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湘要进文艺团的事很快经在场婆婶们的嘴传遍了整个旮沓屯, 傍晚刚过,所有人都知道四合院里的陶知青马上要去县城工作了,还是人人艳羡的入编正式工。
这不光是她个人的大喜事, 也是整个旮沓屯的荣誉。
老支书作为新大队长几次去参加县镇组织的会议时, 会议主题常是关于知青与各屯镇的相谐发展,比如如何让知青们更好地融入到当地, 又比如如何将知青们的才干运用到实际中。
而如今陶湘作为优秀知青,凭借个人能力成为文艺团正式工的事情在整个北地或许都能算头一个, 她简直就是旮沓屯这块知青下乡地的活招牌!
老支书都能预想到不久的将来自己屯被县市领导们嘉奖表扬的场面,不禁胡子乐得一颠一翘的,一时喜意上头去四合院向陶湘询问,在得到肯定回复后,他再也憋不住了,连夜召开全屯会议宣布了这一喜讯。
“你们看看人家陶知青,长得漂亮做事体面,给俺们屯里挣来了多大脸, 现在又要去县里文艺团了,是正式工呢!”昏黑的晒场上, 老支书慷慨激昂地发言道,“大家都要多多向陶知青学习, 特别是年轻人……”
公开宣布又与私下里流传的不一样, 变成了板上钉钉的事,火把灼灼的场面一下子哄糟起来。
有屯民好奇打听:“陶知青这是不是以后就要住到县里头去了呀?”
从西厢被硬拉到晒场上的陶湘望着面前暗影重重的无数人头,一时也分不清是谁问的。
她摇摇头没打包票, 扬声道:“不好说,还得看团里安排……”
这话说与不说没什么两样,陶湘内心其实并不准备住去县城。
但绝大部分人都觉得陶湘往后是必在县里生活居住了,谁都知道县城要比他们这乡下土地方好上百倍。
果然这城里来的知青就是不一样,多少乡下人烧高香都没有去城里工作生活的能耐,她却一下子就鲤鱼跳龙门了。
有人为陶湘感到高兴激动,如陈家祖孙俩;也有人则妒忌恼怒,如陈丹桂魏颖;甚至还有人包藏祸心……
黑乎乎的人群外围
“大爷,她要去了县里咱咋办?”赵大宝带着两个弟弟站在前大队长一行人身旁,面露焦急,“俺爹的仇不能不报啊!”
见对方不为所动,赵大宝又唤了一声:“大爷!”
“闭嘴!急什么小崽子!”远处跳跃的火光照耀下年轻女知青笑意吟吟,前大队长目光浊冷地盯着人群最前头的陶湘,粗糙指腹间夹着的一卷自制纸草烟已快烧到尽头。
他比起去年看起来黝黑沧桑了许多,背脊倒垮烟嗓浓重,连带身上也总浸着一股子味,同屯里那些二流子老汉一般无二。
许是分配的活计太重,又或是日子失意,失去了曾经说一不二身份的前大队长得干各种累活脏活不说,连带所有沾亲带故的家属亲眷也都被压制排挤,为此备受埋怨。
一想到这些,他脸上的表情立刻变得不甘,隐隐约约展露出令人心惊的歹恶:“看能让她,让他们好过几天!”
老支书新官上任,为巩固权威逮着机会就爱开会,但他腹里墨水不多,说不了几句就得喊解散了。
临时会议一结束,陶湘同陈家祖孙俩跟在人流后头一道有说有笑往四合院走,压根不知自己的把柄已经捏在了别人的手上,甚至还打着极恶的主意。
不过有的人坏意就表现在明面上,陶湘刚想跨过四合院的门槛,身后就挤上来一人,硬生生挤开她率先进了院子。
黑灯瞎火的,要不是有院门能撑一把手,陶湘身子娇弱必要摔到地上去。
先进西厢点灯的陈阿婆听到动静探头问了一声,陶湘扶着门框只说没事,但看前头魏颖脚步生风的气劲,心略一沉,对方怕知道自己同顾同志的事了。
而魏颖又何止知道,在听了顾景恩那番不惧与陶湘公开的话后,恼怒之余更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在绊脚这种小事上报复报复,可她心底的怨恨却一丝也未减,尤其今晚听说了陶湘要去文艺团的事后,简直不敢相信这种品行不堪的女人也配。
外人所思所想决定不了陶湘的心情,在看到隔间床下包着石头的纸上一个苍劲“好”字后,她内心的晦重陡然消失了,随之出现的是喜悦。
顾同志答应了,那还差的就是去隔壁屯邀请王毅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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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三四月青黄不接,屯里各家各户都已经把去年分的薯粮吃得差不多了。
然而新一季的主粮又刚下种还未长成,除了那几户被魏知青给钱给票换饭食吃的人家和屯干部们过得稍好些,绝大多数都只能煮些菜汤撒把陈面勉强饱腹度日,期待快快度过这段时间。
