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离睁开眼时已经是正午,温暖阳光从窗外洒落房间,街头熙熙攘攘,谁也看不出如今这个王国笼罩在什么样的阴影之中。
他伸了个懒腰,抬手按了按自己胸口的位置,在确定之前的伤势的确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愈合之后,直接起身,准备下楼觅食。有些凌乱的额发随着他的动作遮挡了他的视线,被他抬手一捋,强行调转角度,或是上翘或是垂到耳后。
造型有些俏皮,和他过去的气质完全不符。
街头通缉令已经贴出来了。
不过巴拉克王室和星罗帝国或者天斗帝国这样的大国皇室可是天差地别,就算朱竹远尽力运作,最后通缉令上的图片自然还是找画师画的,终归还是有些失真和抽象。
封离简单改了改造型,身上的衣服换做一身人畜无害的白衣,看上去就像是什么大家族出来历练的公子哥,自然没有谁不长眼的指着他说这是通缉令上的人,因此他坐在大堂内,等着店小二上菜的时候,动作是自然而然的轻松。
和心情完全形成反比。
因为已经过了整整一早上,何清还没有回来。
作为曾经一个人顺利摆脱了武魂殿追踪、哪怕是仍旧做着刺客杀手行当也没有被任何人追踪到史莱克学院、甚至在高级魂师学院竞技大赛崭露头角却仍旧没被人与过去的“瞬影”挂上等号的成功暗杀者,封离或许有时会心软犹豫,却并不傻。
他知道何清不可能毫无二心,但是却也相信,在如今共同利益捆绑之下,何清只能选择一心一意为他做事。
比起除了立场相同之外其实并没有其他说服力的花无霞,封离自然更相信何清,也正是因此,他才没有在昨天阻止何清去调查花无霞。
哪怕何清没有主动提出,等到他从修炼中脱离,他也会那么吩咐对方。不过对方主动去做那是隐藏了自己,对方没主动去做就说明对他还要有所防备,这点小九九,封离心中还是有的。
现在何清主动去做了,却没回来,首先先排除他自己偷偷跑路了的可能性。
那么为什么何清现在一去不返呢?
有两个可能,第一,何清觉得在白天调查百花坊并没有办法得到任何收获,因此决定今夜在做调查。而另一个可能,就是百花坊另有乾坤,何清已经陷进去了。
不管是哪个个可能,都绝对和花无霞有关。
所以说,他还要想办法把何清捞出来……
只是这么想着,封离就觉得太阳穴隐隐作痛。
店小二将饭菜清酒端上了桌,香气四溢的六道菜对于一人而言已经算得上奢侈,而封离却是摆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拿着筷子在满桌佳肴中挑挑拣拣,仿佛吃这些东西对他而言颇为困难。
他这样的模样就仿佛是初出茅庐不谙世事的大少爷,或者说是许多人眼中的大肥羊,这家客栈本来就算得上是鱼龙混杂的地方,如今见着封离,便是有许多人暗中交换眼神,只是碍于不知道对方是不是魂师,本身身边有没有随从跟随,才颇为犹豫。
而封离这么做也不是为了惹人注意,只不过是一条路被堵死了,他自然选择另一条路。
所以在终于有看着像回事的人上前搭话的时候,封离抬起头,对对方露出了一个不含任何杂质的、怎么看都很符合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少爷形象的笑容。
“我可是伯爵门上的贵客,你想要我跟你走?”
“可我还想去百花坊涨涨见识,怎么,你有办法吗?”
