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 有了农妇们主动做免费劳力,陶湘和秦丽的行李都不用自个儿操心搬运,接下来的路两人轻轻松松就走完了。
还有个更好的消息, 出事列车的车票钱都是可以凭票退的, 陶湘有两张卧铺票与坐票,直接就被退还了十二块五毛, 相当于白坐了那么多站路,也白吃了两顿饭。
这时已经跨入南方地界了, 作为连接南北两地的繁华中间地带,轨路四通八达,直达南边陶家的火车也有不少班次。
陶湘带着秦丽选了最近的一班列车,趁着离开车还有段时间,她们决定去吃顿像样的早饭。
难得有挖出去的钱再回钱包的时候,陶湘大方地掏了六两全国粮票和五毛钱请秦丽吃了两大碗撒满葱花与紫菜的小馄饨汤,配上南边特有的油条烧饼,这一顿热乎乎的早点吃得两人俱身心舒爽。
然而与此同时, 陶家叔婶的状态却要比陶湘先前猜想的还要糟糕。
因为陶兰带人找到了当年在诊室为陶家妯娌接生的女护证人的缘故,陶家夫妻调换孩子这件耸人听闻的异闻正式引起了街道和厂委领导的重视, 去乡下苦求陶姓叔族无果的陶家婶婶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便被上级批准同样也被抓进了学习班审讯事实真相。
有了大罪名后的审问可与之前针对陶家叔叔的学习教育性质大不一样, 又因涉及到烈士清誉, 一切都需要严肃彻查。
撞到枪杆子上的夫妻俩被暂时当做阶级敌人,只能任由搓圆捏扁,挨饿受冻都是小手段, 为了审出结果,遭的恶心罪多了去了,这一切归心似箭的陶湘还犹不知情。
等陶湘与秦丽一路马不停蹄风尘仆仆地赶到火柴厂家属院门前时,天色已经很晚了,她们比原定计划的时间要晚上整整一天。
筒子楼中依旧灯火点点,紧闭的一些住户门里偶尔传出黑白电视机或半导体收音机的声响,陶湘很久没有见过通电光亮的城市生活,竟产生了种恍如昨日的感觉。
从底下见不到二楼拐角处陶家的景象,陶湘索性拖着箱子引秦丽踏上水泥长梯:“我先带你回家吧……”
可惜到了楼上,两人才发现屋子门窗紧闭,窗网上布满尘土,里头一丝灯光也无,了无人烟的样子,像是并没有人在里头。
“咚咚咚”陶湘皱着眉敲起了门,“叔叔?婶婶?陶光荣?陶兰?”
她边敲边挨个喊了一遍,但始终没有人应,所有人都不知道去了哪。
秦丽在后头冻得跺脚:“这是都去哪了?房子像是好久没住了……”
陶湘摇头,神情浮现出凝重,心陡然沉了底。
陶家婶婶素来是个干净人,屋子从来都收拾得妥帖,看当下蒙灰的程度,少说也有十天半个月没有好好打扫了,这么一看陶家的境况显然十分糟糕。
虽然这些都有猜到,但真当看见时,陶湘还是难免感到揪心。
她又转去敲邻居家的门,这下门倒是很快开了。
开门的是个婶子,认真算起来陶湘在这里待得不久,还认不太清,只觉得对方脸熟。
“哟,这不是湘湘么?”对方看见陶湘十分惊诧:“我说谁呢,怎么在那旁边敲门……回来得倒快,是在乡下听说了你叔叔家的事?”
还不等陶湘回答,那女人又朝里屋她男人挤眉弄眼道:“快出来看看,看是谁回来了……”
这婶子的声音响亮,很快二层的人都被吸引了出来,每一个见到陶湘的都目露惊讶,吵吵嚷嚷中整个家属筒子楼都沸腾了起来。
“我叔叔家是出了什么事,怎么都不在?”陶湘对众人问道。
“你还不知道啊?你叔婶他们都被抓起来了……”
“你叔叔是关进去好久了,你婶子是前些天被抓进去的……”
“说是当年调换了弟弟家的女儿,现在在查他们呢……”
讲到这里,有人冲陶湘指指点点起来。
“看起来是跟老陶他们两个长得像啊……”
“以前就说怎么那么对自己女儿陶兰,看样子亲生不亲生的到底就是不一样哈……”
“也不怕亏心,怎么说也是弟弟的女儿……”他们开始为自小遭遇悲惨的陶兰打不平了。
尽管鄙夷的目光看得人难受,但陶湘还是从七嘴八舌中拼渐渐凑出了陶家出事的时间线。
原来从她下乡后,陶家叔婶很快被人爆出挪用厂里物资为自己牟取私利的隐秘事,并因此革去了职务,之后失去收入来源的陶家叔叔为了补贴家用不得已去外头找私活干却被当场抓住,于是又被当成挖社会主义墙角关学习班,再后来就是暴露陶家夫妻俩偷换女儿的事情。
得知是陶兰带人找到的所谓接生证人后,陶湘一眼就看出关键点在于她。
陶家发生的种种事情看似无关,实则一环套一环,与陶兰绝对脱不了关系,简直叫人胆寒。
但当陶湘回忆起当初那个胆怯可欺的瘦弱女孩,主观上还是难以相信,她决定跟对方谈过之后再作考虑。
不过今晚的当务之急,是得先找个落脚的地。
南方夜寒如水,陶湘没有陶家的钥匙,就算有也住不下,来凑热闹的人一波又一波,她可没给人看笑话的爱好。
因此陶湘决定先同秦丽一起去外头找个旅馆住着,等天亮再做打算。
两人拎着行李走在外头空旷无人的道上,方才一直保持安静的秦丽细瞅着陶湘的脸色,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看样子他们说的应该都是真的……那接下来你要怎么办呢?”