西厢陈家本来也该是这样,旮沓屯是贫困屯,她们家更是贫困屯里的贫困户,往年实在揭不开锅的时候,陈阿婆都要领果果一起去外头讨一段时间的饭,直到夏初屯里发下聊胜于无的春粮。
但如今有了陶湘,陈家的境遇比起从前大不相同。
首先,因之前知青们集体去黑市买粮犯错,屯里为表惩罚将每个月给知青们的生活费改为分发口粮,按市价折算直到安家费清零,而这个变动从前大队长那流承至今,发的也都是屯里去年底积攒的白心红薯等劣粮,陶湘纯属牵连。
但好坏都是粮食,每月属于陶湘的那份口粮被老支书派人送到西厢时,陈阿婆从来都是高兴的。
其次,更别提陶湘还能月月去镇上领烈士家属补助与津贴回来。
镇办事处的好东西不少,连少有的富强粉和精米白面都有,陶湘馋精粮与荤腥,每次都会用定额粮票换那些好粮食回来,若是领到的肉票不少,还会带些猪肉与骨头回来做肉熬汤,糖果与糕点也随时补充,她很大方,向来都会与陈家祖孙俩分享。
沾了陶湘的光后,陈家再没扛过饿,半年来两人精神了很多,瘦弱的果果身上也长了些肉。
正逢四月的津贴也待领取,陶湘便打算在一天里同去隔壁屯约王毅军的事一道办了。
第二天一早,陶湘在隔间换衣服的时候,陈阿婆坐在床上教果果做针线活,老人视线越发模糊,许多事慢慢都得交到果果手上。
古旧的床下几大筐去年秋收后积攒的红薯都已吃尽,唯独铁皮柜里还剩下十来颗及一小袋玉米面,还有便是上个月陶湘刚背回来的荞麦精细粮,一大袋三十斤。
陈阿婆煮饭时小心得很,每次掺精粮都不多,且陶湘饭碗里永远都是最干的,也正因此,陶湘才放心将粮食都交给她来保管。
陶湘穿了件薄袄出隔间,一边背起墙边的空竹篓,一边主动问陈阿婆道:“阿婆,我去镇上了,家里还有什么东西要带吗?”
陈阿婆闻言垫着脚下床去开铁皮柜门,只见里头的东西几个月下来消耗了不少,油瓶空了,糖罐子也见了底。
“要称油量糖了……”陈阿婆将余油倒进空碗里,将瓶子递给陶湘。
“行,今天我办完事买些回来。”陶湘接过油瓶放进竹篓里。
她副票中含有油票糖票,还是两人份的,上个月领了没用,加上这个月就攒了不少,不像农村只有在年末才能分到猪油麦糖尝尝油味甜味。
就在这时,四合院里进来个中年妇女,嘴角生着一颗大黑痣,脸上带笑,直直往西厢里来:“陈婶婶,陶知青在吗?”
西厢的门没关,那人径直走了进来,陈阿婆连忙手脚麻利地把铁皮柜门关了,这才转身招呼。
原来是十里八乡专给人结亲的媒婆王婶子,以前来过西厢不少次,于陶湘还是头次见。
“呦,都在呢?”王婶子一见陶湘,嘴边的笑意更浓了,不用说还是来打主意的。
陶湘已经见到媒婆怕了,见状立刻寻了个借口背着竹篓躲了出去:“我去镇上了,你们聊。”
王婶子挽留不及:“陶知青等等呀,婶子这回介绍的那个男孩真的挺好,人又长进……”
可惜陶湘已经走远,连头都没回一下,看背影像是在逃。
王婶子收了笑,表情埋怨道:“唉,这陶知青眼光也太高了,话都不肯听完!辛辛苦苦来一趟,也不说请喝口水……”
陈阿婆只好打圆场:“你看,她正好去镇上有事,本来就打算走了,果果快去打碗水来给你婶子喝……”
“免了吧!”王婶子做媒人这么久,给人捧得也有了气性,“叫人知道了,还说俺特意跑你家来讨水喝呢!”
“哼!走了。”王婶子没好气地出了西厢,都没像往常一样打探陶湘的近况,显然是心里存了意见。
出旮沓屯的路上,王婶子走得飞快,还差点撞上一群人。
“呦,王婶,来俺们屯又是给谁相看啊?”说话的是前大队长家里头几个游手好闲的后生,因家族里最有权势的人以那样不光彩的方式被革职,连带他们在屯里也更加不受欢迎起来。
见有人搭腔,王婶子的话匣子就打开了:“还不是你们屯那位大名鼎鼎的陶知青……”
一听陶湘的名字,几人互看一眼,他们如今常跟在前大队长身后走,自然清楚彼此双方的矛盾。
接下来王婶子便将陶湘如何不尊重自己的种种都抱怨了个遍:“你们说俺好心好意跑了那么多趟,介绍了那么多个,这陶知青也不给个准话,还见着俺就躲,当俺什么?”
“现在仗着自己年纪轻有本事可以挑挑,等她年纪再大些有哭的时候,女人要那么能干有什么用,谁敢娶啊!”王婶子狠说了一通,总算觉得心里顺畅了,拍拍屁股就走。
但这话听在几个人的耳中却有不一样的意思,想想陶知青的模样身段,还有其烈士孤女的身份,任谁都想娶啊。
这个插曲当做闲谈很快被前大队长知晓,他一直想给陶湘一个终生难忘的教训,闻言如同醍醐灌顶,瞬间有了计划。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就出事啦,下下章直接跳十年后,咳咳然后就是破镜重圆的戏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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