,就烟消云散了。
彼时陶湘从山村启程回屯已是午后, 在微雪覆盖的山林小道上走了一路,天色暗得飞快,转眼便是傍晚。
山林外隐隐显出旮沓屯里的户户烛火,有袅袅的炊烟飘摇在灰青的昏色中。
冬天夜色都降临得比较快,眼看离得屯子也没多久,陶湘松了口气,越发加快步子往前走去,却陡然间发觉在山道尽头突兀于雪里站着的赵家当家。
天色昏暗, 对方脸上的神情与姿态看不怎么清,但他身上肩头积攒的雪花却显示了对方站了怕是有许久。
师出反常必有妖, 察觉到不对的陶湘心头涌上危机感,下意识顿住脚步, 将身上的背篓脱下放置在山道旁边的丛子里。
连绵的山脚下只有这么一条人走出来的小道通往旮沓屯, 陶湘也不过刚刚出现,就被那头面色难看铁青的赵家当家发现了。
在赵家当家看来,一切都源自陶湘这个暗地里的始作俑者, 从黄自如那知晓了事实的他怒不可遏,当即从怀里掏出被衣服掩着的镰刀,大步冲来,像是要取了陶湘的命。
见着对方这幅暴怒模样,陶湘就知道要糟,顾不得其他连忙转身就跑,嘴中边发出呼救,惊起林子里一群黑压压的候鸟……
旮沓屯临山,两者中间山脚下就布着一条河,屯里人夏秋取水的时候就取的这河里的水。
如今天气寒凉,河面上布着一层薄冰,体力不支的陶湘为了躲避伤害脚滑摔下山道的时候,正正巧巧就摔进了沿岸的冰面上。
一脚滑出去老远,完整的冰面破了块大洞,陶湘“噗通”摔进了冰洞中,刺骨冰凉的河水一下子就浸湿了她的衣裤鞋袜,身体犹如千斤重,哪怕陶湘本是会水的,也直直往水底坠,怎么扑腾都扑腾不起来,顶多只能在水中挣扎沉浮。
见到陶湘落水,牢牢追至岸边的赵家当家顿足,面上露出阴狠怨愤的笑意,他甚至还从岸边捡了几块石头,直直往落在冰洞中间的陶湘身上砸去,阻止她冒头。
惶恐慌张无助的情绪在一瞬间席卷了陶湘的脑海,眼前仿佛又浮现起穿越前因为低血糖头晕目眩被活活淹死的场景,紧张的她心脏皱缩成了小小一团,漫天冰冷的河水直往鼻腔里涌去,呛得四肢无力抽筋,体温在迅速消散,下一刻几欲溺死。
但赵家当家的得意没有持续多久。
说时迟那时快,不知什么时候有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后头,并举手劈向了他的脖颈,用力迅猛方向准确,犹像带着澎湃的雷霆怒意,空气里似乎能听见令人感到牙酸的骨裂声。
赵家当家只觉得脖子一阵剧痛,如同要断掉一般,连话都没能再多说一字,更是无法看清背后的人,下一秒颓然身死地倒在了夜风寒凉呼啸的河岸边,不省人事。
匆匆赶来的顾景恩没有再关注地上的赵家当家,他焦急地皱起俊朗的眉眼看向冰河里声息微弱的女人,一边快速解着身上冬衣的扣子大步奔向河中……
外面的天色已经很晚了,夜雪簌簌地打在洞外枯萎的山爬子干叶上,落落有声,四下里只有干柴噼里啪啦被烧裂的声音。
陶湘躺在一个被人为封闭的小山洞里,只身蜷在层层叠叠零碎的男人衣袄里,眼前一堆燃烧得正旺的火堆给她取暖。
封了洞口的山洞内还算暖热,而外面却正值冰天雪地。
被冬衣勉强掩盖下的女人身子不着片缕,只露出半张脸的她迷蒙地睁着一双朦胧杏眼,眸子里水雾弥漫懵懂,像是落入凡间的仙精。
之前那场在冰凉河水里的垂死挣扎仿佛消耗了她所有的力气,此时慵懒又疲累地卧着。
黄色的莹莹火光成为了这黑暗的洞里最光明的东西,跳动的火苗映衬在陶湘的眼眶里,晃得人眼花缭乱,连周围其他的东西都看不太清了,包括在火堆另一头烤着女人的湿透衣物,衣着单薄的顾景恩同志。
唉,陶湘忍不住暗叹了一声,思绪复杂地往身上的衣袄中使劲埋了埋脸。
一股属于男人身上的熟悉草木清香顿时腾得直往她鼻腔心底里冲,当即继续埋进去也不是,撤出来也不是,只得怔愣在当场,只余下一双小动物似的眼睛在暖和的衣边游移不定,恍恍惚惚极了。
空气里渐渐传来荤食的味道,火堆上架着的正是陶湘从野鸡窝里逮出来的那只鸡,被扒光了羽毛与内脏烤得金黄流油。
怕被别人摸鱼拿走,清醒过来的陶湘在有了些力气以后,就喊顾同志去原来的地方把鸡捡了回来,“烤了吃掉吧,拿回去也不方便……”
事急从权,之后二人再也无话,山洞里气氛静谧却也尴尬。
现如今野鸡烤熟了,顾景恩烘衣服的动作顿了顿,抬眸看了眼避着他的陶湘,索性放下手里软锦微湿的女人织物,取了树枝上串着的烤鸡,起身迈近。
感受到男性气息不容忽视的靠近,无衣蔽体的陶湘脸都红了,冷不丁蜷缩成了白嫩粉荔的一团,更往深处藏了藏。
