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3
快要过年了。
李沄跟母亲说, 等过完元日之后,能不能去国公府找攸暨表兄玩。
武则天有些惊讶,“攸暨小表兄才回国公府没几天,太平怎么想着去国公府找他玩”
李沄坐在榻上, 手里还拿着一个面具, “攸暨表兄是才回国公府没几天,可他一个人在国公府里过年也太寂寞了。自从子乔去打高丽之后,太平也很久没出宫了。攸暨表兄一个人在国公府, 一定也寂寞, 我可以出宫找他一起玩。”
武则天闻言, 有些莞尔。
当初要选国公府的继承人时, 李沄对武攸暨是情有独钟。
小公主对他情有独钟的理由很简单,武攸暨的名字好听。
女儿向来对武家的人不喜欢, 当初的贺兰敏之和贺兰氏, 虽不曾见她表示过厌恶之情, 但也并不亲近。如今李沄对武攸暨这么上心, 倒是有些出乎武则天的意料。
武家的小表兄平时都是住在宫里的, 只是崇贤馆放假,小郎君们都不上课, 自然就各回各家了。
武攸暨日后也是要继承国公府的,不能一年到头天天都住在宫里,总得让他在国公府住一些时日。
再说, 国公府逢年过节不还得祭拜先人么
小周国公还是得回国公府, 在叔伯们的指导下熟悉流程。
不然以后该他当家的时候, 两眼一抹黑也不好。
李沄跟母亲说“去国公府的话,可以叫上三兄和四兄,啊还有太子阿兄上次太子阿兄说,他记得在外祖母的松风堂里,长着一棵玉兰树。太子阿兄说他小时候曾经和二兄两人一起爬过那棵玉兰树。”
皇后殿下摸了摸女儿的脑袋,喟叹着说道“没想到你的太子阿兄还记得外祖母的松风堂。”
李沄笑着将母亲的手拉下,她将母亲的手摊开,手指描画着母亲掌心的纹路。
小公主笑得十分可爱,跟母亲说道“那是当然记得的,太子阿兄心中十分敬爱阿娘和外祖母,他生病的时候太平去东宫陪他说话,他也经常会说起他小时候的事情呢。”
武则天望向女儿。
李沄将手中的面具往旁边一放,整个人窝进了母亲的怀里。
“太子阿兄说,他像太平这么大的时候,身体很不好。有一次夜里起烧,怎么也睡不安稳,是阿娘不休不眠,彻夜陪着他。”
李沄记得李弘说起此事时,脸上的神情似是十分怀念。
太子殿下笑着跟阿妹说“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时还没有太平呢。有时候阿娘对我难免严厉,有时候我也会因为一些事情无法理解阿娘,可每当我想起那个晚上,心中就会觉得十分温暖。”
纵然如今的皇后殿下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心硬如铁,杀伐果断。
可在她的孩儿心中,她依然还是一个充满温情的母亲。
李沄想起那时太子阿兄的笑容,嘴角也忍不住扬起,她仰头跟母亲说“阿娘,就让太子阿兄带着我和三兄四兄一起去国公府吧,我去找攸暨表兄玩,太子阿兄去看松风堂的玉兰花如今长得怎么样。”
就在这时,外头一阵响动。
父亲含笑的声音响起“太平就只想着让太子阿兄带你和三兄四兄到国公府,都不管你二兄啦”
穿着深紫色常服的李治走了进来,面上带着微微的笑容,丰姿俊朗。
武则天语笑嫣然地站了起来。
李沄却咕咚一声趴在榻上,面朝下。
原本满面笑容的李治一怔,看向武则天,“这孩子,今天是怎么了”
平日见到父亲早就迫不及待地跑过来,要抱抱要举高高了,怎么今天如此反常
武则天也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女儿越是长大便越是精灵古怪,又被圣人惯得说风就是雨的,当娘的也猜不透小公主心里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李治走了过去,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太平。”
李沄依然面朝下,一动不动。
帝王夫妻俩对视了一眼,李治笑了笑,知道女儿又淘气了。
圣人轻咳了一声,在榻前站定,“太平。”
小公主仍旧无动于衷。
气定神闲的圣人轻笑起来,忽然长臂一伸,就把伏趴在榻上的女儿捞了起来。
