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萧函以符箓布下结界, 还是她道出的那句话,都成功地将辛先生给吓住了。
原来是他错看了,
眼前这个女扮男装的小姑娘压根就不是一般人。
辛先生知道自己的几两本事,这封锁了四周气息的结界,就是想逃也逃不掉。他其实是想得严重了, 萧函不过是免得有人打扰他们罢了, 没有别的意思。
萧函虽至今未能摸到如何成仙的门槛, 但过往的一些修真手段还是能用得上的, 三年下来也耗费时间精力炼制出了一些可用的符箓, 要不是为了与这位辛先生见上一见,她还舍不得浪费一张结界符。
结界之外,凡人一无所觉,这里是永江府, 萧函长大的地府,又有父母在这里, 她也不希望闹出什么风波来。
“在下名照, 字丹明。”辛先生维持面上的镇定, 拱手作了一揖, “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他素来游戏人间,不在乎世人态度, 但在真正实力莫测的修行者面前, 却是不敢妄自拿大的。
萧函笑了一下, “我姓贺。”
略交谈了一会后, 辛照的戒备警惕心陆续减弱, 也是相信萧函是真的来求教,而非找麻烦的修行者。
“至于成仙之道,恐怕要让贺姑娘失望了。”辛照语气坦然,“我也不是什么真人,只是个爱写故事的人罢了。”
辛照自称是个散修,或者说是个落魄书生,青年时还得过前朝秀才功名,当然放在现在算不得什么了。不过他志也不在仕途,自家人离世后就开始四处游历,从各处听来了许多奇闻异事,心生痒痒都记了下来,还编成戏本让一些戏班传唱。
丰翠园并不是他第一个逗留下来的地方,他写的故事也曾在大江南北流传过,只是身在永江府一隅之地的萧函不曾听过。
他也没想到此处还会遇到修行者。
据辛照多年见识,修行者向来隐匿山林或凡间,很少显露人前,掌握法术神通的也没那么多,尤其是像萧函那样随手就能布下结界,年纪还这般轻,他都怀疑是他不知晓的名川大山隐逸修真门派的弟子了。
至于后者,萧函多问几句,辛照知道的也不多,只是听说过往北一点的地府,还有少数的宗门存在,只是几乎都不怎么出来了,可能有些断绝了还不为人所知呢。
比起记载各类奇闻异事,辛照似乎也并不是很热衷修仙问道之事,本人也文弱的很,要是对上几个武力高强的游侠土匪,也是挨揍的份。
和辛照的一番交谈之下,萧函收获良多,还顺了一些记载山野精怪的话本子。
而送走她后,辛照也松了口气,但转瞬那些心情就一扫而空,然后打开贺姑娘留下的那瓶春日醉,却发现味道浓郁霸道有些不同,戏班的伙计去给他打酒,买的是二两一壶的春日醉,但这瓶,却是传闻中酒家珍藏的极品春日醉,千金不换。
入口清冽自喉间好似燃起熊熊烈火,翻滚着一路烧到胃里,烧得整个人都热起来,热进四肢百骸,又翻滚着涌起极甘醇的回味。
不过一会,酒壶已空了大半。
辛照心中叹道,饮了这极品春日醉,永江府也算不虚此行了。
敖泽的传承记忆和辛照所述的,似乎便是此方世界修仙的贫瘠现状,还记得萧函最后问他,“这世上,真的有人求仙得道成功了么”
辛照面上有些怅然,“曾经有过,现在却是少了。”
上一位不知是几百年前,还是上千年前了,对比今日,成仙更像是传说中虚无飘渺的一个概念。
萧函一观辛照的面相,便知他的骨龄早已过百,所以他的功名也是前朝的。真算起来少说也有一两百岁了,而且还能继续长长久久的活下去,无病无灾,许是连他也不知道自己半只脚其实已经踏入仙途了。
萧函也没多问什么,这个世界,各人有各人的仙缘。
如敖泽的血脉觉醒,又如辛照心胸开阔随心而为,游戏红尘。也许哪天她寻到自己的仙缘,那点阻碍她的薄薄壁垒也就不算什么了。
丰翠园的新戏依旧唱着,但某一日戏班里的人就发现写戏本的那位辛先生留下一张纸条就告辞离去了。除了戏班班主沮丧,其他戏班高兴之外,其他关注此事的人并不多。
萧函听了也没怎么在意,辛照实力是弱了些,但一些糊弄普通人的障眼法脱身,还是会的。
临近冬日,周氏忽感身体不适,连胃口都有些不好了,以为是吹了冷风着凉了。
萧函亲手为她把了脉,露出一抹笑容,“是我该恭喜娘亲了,娘亲身怀有孕,要给家里多添个弟弟妹妹了。”
