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家的人在这个时代地位总显得格外崇高, 陶湘回南方陶家的时候吃过保卫所的亏,现今面对更上一阶层的公安局,内心难免就有些发怵, 生怕暴露了什么, 牵连到顾同志。
可出乎她意料的是,公安局里竟有着老熟人, 正是之前查投机倒把查到知青们黑市买粮的那几位,他们也还记得陶湘, 并客气地招呼了一声陶知青。
有着这层关系在,带陶湘来局里的人在知晓陶湘身份后,随即对她表现得分外友好,他们搬凳子端茶招待,更像是将陶湘当成了自己人,只随便了解下情况而已。
说到底还是陶湘烈士子女的身份占了优势,又有优秀知青的荣誉加持,连局里的人都高看一眼, 全程斯文客气。
陶湘心里吊起的重石终于放下了,把对老支书说过的那番说辞朝公安们又重复了一遍, 其中自然也夹杂了她的猜测:“……不知道这是不是他落水的缘故。”
“陶知青可听到身后有落水或破冰的声音吗?”有个公安随口问道。
“这……”陶湘顿了顿,迟疑一会后摇头道:“我不记得了, 我只记得要拼命往前跑, 没太注意后头的事。”
涉及到性命相关,危急关头无暇观察也是情有可原,能够解释得通, 况且时隔这么久,一些痕迹细节早就找不到了……
几个公安互看一眼,表情愈发缓和:“经我们调查,那天旮沓屯及周边与赵家有过冲突的人都没有作案时间,如此看来应该是他作恶多端,自食恶果失足溺水没错。”
记录员将这个结论写在了案本上,他们将赵家当家溺死的事定性成意外,就此结了案。
陶湘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度过了这个坎,脸上紧绷的情绪放松了些,但很快又有人对着她好奇问道:“陶知青,你说你是躲在了野鸡窝里?”
周围几个人闻言也都看了过来,被几双眼睛盯着的陶湘只得点点头。
便听那人更热切地追问:“那野鸡窝里该是有野鸡的吧?”
这下,整个公安局的人都“唰”一下来了精神,纷纷看向陶湘。
陶湘:“……”
于是带陶湘来县城的几个公安又开车将她送回,本来是不需要这么多人跟着去的,但局里的人一听有野鸡,都馋极了免费的肉,让他们去捉鸡回来吃。
因为要靠陶湘带路,一路上车里热络极了,围着她有说有笑,也正是因此,车外的人大喊了陶湘许多遍,她才听见。
“你怎么在这啊?”陶湘面露惊喜地摇下后车窗,望向车后大步追来的男人。
是王毅军。
她还记得对方帮她兑换全国粮票的事,这可是个大人情,虽说给了钱,但再怎么感谢都是不够的。
“来给屯子运些化肥回去……”来到车旁的王毅军警觉地瞥了眼车里的公安们,“你这是?”
见王毅军误会,陶湘笑着摆了摆手:“没什么大事,还不就我们屯子里那个赵家出事的事,找我来了解下情况,这就送我回去了……”
王毅军听罢,这才面色松了松:“那就成,你有事招呼声。”
初春的阳光只洒下丁点暖意,但眼前的汉子却鬓边汗湿,只穿着一件旧汗衫,衣袖下的臂肌鼓鼓囊囊,肩上还有扛化肥留下的污痕,充满了浓重的力量感。
好像无论什么时候见到王毅军,对方总这副热气腾腾的硬汉模样,任何问题对于他来说都能轻而易举解决。
看在陶湘眼里,王毅军就是一个热心的兄长,有哥哥护着的感觉让她倍感心暖。
等陶湘琢磨着再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街边忽然又有人兴高采烈地唤起了陶湘的名字,正是从文工团结束报告,回家吃饭的秦丽。
她们昨日才分别,今日便又见到了,陶家一行使得陶湘与秦丽的关系亲近了许多,如同是好姐妹般。
秦丽大大咧咧,直接就大嗓门地告诉了陶湘一个好消息:“陶湘,我刚跟我们团长汇报完,虽然团长没说什么,不过我看她脸色,估摸着你很快就能来我们团了!”