这一捞,吓得圣人手不由自主地抖一下,差点将宝贝女儿摔在榻上。
只见粉雕玉琢的小公主脸上带着一个狰狞的面具,面具描绘得十分狰狞,色彩斑斓的,要是在晚上带着这面具出去,随时能把胆小的人吓得昏过去。
李治“”
武则天“”
小公主浑然不觉父亲刚才差点手滑,稚嫩的声音带着几分雀跃,“阿耶,太平好看吗”
李治“”
面具并不少见,但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看到本该是长相清丽绝伦的小女儿,忽然变成个面目狰狞的小妖怪圣人想起刚才那下子手抖,就心有余悸。
小心肝吓得噗通乱跳倒是没什么要紧的,可要是真把女儿摔榻上了,他岂不是得心疼死
圣人抱着女儿坐在榻上,伸手将她的面具拿下。
李治“这个面具谁给太平的”
李沄抱着父亲的脖子,嘻嘻笑,“是三兄给太平的哦。”
快要过年了,太常寺卿的乐工和舞者们都忙着排练傩舞,李旦天天跑去看,还带着惊鸿去看。李显一个人在承乾殿觉得无趣,也跟着李旦一起去。
这一去可不得了,李显去了之后,就沉迷于扮演傩舞中的妖魔鬼怪不可自拔。
周王在承乾殿装神弄鬼把侍女们吓得尖叫连连就算了,他还戴着妖怪面具跑到了丹阳阁,把小公主吓了一跳。
把小公主吓了一跳也没什么关系,却把小萝莉周兰若直接吓哭了。
本来还不想回长公主府的周兰若,吓得抱着李沄直哭,一边哭一边抽噎着说太平,不是永安不想陪你,就是如今宫里在闹鬼,我害怕。婉儿说元日的时候,宫里会有人跳傩舞驱鬼,我还是等宫里驱完鬼之后再入宫陪你吧。
想起小萝莉吓得直哆嗦的模样,李沄就有些于心不忍。
小公主窝在父亲的怀里,好奇地问道“阿耶刚才有没有被太平吓到”
李治剑眉微挑,伸手摸了摸女儿的脑袋,“没有,阿耶是天子,鬼神见到了阿耶会自行退散。”
李沄啊了一声,十分自豪地说道“阿耶真厉害,不像永安,永安都被三兄吓哭了。”
君王闻言,忍俊不禁。
他的女儿大概是天下唯一一个敢将他与一个小女童相提并论的人。
不过
李治看向眼前的小女儿,“永安被你三兄吓哭了”
“嗯。”小公主点头,没心没肺地跟父亲说“就是昨日傍晚的时候,天都快黑了。永安跟太平在雪堂里说话呢,三兄忽然就带着面具冒出来,可吓人了。永安吓得一下就哭起来了,太平的心也被三兄吓得噗通噗通乱跳呢”
李治闻言,看向皇后殿下。
皇后殿下顿觉头疼,难怪说今天一大早小永安就跑来找皇后舅母,说是想念母亲,迫不及待地要回公主府。
圣人的脸色十分严峻。
崇贤馆放假了,熊儿子越来越放肆了,竟然还跑到丹阳阁去吓唬妹妹们。
而此时,正在承乾殿的寝宫里跟李旦研究哪个面具更可怕的李显打了个喷嚏。
披着小被子的李显揉了揉鼻子,不自觉打了个哆嗦。
李旦抬头,看向三兄,“三兄,怎么了”
李显赶紧裹严了身上的小被子,“没事,就是忽然感觉有点冷。”
宫中张灯结彩,大明宫中的宫人们手中捧着物品,急而不乱地往含元殿的方向走去。
明天就是元日,今天是岁除。
岁除当晚,父亲还要与大臣们一起在大明宫的含元殿守岁。
如今宫宴尚未开始,李沄和几位阿兄在清宁宫的冬暖阁里玩。
太子阿兄听说前几天李显淘气,跑到阿妹的丹阳阁去装神弄鬼,还被父亲罚他在承乾殿面壁思过一整天。如今见到了三弟,太子殿下忍不住苦口婆心地教育三弟两句。
李显被太子阿兄一说,十分不服,指向李旦。
李旦一脸懵逼
太子阿兄教育三兄,有他什么事三兄指他做什么
李显朝四弟眨眼,表示了一下兄弟间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态度后,也不管李旦能不能领会他的眼神,就跟李弘说“太子阿兄,你不能光怪我啊,是四弟带我去看傩舞的”
李弘“”
无奈,为了公平起见,太子殿下只得将李旦也带到了旁边,肩负起教育两位弟弟的重任。
李沄则是缠着二兄李贤,听他说宫外的八卦。
李贤跟阿妹说“太平,听说子乔要定亲了啊。”
李沄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什么”
李贤跪坐在一个案桌前,手里一个小刷子,正在给两个还没上红漆的桃符刷上红漆。
两个桃符上分别写着“神荼”和“郁垒”两个名字。传说神荼和郁垒是两兄弟,性能执鬼,居住在桃树下。过年的时候用桃木板写上他们的名字,挂在门首,便能有辟邪的作用。