她手足无措地眨巴着眼,密如蝶翼的纤长眼睫不停眨动着,依稀可从清澈的瞳底望见不安与畏怯,没什么安全感。
无关其他,仅是狭小空间里,柔软下意识屈服于刚硬的抵触示好。
意识到陶湘的不自在,顾景恩见状走近的脚步一停:“鸡可以吃了,我拿来给你……”
“我……咳咳!”陶湘使劲清了清含糊不已的嗓门,“我吃不下,你……你吃吧。”
她低低哑哑地说着话,素来软糯的声音不复,带丝成熟女人的沙哑烟嗓,听上去别有味道,却也显出了她精神上的萎靡与不振。
在河水里扑腾许久,陶湘所有的气力早已被花费了个干净,虽然此刻情绪上恢复了镇定,但是身体无力疲乏的后遗症依旧存在着,她并没有什么胃口。
顾同志闻言出人意料没有再劝,他从洞壁旁的干草铺上又扯下了一把草禾,作为坐垫放置在陶湘旁边,兀自屈膝坐下。
顾景恩对这个位置隐秘的山洞很熟,也经常住过许多时日,里头一些诸如柴木干草药铲等物几乎都是后来被添置进去的。
而陶湘落水原因不明,此地离得旮沓屯又远,同样全身湿透的他无法将她迅速带回,只能先落到这个临近的山洞里再做打算。
两人的距离一下子拉到最近,斜躺着的陶湘倒是忽然不怕了,只是有些疑惑向来克制受礼的顾同志准备要做什么。
她半侧着头,像小乌龟翻身般,要细瞅瞅对方。
这动作着实可爱,顾景恩心底里像是软了大半,面上流露出不着痕迹的笑意,虽如以往看不出什么大不同,可那抿紧的薄唇此时俨然却像是被春风吹过后的柔和。
“失礼了……”头顶男人的声音温柔。
陶湘只觉得脖颈处一热,自己的脑袋被一只大手托着,很快底下空档处就被一只温热的大腿填补上了,有源源不断的热气从男人腿上传来,温暖着陶湘发寒的后脖。
总而言之,舒服。
别看顾同志衣衫单薄,又大病初愈,但是男人总归还是跟女人不同的,只一个火气就比不过。
姿势变为仰躺的陶湘努力忍住嘴中的喟叹之音,她眨着双眼枕在顾景恩的腿上,男人俊朗的脸就在自己面前,视线相交汇融合,山洞里的空气也随之变得停滞起来。
那边燃烧得正旺的柴火突然劈啵发出炸裂声,陶湘顿惊两人姿态仿若不太合适,她蹙起眉,反手撑着地想起来,盖在胸上的衣袄顺势微微滑落,露出的是比细嫩脖颈更要滑腻皙白的锁骨与深沟……
顾景恩只来得及腾出一只手,连忙压在她肩上阻住,那必不可免碰触到的些许女人肌肤,简直比蚌肉还要滑嫩三分,手感实在是要命的紧。
男人的手有些粗粝,摩擦在身上引起阵阵战栗,惊惶自己差点意外出丑的陶湘攒紧了身上对方的袄衣,乖巧地半躺下去,不敢再动了。
为掩饰尴尬,顾同志轻咳两声:“你不要动,我喂你吃……”
陶湘没有力气,但她的身体又急需进食食物补充体能,光靠烧火取暖是远远不够的。
顾景恩低垂着眼,他从烤鸡的身上撕下最为鲜嫩的肉条,一遍又一遍体贴地往陶湘嘴里喂去。
食物可以给人带来满足的饱腹感,也可以驱逐消极蹙悚的情绪,陶湘在吃完了两边的大腿肉后,就已经大饱了,表情也欲渐放松闲适。
“别喂了,我吃不下了,剩下的你都吃掉吧……”她伸出粉嫩的舌尖舔舐着嘴边的盐粒味儿。
那是顾同志不知从哪掏出的调味料给鸡上的增味,寡淡的鸡肉也变得美味起来。
男人吃饭确实是快,陶湘猫儿洗脸般唇瓣都还没舔干净,那边的烤鸡就只剩下骨架了。
顾景恩慢条斯理地将一丝肉都没剩的鸡骨丢进火堆里,瞧他腹部平坦劲壮,也不知大半的鸡肉都吃到哪里去了,陶湘咂舌偷觑了一眼。
见到女人因为没有帕子,还在笨拙地舔嘴,顾同志暗叹了一声,下意识伸出大拇指细细地揩去了她唇边的油渍。
这实在太过亲密,陶湘没有防备,一下子怔愣在那。
她不敢说,也不敢问,更不敢呵斥,因为没有立场,身上的湿衣服是谁换的,在这只有两个人的山洞中不言而喻,此时责怪,仿佛有过桥拆河、翻脸不认人的意味。
一切都开始变得复杂脱离正常轨道起来。
仿佛感受到了陶湘的心绪不宁,顾景恩抿了抿薄唇,难得不守格地伸手理了理她略显杂乱的鬓发,素若淡然的面容下破天荒藏着一抹宠溺与赧红。
“陶湘不要怕,这件事我会负责。”
这时,山洞外远远传来屯民上山寻人的动静,他们来找陶知青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的女主必须要有精致的锁骨与动人的沟壑!!最好让人欲罢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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