……
时间如流水,转瞬之间,华灯初上。
巴拉克城内武魂殿分殿之中的红衣主教寝室内,身上仅裹着一条绸被的女子躺在柔软床铺上,她满身青紫,眼角发红,面上尚且带着泪痕,自然是一副饱受□□的模样。
然而寝室的主人,巴拉克城的红衣主教莫尔德则静立在房间中心,侍从为他穿着上华丽的红色长袍,披上绣着金色花纹的披肩,随后用手慢条斯理理顺了衣服上那些并不明显的皱褶。
莫尔德的双眼看着面前的落地镜,他本人也是一名魂帝级别的魂师,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他越来越觉得突破对自己而言是一件遥远的事。不知何时,皱纹攀上他的眼角,登上他的面颊,而他已放弃更进一步,只想把握好手中的权力。
“唉,真的老了。”
莫尔德低声感慨,而侍从眼观鼻,鼻观心,不发一言。
莫尔德自然是不会在乎侍从是什么反应的。
他的感慨本就是随意而发,而且不期望,更不希望得到别人的认可,至于那些虚假的奉承,也不是他现在所需要的。
如今他的视线望着更远的方向,尤其是那尚且在巴拉克王室所在的王宫之中作威作福的洛尔迪亚拉,那才是他心中,如今让他唯一觉得棘手的对手。
武魂殿想要将巴拉克王国收入囊中,因此有他不够,还额外派出了洛尔迪亚拉。这份功劳中真正能够占大头的只会有一个人,若说洛尔迪亚拉是强龙,那他就是地头蛇,究竟谁能够把这份功劳占为己有,那也只能,更必须是他。
想到这里,莫尔德冷哼了声,之前心生的苍凉也被他抛弃到了九霄云外,而真正被他挂念在心头的,还是只剩下了权势。在整理好衣冠之后,他的视线冷淡扫过了低眉顺眼的侍从,以及在床上尚且昏睡的美人,随后手一挥,衣袖翻飞,自然是往武魂殿外行去。
而一辆马车早就在此等候了多时,只不过上方所有的并不是武魂殿的标志,而是来自于武魂殿中那个更为神秘莫测,令人敬畏的组织。
——长老院。
这场设立于大皇子宫的宴会算不上是大型宴会,说白了主角也就三个,那便是朱竹远,莫尔德,以及洛尔迪亚拉。然而因为宴请的是武魂殿中人,那可谓是极尽奢华。
舞女在台上翩翩起舞,红纱翻飞翩然若仙,双臂舒展柔若无骨,姿态曼妙楚楚动人。侍女身着绫罗绸缎,手中银盘端美酒佳酿,各类佳肴,她们的腰间更是装了盛放着“离花散”的香囊,白雾弥漫,令本就华美的宫殿如若仙宫。
而侍从与魂师则隐藏暗中,戒备森严,提防着一切一样。
只不过即便是这般明目张胆奢华放纵的宴会,巴拉克国王为了避嫌,虽然没有出言斥责,但是即便是收到了请帖,最后还是拒绝了过来共饮。
对此莫尔德并不感到意外,巴拉克国王如今也是个老狐狸了,自然看得出自己的太子过于亲近武魂殿,却没有丝毫办法。
毕竟两位公主都是星罗帝国皇室皇子的未婚妻,难不成还能继承王位?
所以在他看来,洛尔迪亚拉与朱竹远急着收拢权利,甚至准备政变,简直是吃饱了撑的。作为一名标准的稳健派,对他而言,最好的办法自然是消耗——只要是消耗到两位公主出嫁,巴拉克国王病逝,那么巴拉克王国就是武魂殿的囊中之物。
至于怎么让巴拉克国王病逝……那自然,就是要用一些武魂殿的小手段了。
然而如今,一切布局都被太过心急的洛尔迪亚拉和朱竹远所毁了。
听完朱竹远对于昨夜混乱的叙述,莫尔德虽然自认是个有耐心的人,却还是想要掐死这二人。奈何两人一个自衬来自武魂殿本殿因此有恃无恐,而另一人则是他们重要的棋子,所以莫尔德哪怕是在这巴拉克王国为所欲为惯了,一时之间,却还是拿这两人没什么办法。
但是这可并不妨碍他嘲讽这两人,尤其是嘲讽自从来到巴拉克王国,就已经让他各种没脸,明明屡次办砸差事还不自知的洛尔迪亚拉。
一丝冷笑浮现在他唇畔,这位老神在在的红衣主教保持着优雅姿态抿了口酒,随后才是开口,有意无意的说道:
“既然让一位不过六十级的魂帝知道了你们意欲谋害两位公主的计划,还让他轻易从手下逃脱,洛尔迪亚拉,看来你是大意了。这若是教皇殿下责怪下来……”
他适可而止的卡住了话头,似是无奈的缓缓摇头,然而那双微微眯起的,锐光闪烁的眼睛里,却带上了老狐狸一般的令人难以捕捉的狡黠。
这是他刻意挑衅自视过高的洛尔迪亚拉,果不其然,洛尔迪亚拉冷哼一声,先是抬手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随后就开始出言反驳,话语毫不客气:“莫尔德,你这样倒是把自己摘得干净,当初我和大皇子提出这个计划的时候,你可是也没有反对。”
“哎呀,那可是因为,我以为这是教皇冕下的旨意啊。”
莫尔德坦然回应,他慢条斯理的继续说道:“不过如果这是你私自而为,洛尔迪亚拉,想来你是不需要我提醒你,教皇冕下的怒火有多么可怕吧?”