潞王好兴致,说要给阿妹的丹阳阁亲自做两个桃符,给她辟邪用。
李贤一边专心手里的活儿,一边好耐心地将刚才的话重复说给阿妹听“子乔啊,他可能要定亲了。”
李沄啊了一声,随即绽开笑颜,“真的吗子乔要定亲了那二兄你知道不知道跟子乔定亲的是哪家的小娘子啊”
李贤抬头,望向阿妹。
小公主眉眼弯弯,梨涡轻浅,看上去就是特别为子乔感到高兴的亚子。
李贤望着阿妹的笑颜,英俊的脸上也不自觉带上笑意,声音十分温柔,“是兵部侍郎家的小娘子,听说苏奉御还与裴将军商量过这门亲事的,裴将军觉得可以。”
前任兵部尚书陆爽是裴行俭原配陆氏的父亲,如今兵部的三个侍郎都是陆爽任兵部尚书的时候提拔的,大概跟裴行俭交情也不浅。
古人成亲,大多是盲婚哑嫁。
但李沄对库狄氏未来的郎君、流芳百世的儒将有着盲目的信心,她觉得裴行俭都说好的亲事,对子乔来说一定也是好的。
李沄由衷地为子乔感到高兴。
大概是因为太高兴了,小公主内心竟然有些小激动,坐都坐不住了。
干脆不坐了,小公主开始在屋里没头没脑绕着圈子走。
“子乔快要成亲了,那他什么时候会回长安呢”
“他会赶在太子阿兄前面成亲么”
“如今子乔要成亲,那我送什么东西给他比较合适呢”
“”
巴拉巴拉。
小公主开始叨叨叨个没完。
李贤“”
潞王看着阿妹那高兴的模样,默了默,他将手中的小刷子放下,“阿妹,过来。”
小公主“我高兴,二兄你让我走走。”
李贤抬头掐了掐眉心,“你先别急着高兴,二兄话还没说完呢”
李沄脚步一顿,眨巴着大眼睛看向二兄,“话还没说完那你赶紧说”
等二兄说完了,她还要接着高兴。
天哪她的子乔要成亲了
小公主觉得自己就像是看着自家孩子要出嫁的心情似的,虽然有些不舍,却十分激动。
真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见一见那个将要陪伴子乔一生的小娘子呢
小公主咚咚咚跑到二兄身旁坐下,跟二兄说“二兄你赶紧接着说。对了,那个兵部侍郎家的小娘子什么时候得闲呀过几日太子阿兄会带我和三兄四兄到国公府去看攸暨表兄,我都跟杨姐姐说好了,杨姐姐也会到国公府去。不如让杨姐姐到国公府的时候,邀请那个兵部侍郎家的小娘子到国公府吧”
小公主一股脑地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完,端起了旁边的热水慢慢喝着。
李贤听着阿妹的话,无语凝噎。
片刻之后,潞王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十分无奈地跟阿妹说道“可是兵部侍郎家的小娘子如今得了急病,卧床不起。”
李沄一怔。
李贤皱着眉头,“也不知道是撞了什么邪,听说在兵部侍郎回长安前,那小娘子就身体微恙。等兵部侍郎从幽州回来,跟苏奉御定下她与子乔的亲事没两天,都还没正式上门提亲呢,那小娘子就病倒了”
苏子乔是国公之后,又甚得圣人和小公主的喜爱,如今跟着英国公李绩在幽州跟高丽打仗又传来了捷报要是苏子乔凯旋归来,平步青云,指日可待。
这让长安许多的勋贵子弟十分眼红。
如今听说苏子乔要与兵部侍郎的小娘子定亲后,人家小娘子就病倒了,还不赶紧幸灾乐祸。
又说什么才定亲人家小娘子就病倒了,难怪从前苏定方要把苏子乔交给裴行俭管,原来是跟他太亲近就没好下场如此云云,那群吃饱了撑着没事干的纨绔子弟们,就差没直接说裴行俭命犯孤星了。
想起这些破事,李贤就觉得糟心不已。
李贤语重心长地跟小公主说“阿妹啊,子乔都快被人说成是天煞孤星了,你要是见了明崇俨大夫,可赶紧让他给子乔批个绝世好命吧”
子乔被人说成天煞孤星
“砰”的一声,小公主端在手里的杯子被重重地放下。
从未见过阿妹如此生气的李贤怔住,看向眼前气成河豚的阿妹。
只见小公主愤怒地拍案而起
“岂有此理谁敢说子乔是天煞孤星我这就让阿耶把羽林军放出宫去打死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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