陶湘生得漂亮,腰肢纤柔肌肤白皙,体态匀称音软嗓美,能唱会跳属于老天爷给饭吃的那一类,当初在县城大会上就大放异彩,如今身世问题又得以解决,可以说前路一片坦荡。
秦丽兴冲冲越过王毅军,偏头好奇地看了他一眼,又兴奋地拉住陶湘放在车窗上的手:“以后咱们能在一个团里真是太好了……”
依着秦丽的话,陶湘进文工团十有八九能成。
这可解决了陶湘的燃眉之急,她依稀还记得之前苏团长许诺的每月三十来块钱工资和四十斤定量粮食,要是多了这待遇,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当着众人的面,陶湘不好意思表现得太过高兴,她反手将秦丽的手合在掌心,眉眼喜意盈盈:“要是定下来了,我一定请你们吃饭,地方你俩定……”
这话陶湘是对秦丽和王毅军说的,两人都是她的“恩人”,帮了她不少大忙。
“行,等消息下来了,我一定第一时间去你们屯找你!”
秦丽性格外向,她含羞带怯看了眼旁边五官端正的男人,颊边飞上两抹红霞。
哪个少女不怀春,陶湘这才发现车外的两人站在一起其实还挺郎才女貌,般配的很,或许可以撮合撮合。
她忍不住翘起唇角:“那我就和王大哥在乡下等你来。”
自打秦丽过来,王毅军就没有再说话,直到听见陶湘将她与自己联系在一起,他刚毅的面容一下子柔和了下来,看着陶湘颔了颔首。
秦丽更是笑抿着唇,连连点头。
同王毅军和秦丽约定好后,眼瞧时间不早,陶湘便带着一整车人回了旮沓屯,这阵仗引得正在吃饭的屯民们都竞相出来看热闹。
连老支书也带着人颠颠地迎了上来:“公安同志们,这是怎么了?”
“是这样,顾富贵的死我们已经查清了,属于意外溺水,你们赶紧去县城把尸体拉回来安葬吧!”
“我们这回过来是同陶知青还有其他的事,你们都别跟来!”公安们交代完,不假辞色地将老支书挥退,反过来面对陶湘时,却又客气有加:“陶知青,麻烦带个路吧。”
都到了这地步,陶湘只好带着他们走了一趟山林。
山道旁的野鸡窝还在,只是窝里的鸡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多了,不知是不是都出去觅食的关系,大概只剩下七八只正卧在丛子里头休憩。
可哪怕仅有几只也够让公安们喜出望外的,他们联手将野鸡都抓捕干净,因里头有着陶湘的功劳,还想给她也留一只。
但陶湘哪里敢要,别的不说,这野鸡生在属于旮沓屯的山头,山上产物都是生产队集体的,平日里没人知晓自己捉着吃就吃了,现在又怎好独占。
带回去也是归了生产社,还不如让公安们都捉走,起码能赚个人情。
果然几个公安看陶湘这般上道,也承了这个情,乐呵呵地直说让陶知青以后遇见事就去找他们帮忙。
公安们来得快去得也快,开着藏了鸡的车离开以后,老支书诚惶诚恐地拽住陶湘问缘由,倒弄得陶湘尴尬不已。
她总不好说是带几个公安去山上捉鸡吃,沉思了半晌实在找不到什么好借口,又见顾同志静静候在远处等着自己,便随口推说是公家的事,要保密,不可透露。
这下陶湘在旮沓屯更出名了,大家伙私下里都道陶知青与县城公安们都熟识,任官家人也要给她三分薄面。
顾家当家的死就此落了幕,像是投进水里的一颗石子,谁也没再放在心上,除了赵家的几个孩子。
他们始终不相信自己的爹是意外落水,所以当老支书叫人套了车预备带小孩们去哭赵家男人尸体回来的时候,却怎么也找不见三个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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屯民们散去之后,陶湘踌躇了会儿没有先回西厢,而是跟在顾同志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山里。
“你说吧,要跟我解释什么?”眼见路上无人,陶湘率先停下脚步问道。
她低着头用脚踢山道上的石子,怎么也不肯抬头与男人对视。
未曾想顾景恩并没有着急回答,而是上下打量了陶湘一番,见她一切安好这才放下心:“你这回去县城,那些公安没有为难你吧?”
“能怎么为难?你不是都听到了?”
提及这个,陶湘更疑惑当日的事:“话说赵家男人怎么就死了?我记得你跟我说,那天在河边你跟他……”
陶湘的问话还未完,只见顾同志像是瞧见了什么,忽得伸手捂住了她的嘴,随后一手拢抱住她的腰。
男人的臂膀极其刚劲,托着她毫不费力,两人一齐下了山道。
因不清楚顾同志的意图,陶湘只能感受到自己被男人愈发贴近的气息整个笼罩起来。
她眨着眼躲在男人的怀里,乖乖的一声都不敢吭,以为是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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