他这话看上去轻飘飘的没什么力度,却准确的卡住了洛尔迪亚拉的命脉。
和为武魂殿鞠躬尽瘁,那么多年才爬到红衣主教位置的莫尔德不同,洛尔迪亚拉是教皇为了收编自己的势力而收到麾下的魂斗罗,看上去光鲜亮丽,其实生杀大权都掌握在教皇手中。也就是说,如果这次失算的影响过大,那么莫尔德身为长老殿的人,其实很有可能抽身而出。
修炼到魂斗罗级别的没有一个傻子,在想清楚这一点之后,洛尔迪亚拉心头暗惊,短时间内倒是的确不敢和莫尔德硬着来。他冷哼一声,将手中酒杯放到桌上,随后,又拿起了桌上的离花散。
白雾缭绕,他垂眸猛吸了一口离花散中的白雾,只觉得身心舒畅,神思清明,这才有了足够的耐心,继续和莫尔德这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混蛋玩意儿对话。
“你说的没错,然而,收编巴拉克王国的计划,却并不只是和我一人有关。”
在理清了思绪之后,洛尔迪亚拉的脑子也转了起来,他似笑非笑的看着莫尔德:“如果这次的计划失败了,就算你是长老殿的人,那么也不可能逃得过惩罚吧?教皇冕下虽然还是要对大长老敬畏上三分,但是处理你一个小小的红衣主教,应该不难?”
莫尔德面色微冷:“洛尔迪亚拉,奉劝你慎言。”
不过是一个没有丝毫官职在身的魂斗罗而已,竟然敢随意对一名红衣主教大放厥词,若不是教皇比比东野心昭彰,单单是凭借他如今这幅态度,莫尔德就可以上书长老院,要求长老院对其进行制裁。
气氛在一时间陷入了僵局,朱竹远作为真正的调和油,此刻自然知道自己应该出场了。
只不过这大皇子喜欢惯了美色,如今更是早早的搂了一个美艳婢女到怀中,要对方给自己斟酒喂食,看上去好不快活。如今开口,吸多了离花散的他也是面带若有若无的笑意,带着几分调侃的意味将场子圆了过来:
“二位大人今日是来吃酒的,何必这般生气,怕不是竹远这招待还不够完全。竹远相信有二位大人在此,更有武魂殿魂力通神,想要解决这件事定然轻而易举,不如先浮一大白,再就此论事?”
若说实话,这话说的有些不是东西,但是莫尔德和洛尔迪亚拉好歹还是给他点面子,一人一杯酒下了肚,气氛也是有所缓和。莫尔德这才是缓缓开口,带着几分狠辣意味,说出了自己的主意:
“要我看,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抢先下手就好。”
“抢先下手?”洛尔迪亚拉对此嗤之以鼻:“莫尔德,先别说竹清公主现在本身突然一夜之间下落不明,那竹云公主身处星罗皇家学院,可不是我们能把手伸过去的。”
“谁说要对这两位公主抢先下手了?”
莫尔德抬手挥退了舞女,等到那些来自百花坊的女子都先且退下,这才是轻描淡写的吐出了足以震惊任何旁听者的话语:
“既然两位公主一个下落不明,一个远在星罗皇家学院,那就干脆利落,让她们再也没有机会回来就好了……还是说,大皇子殿下,您狠不下心呢?”
那双看上去淡漠,实际上却冰冷无比的双眼锁定了在听到他的话时就浑身僵硬的朱竹远,莫尔德本身对这个没脑子的东西没有任何好感,因此如今说着这般话,也不觉得有丝毫不对。
倒是朱竹远惊得没了话语,甚至捏得怀中美人吃痛皱眉,只能勉强陪笑。
他仅仅皱着眉,那双其实和封离相似的紧的眼睛里闪烁着紧张,慌乱,但是隐隐约约却也有着几分兴奋和畏惧——在将那几分兴奋和畏惧收入眼中之后,莫尔德就已经确定,对方肯定会同意自己的建议。
果不其然,半晌之后,就见朱竹远轻轻叹了口气。
“若说对自己的父亲下手,有哪个儿子能够忍心呢?”他一边说着一边摇头,仿佛当真难过:
“只不过为了教皇冕下的霸业,这,也只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说得冠冕堂皇,实际上究竟事实是什么,在场的人都是心知肚明。
莫尔德忍不住用杯子掩盖唇畔嘲讽的笑容,他的视线扫过了因为被抢了风头,面容有些阴沉的洛尔迪亚拉,只觉得自己身心那叫一个飘飘欲仙,就仿佛已经看到了他将最大头的功劳收入手中,还得到了长老殿的额外馈赠一样。
只不过那么多年的修养,还是没叫他暴露丑态,只是在象征性的说了几句场面话之后,便再度开始饮起酒来。而洛尔迪亚拉虽然不爽,但是本来自己也是打着为了大计的旗号,因此虽然象征性的泼了几盆冷水,别的也没再说什么。
酒过三巡,就听朱竹远拍了拍手,然后道:
“二位都是武魂殿的高人,我自然不能只是以这般简陋的礼节招待——因此之前已经给宫中的一位大家递了帖子,还希望这赫赫有名的美人,可以令二位喜欢。”
“来人啊!宣牡丹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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