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一统, 百废待兴。
旧有的官吏制度已经不适用于当下, 衡玉开始大刀阔斧改革,将种种最适宜当下的制度拿出来推行。
她乃开国帝王,威望最重,不少制度都损伤到世家豪强的利益,但在她的强势锋芒之下, 这些官员只能捏着鼻子, 暂时同意通过这些制度。
朝会结束后,不少官员三三两两聚在一起, 讨论着这些制度。
“陛下的步子迈得太大了。”
盖岚压低声音对穆瑾道,“这明摆着是要在世族豪强头上动刀, 要割他们的肉。他们现在迫于陛下的威望同意下来, 但私底下的小动作肯定不会少。
政令要在地方上推行, 不仅仅需要地方官员勤政爱民,也需要这些人协助啊。天下才刚刚安定下来, 应该徐徐图之才是。”
穆瑾笑了下, “不如我现在带你去见玉儿,让你当面向她提意见”
盖岚缩回去,“别别别, 我还是相信陛下的能力吧。”
很多官员开始动起来, 试图维护家族利益,也有很多官员事不关己站在一旁, 小心瞧着年轻帝王与她手下臣子的尖锐交锋。
早朝之后, 衡玉难得从繁琐的事务中抽身, 打算出门闲逛。
她刚出皇宫门,看到风尘仆仆骑马赶来的人时,顿时乐了,“你怎么过来了”
“之前你答应过我,我来了帝都你要抽出时间招待我,这次过来是要你履约的。”马上的人正是叶风眠。
他翻身下马,把马缰随手丢开,往衡玉走来。
衡玉一个眼神示意,守在宫门口的一个侍卫连忙殷勤上前,把马匹牵走。
“你也没给我抚琴。”
叶风眠摊手,有些无赖道“暂时欠着,不如明日你邀请我进宫,我可以多给你抚几曲。”
几句话间就把明天也约下了。
衡玉笑了下,移开话题,“什么时候到帝都的”
“两个月前,你当时还在忙登基典礼的事情,我就没打扰你。”叶风眠笑得越发灿烂,眉眼熠熠生辉,“是穆瑾派人告诉我,说你打算出宫逛逛,我这才急急忙忙骑马跑了过来寻你。”
也只有穆瑾能随便透露她的行踪。
两人随意在城里逛着,他们的容貌和气质都不似普通人,自然没什么不长眼的人打扰他们。
到了午时,两人走去帝都最有名的酒楼吃饭。
衡玉没选包厢,而是在二楼挑了个不错的位置坐下,和叶风眠一边吃饭一边听着酒楼里的士子高谈阔论,谈论着这段时间接连颁布下去的政令。
有人在夸,有人在骂,有言之有理者,也有肆意抹黑者。
衡玉捧着茶杯,嚼着花生,迅速进入看戏状态。
辩论的人逐渐形成两个阵营,这些士子都有些真材实料,但因阅历问题,很多见解都不够深入,偶尔哪方落了下风,衡玉还会搭声提醒一两句,让这场本该草草结束的辩论又继续下去。
叶风眠坐在旁边,哭笑不得,“好玩吗”
衡玉这才把注意力移回来,“还是这些年轻士子好,意气风发说话直白,不像朝中那些老狐狸说句话都要三拐五拐,但我偏偏又不能装听不懂。”
叶风眠点评,“看得出来你怨念很深。”
这场辩论叶风眠也从头听到了尾。他自幼锦衣玉食,性子惫懒,只想潜心研读诗书抚琴度日,对政治的敏锐度不高,但听了那么久,也能猜到这些政策要彻底落实下来有多困难。
“背后如果有人从中作梗,你会怎么做”
“该罢免的罢免,该杀的杀。这天下需要的、我需要的,是那种能做实事、能为百姓谋福祉的臣子,而非只会阳奉阴违、一心为己。”
官场上很多人怕是都忘了五年前她是如何血洗江城、帝都官场的了。
有官员在等着看衡玉笑话时,衡玉也在等着他们的下一步行动。
她往各地派遣钦差,督促政令的推行情况。
一旦有人被拿捏住错处,衡玉便会强势出手,一击即中。
在这样的强势之下,原以为难以落实下去的政令,只花了三个月时间就基本落实下去。
如果想要再进一步扩大成果,只能用时间来慢慢酝酿。
经此一事,朝堂上的反对声音少了不少,在面对那里利国利民的政令,当面做一套背地做一套的举动也少了不少。
衡玉开始往南疆等荒芜之地调派官员,进一步提高女子官员在朝堂中的地位,鼓励女子从家里走出来经商、读书。
权利的平等必须来源于抗争,衡玉铺好一条不算绝对平坦的路,让女子施展才华的土壤,就有不少有才能的女子从家里走出来,或是经商或是进入书院学习,还有的人担任女官,衡玉身边的女官人数整整翻了一倍。
当这些人成长起来,在朝堂和民间拧成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女子的地位才能彻彻底底提高。
这地位的提高不是依靠一纸政令,而是全靠她们自己争取而来。如此才能彻底扭转天下人的偏见,包括很多女子自己对自己的偏见。
馆藏阁可以让天下人免费借阅书籍,寒门士子学有所成,能依靠参加科举迈入官场,而不是需要世族的举荐,堵死了他们往上走的路。
农科、数科、理科等非主流学科在生根发芽,儒家、法家、兵家等思想在激烈碰撞,无数风流人物涌现台前挥斥方遒,文明的璀璨开始往前迈出一大步。
盛世将现。
这个庞大而全新的帝国机器正在逐渐走上正轨,以一种令人震撼的发展速度。
建元三年初,诸项事宜都已经布置下去,女帝的婚事就成了如今朝堂上最在意的事情。