秦丽脸上显露出关心,生怕陶湘被剥夺了烈士子女身份后日子会变得难过,或许还会受生父生母的牵连。
陶湘却没她想得那么久远,垂下眼眸道:“还没有尘埃落定,我只看最后结果。”
“明天我要先去见一见我叔叔婶婶,问问他们到底怎么回事……”
看陶湘毫不关心自己的未来,秦丽不免在心底叹了口气,觉得皇帝不急太监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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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第二天,陶湘没能见到陶家叔婶。
就像往先被拦在学习班外头不让见丈夫的陶家婶婶一样,作为被收押的嫌疑犯,任何闲杂人员都不能进去探望那对夫妻俩。
眼看探视陶家夫妻的这条路走不通,陶湘索性决定先去找陶兰一探究竟。
“没想到你竟然会来找我?”看到主动找上门的陶湘,陶兰先是一愣,随后古怪笑了起来,“倒是省得我再想办法把你寻回来了。”
“怎么?这么想见我?”陶湘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对方。
面前的陶兰已经变得与记忆中大不一样了,仿佛换了个人,曾经的窝囊畏怯尽数被洗掉,如今她的身上只充斥着浓浓的攻击性和那么零星半点隐藏不了的违和感。
如果导致陶家一系列落难事件的始作俑者是这样的陶兰,陶湘将毫不意外。
“我当然想见你,只怕你不想见我。”陶兰隐掉了脸上的笑,看上去莫名显得有些阴暗:“占着别人的东西,感觉很好吧?”
陶湘从口袋掏出了粮本等物在陶兰面前晃了晃:“你是说这个?”
只见陶兰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可见她最在意的便是自己被陶家夫妻俩恶意交换隐瞒的身世。
“你下定论太早了,据我所知咱们俩身世的事情还在调查中,事实到底是否如你所说还不一定。”陶湘面无表情地又转手将证塞回了自己的衣兜。
这行为惹得陶兰一下子发了怒:“你知道什么!我已经找到了人证,她亲眼看见那俩人换了我和你的脚牌……他们迟早会认罪,你等着吧!”
听闻陶兰提及受审的陶家叔婶,言语间的快意让陶湘感到心惊。
因此陶湘刻意放缓了语气道:“其实说到底就是我和你的事,我陶湘不是那么小气的人,是你的东西我不会抢,如果最后查出来我们真的是被交换的,那任何本该属于你的东西,我都举双手奉上。”
许是被安抚,陶兰的情绪不再像之前一样激动,但语气依旧咄咄:“呵,你自己是无所谓,当然可以这么说,因为有的是人替你扛着……”
她意有所指。
陶湘转念一想,便明白了是陶家叔婶他们不肯坦白,想替原身周全首尾。
毕竟只要死撑着不认,仅凭一两句口供,并不能定案,她陶湘还是可以以烈士子女身份享受津贴补助,宽宽裕裕地过好半辈子。
而如果认了呢?当前的法律对于这种换子的事例并没有明确的律文惩戒,死刑肯定不至于,大可能就是被下放改造,但这也比苦苦挨审没掉大半条命好,以后指不定会不会落下残疾。
“他们这么做何必呢……”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陶湘看了只想叹气,她并不是原身,为她受这些罪实在折煞她了。
也正是为此,拼着烈士后代的身份不要,陶湘更想救遭受屈打的陶家夫妻俩出来。
“怎么着,心疼了?”陶兰阴阳怪气的,“放心吧,他们骨头硬着呢,不然早就被撬开嘴了,不过也快了……”
“我是心疼。”陶湘直接承认道,“那你呢?看见他们那样,你内心就没有半点波动?”
“我该有什么波动,我恨不得他们立刻死!”陶兰几乎被气笑了。
她猛地凑近了陶湘,眼睛瞪得满是血丝:“他们这么多年是怎么对我的,拿我当人看了吗?你不是没看见啊?你怎么还能问我这种话?”
陶兰明明是笑着的,可却让人感觉她在哭。
陶湘内心一触:“对不起。”
立场不同,就无法感同身受,每个人的悲欢本质上并不能相通。
这句对不起是陶湘替自己,也是替陶家夫妻俩说的。
作者有话要说:e,看了评论,问宅在家里为什么还不更新
因为我真的太懒懒懒了,码字就犯困,
一天顶多写几百字,拼凑好多天才到三千字…
真·随缘更新·本新
不过我们公司原定2.10上班,现在又往后延一周,很大可能20号复工!
嘿嘿嘿,所以我好开心,最近应该会勤奋一下,努力多更哒!!
真的感谢大家还陪着窝!!!
感谢在2020-02-01 01:25:17~2020-02-08 01:37: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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