萧函的医术,自家人都是知道,比医馆里坐堂大夫还要好,无人怀疑。而陆陆续续的,周氏的妊娠反应也显现出来了。
贺夫人有孕,这对整个贺府来说都是好消息。
周氏生下女儿之后多年肚子都没个动静,以前还找高僧算过说命中注定只有一女。两夫妇便歇了心思,反而是萧函一直都有为父母调养身子。
她有信心即便自己不在,也能安置妥帖父母。但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若膝下有个孩子,则更显安慰。许是她的医术好,又或者是她设置的灵符起了效果。
周氏有孕的这九个月,萧函可以说是悉心照料。周氏一是感到极为熨帖,另外也想着生个儿子,好等女儿出嫁后娘家还有个兄弟能够替她撑腰,不至于让她受了委屈都没人说。
京城定国公那边也打发人来送了不少滋养的补品,周氏有心又在女儿面前,将国公府这门亲事夸了又夸。
孩子生下来后,还是萧函给取的名,为清晏二字,
贺清晏。
次年春,已然及笄的贺家小姐贺文溪留书一封,出门去寻仙缘了。
萧函出来已经有一年了,这一年里可以说是走遍了大江南北,也逐渐看清了此方世界。
就如同抽走了极大部分精气神的孱弱病人,那些精气神便是大量的仙妖神魔,还有利于修炼的灵脉。传承断绝,灵脉枯竭,自然修仙艰难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方天道有意为之,将仙凡两界隔开,设下重重壁垒,就是不知断没断成仙之梯。
萧函倾向于天道还是会给世人留下一线生机。
如辛照可以长生,敖泽连龙角都快修出来了。萧函离开永江府,没想到敖泽也跟了上来,平日也就隐匿在水脉中,那些凡夫俗子捕鱼人也伤不到它,哪怕碰上了心存歹念的修行者,逃脱是不成问题的。
谁让这世间隐匿的那些修仙者,实力弱的可以,辛照还真没蒙她。
萧函还碰到过几个自诩是得道高人还受到不少供奉敬仰的家伙,但一试之下,那些法术神通犹如街头把戏薄弱如纸不堪一击,实在是令萧函失望得很。
也不怪世人都不信有神仙存在了。
瀑声冲峻壁,经影漾层河。
萧函坐在江河的一只小渔船船头上,此段河流湍急,她就从一个老叟手中买下了渔船,逆流而上。钱财她是不缺的。甚至有敖泽在,随随便便就能弄到几颗珍珠来,它还自发地在饭点的时候,唤来鲜嫩肥美的鱼虾跳到船上给萧函送餐。
没一会儿,船头都快堆满了。
第一次见到这阵仗的萧函“”
回想起与敖泽初见的场景,萧函不禁摇了摇头,许是敖泽龙角已生,不复昔日鱼鳞,有了真龙的觉悟,与这江中凡鱼终是不同的。而那些成仙的修行者,观世人是不是也如同蜉蝣一般呢。
萧函微微沉思着,冥冥之中仿佛陷入了某种参悟的玄妙境界里。
敖泽绕着渔船游来游去,自带的震慑令小船在水上十分平稳前行,也不让其他水族靠近打扰。
几日浮舟落日过后,穿过层层浓雾,望见远处连绵不绝的青山,萧函终于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忘琊山。
这还是辛照告诉她的,一般人连越过险滩断流还有迷障进来都成问题。他曾经误入此地,却没能见到山主一面,也不知姓甚名谁,但听生长于此的精怪,柳树云雀说道,那位山主是一位奇人隐士,连山中灵类都以能伴他左右听道修炼为幸事。
辛照也为无缘见到那位山主,感到惋惜,听闻能见到他的人极少,许是位讲究缘分的修行者吧。
萧函将小船停泊靠岸,进入山中,草木清香芬芳,还带着雾气,忽然听见远方传来飘渺的歌声,“观棋柯烂,伐木丁丁,云边谷口徐行,卖薪沽酒,狂笑自陶情。
苍迳秋高,对月枕松根,一觉天明。
认旧林,登崖过岭,持斧断枯藤。
收来成一担,行歌市上,易米三升。
更无些子争竞,时价平平,不会机谋巧算,没荣辱,恬淡延生。相逢处,非仙即道,静坐讲黄庭。”
萧函循着歌声过去,也没遇到辛照所说的重重阻碍迷障,只见山上有位玄衣高冠的男子,眉清目朗,唇角含着温润笑意,一派清雅风流,意态飘逸,予人一种超凡脱俗的感觉,恍若神仙中人。
他笑眯眯地望着萧函,目光中竟透着几分慈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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