各个臣子都是朝中栋梁,在朝堂上站出来发言,一个说,“陛下的婚事既是家事也是国事,当早考虑为妙。”
另一个说,“如今国库充盈,臣以为当在全天下开展选秀,挑选有德有才有貌之人入后宫为妃。”
“在全天下挑选太过劳民伤财了,在帝都附近的几座城镇挑选应该差不多了。”
甚至是德高望重的阁老也在笑眯眯插嘴,“臣听闻陛下很是信任沈归沈大人、盖岚盖大人、汤思汤大人等年轻官员。陛下并不禁止后宫参政,臣觉得皇夫人选可在这几人里挑出来。”
这两年以来,臣子与帝王几次交锋,皆是年轻帝王用自己的手段和魄力将臣子打压下去。
今天的情形则完全颠倒,帝王一时间被早有准备的官员们调侃得没缓过神来。
躺着也中枪的沈归、盖岚、汤思等人站在队列里,各自嘴角微抽他们这是都被当做了调侃帝王的筏子。
沈归连忙出列,拱手道“大人过誉了,臣不过中人之资。”
不少官员都把隐晦的打量目光投到沈归身上。
俊秀雅致,年纪轻轻手握重权,气度风采极佳,这样的相貌叫中人之资,是沈归沈大人飘了还是陛下眼光当真这么苛刻
盖岚、汤思两人也连忙出列,一个说“臣相貌怕是不为陛下所喜”,一个说“臣的相貌入不了陛下的眼,世上最俊美之人方才堪配陛下”
太和殿上诸位大臣风中凌乱。
下了早朝,衡玉与穆瑾一起去宋太后寝宫请安。
衡玉一踏进宫殿,宋太后就笑眯眯问她“玉儿可有心仪的人选”
即使是穆瑾,都被这劈头盖脸的一句话逗笑。
在朝堂上失态,不过是因为衡玉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时候她已经缓过神,便从容应答宋太后的调侃。
请过安用过午膳后,穆瑾与衡玉并肩在御花园里散步。
“今日之后,陛下爱美人的名声怕是要传扬开了。”穆瑾提了提她的耳朵,调侃道。
“爱美人不过是人之常情。”衡玉摊手,“其实我觉得最惨的就是沈归三人。”
穆瑾尾音一扬,流露出几分疑惑。
“他们三人如此自贬,史官把今日朝堂对答记入史册后,后世人只会觉得他们容貌一般。”
明明这三人都是帝都少有的青年才俊。
“楚王爱细腰,宫中多饿死。我爱美人的名声宣扬开,不知道能不能提高齐国的平均颜值。”
穆瑾失笑,“提高整个天下的平均颜值可能难,但你身边伺候的人的颜值倒是会整体拔高不少。”
衡玉满意点头,颇为认同穆瑾得出的这一结论。
佛系如叶风眠正待在家里抚琴,下人急匆匆跑进院子里,张口就是一句“公子不好啦”
叶风眠懒洋洋抬眼,抚琴的动作顿住,两只手搭在琴弦上。
下人把已经传遍帝都的流言全都抖了出来,“奴才听说听说皇夫人选要从沈归、盖岚、汤思三位年轻大人中挑选出来。”
叶风眠冷淡道“不可能。”
下人“”
“他们三个长得太普通了。”
下人“”
看着自家公子这张脸,下人觉得成吧,自家公子顶着这张脸,如果非要说那三个大人相貌普通,也不是不可能。
“你们都退下吧,安排一辆马车送我去皇宫,我与陛下有约。”叶风眠挥挥手,让院子里的下人全都退出去。
结果下人们刚消失,他立马站起身,刚刚的从容淡定全都抛到了脑后,一溜烟跑进内室挑了件最让他满意的衣服,把它摆在最上面,才施施然让婢女进来,伺候他换衣服。
“别挑了,就穿这一件吧。”叶风眠懒懒抬手,指着放在最上面的那套衣服。
衡玉待在御书房里看书,内侍总管轻轻走进来,“陛下,叶风眠叶公子求见。”
“让他进来吧。”
叶风眠走进御书房,见她正在也没打扰。自来熟的从书架上挑了一本书,漫不经心翻看着,也不知道看进去了多少。
“我刚刚进宫时瞧见沈归了。”半晌,叶风眠突然开口说道。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这安静的室内很清晰。衡玉抬头,双手扣十,“瞧见他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我和沈归也认识三年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越长越普通。”
端着茶水进来的内侍总管一个踉跄,险些把手里的托盘摔出去。
他装作自己什么都没听见,目不斜视放下茶水,目不斜视往茶杯里倒茶水,再目不斜视走出去。
叶风眠“”
想到内侍总管听到他说的那句话,叶风眠的耳朵就忍不住烧起来。
衡玉喝了口茶水,假装没看到,免得某人恼羞成怒。
御书房里又是一阵沉默,叶风眠重整旗鼓,试探道“听说陛下曾说过一句话。”
衡玉看向他。
“你说你要寻个天底下最俊美的人当你的皇夫。”
叶风眠眉梢微扬,用这样的举动掩饰自己难得的局促紧张,“陛下这些年,可曾见过比我姿容更出众者”
衡玉一点儿也没迟疑“我自己。”
没毛病。
叶风眠脸一黑,心情紧张得险些掉头就走。
“不过我缺个长得和你差不多的皇夫。”
四舍五入,就是叶风眠本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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