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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沄看着苏子乔一脸无语的模样,不由得笑了起来。
她眨巴着那双明亮的眼睛, 神情十分无辜地问道“难道子乔不愿意”
苏子乔“”
他看了一眼李沄, “公主下降,是国之大事, 不可儿戏。”
李沄点头,“确实不可儿戏, 那子乔觉得我今日来此听那些小郎君们清谈,是儿戏呢还是慎重呢”
苏子乔不吭声了。
对太平公主的婚事, 圣人和皇后殿下心中大概早就有了计较。只是太平公主向来有自己的想法,自小也是被父母顺从惯的,才有了今天太平公主可以自己选驸马的事情。
想想先帝那么多的公主,谁又可以选择自己的驸马
苏子乔得知李沄可以选择驸马的事情时,心情很好。
他虽然极少与人说起小公主, 但听说李治要为她选驸马时,心中一直希望她的驸马, 是她心甘情愿要下降的人。她与驸马之间,既不要像帝王夫妻那样浸润在权谋之中, 也不要像他的师兄裴行俭与华阳夫人那样在情感与理性中相互牵制。
李治不仅是个好君王, 也是一个好父亲。
在太平公主选驸马的事情上, 圣人给了女儿足够的自由。
只是苏子乔没想到,圣人给太平公主的自由似乎过了火。
说多错多, 沉默是金。
李沄不见苏子乔说话, 便笑着说道“给我当驸马不好吗你心中想什么, 我都知道。子乔想要大唐的铁骑踏破突厥吐蕃, 将收服西域诸国不臣之心。你若当了我的驸马,我不会让你留在长安。你想做什么,尽管放手去做。若是我的阿耶和阿娘不同意,我会为你说服他们。”
不说还好,一说起来,李沄的思维就开始发散了。
“子乔想过边疆埋骨,却不曾想过与你相伴一生的女子是谁,更别说子嗣之事。可裴尚书和苏奉御却不像是你这样想的,你天天被他们催,难道不烦子乔啊子乔,我跟你说,长辈们都是得寸进尺的,他催你成亲,你成亲了,他便要催你生孩子,等你的妻子生了第一个,便要催第二个第三个没完没了。”
“可是如果你尚了公主,那就不一样了。”
苏子乔心想,他怎么可能会尚公主呢
但他听着李沄刚才叨叨的那番话,竟然神差鬼使地问了一句,“有什么不一样”
李沄说“除了我的阿耶和阿娘,旁人都不敢催啊”
苏子乔“”
说的好像很有理有据,他都快信了。
可随即,苏将军就发现了自己的鬼迷心窍,暗骂了自己一句。
太平公主要招他当驸马,前提至少得是他没被圣人李治和她的几个兄长打死。
那不是扯淡吗
不管太平公主是不是在扯淡,反正当她想要说服哪个人做一件事情的时候,总是能让天下的道理都站在她那一边,让人无法反驳。
沉默是个好东西。
面对太平公主似是胡扯似是玩笑的话,苏将军选择了沉默。
夏日的雷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雨过天青,有飞鸟掠过天空,然后消失在苍茫的天际。
李沄听完暮蝉阁的清谈之后,就回宫了。
临走的时候,坐在白雪马背上的李沄抬头看了一眼芙蓉楼的顶楼,顶楼的一扇窗户开着,在窗户前,伸出了一把扇子,那把扇子看似漫不经心地朝她晃了晃。
李沄眉眼含笑,轻声喊了一声攸暨表兄。
不管是武攸暨还是薛绍,都是她十分珍视的人。
她想过等到日后他们功成名就时,还能共聚一堂话趣事,回想旧时光,但她从未想过要下降给他们。
李沄回到宫中,已是黄昏。
李沄才换下一身男装常服,就到了清宁宫。
皇后殿下正在清宁宫大门前的海棠树下站着,神情若有所思。皇后殿下年过半百,面容早有岁月留下的痕迹,但那并未让她增添老态,反而更显华贵威严。
“阿娘。”
少女的声音响起,武则天回神。
太平公主穿着一身浅紫色的常服,大概是刚从宫外回来,一头乌浓的青丝并未梳什么复杂的发髻,只是简单地用一只玉簪盘了起来,清艳脱俗。
武则天见到了小女儿,眼里带了笑意,“总算回来了。”
李沄笑着走向母亲,额头在母亲的肩膀碰了碰,声音爱娇地说道“太平回宫换了衣裳,便来清宁宫看阿娘了。”
武则天神情爱怜地将女儿侧颊的一缕碎发拨弄到耳后,声音温柔,“可见过那些小郎君了”
李沄扶着母亲的胳膊,与她一同走进了室内,“没见。”
这个回答,武则天并不意外。
她的女儿从小得到的就是最好的,包括在她身边的玩伴。那些被武攸暨请去清谈的小郎君们,纵然身有才华,也不可能比得上武攸暨和薛绍。
武则天叹息着说道“我与你父亲并不想让你如此折腾,可你若是不去见一见他们,定然又不死心,只好随你去了。如今还没见便觉得不中意,该如何是好”
皇后殿下的声音刚落,便听得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有什么如何是好,在绍儿和攸暨两人中选一个即可。”
李沄回头,是穿着一身天青色常服的父亲站在大门。
少女脸上绽开一个笑容,”阿耶来了。”
原本脸色还有些严厉的李治看到女儿的笑容,神色稍霁,缓步走进来。
只见圣人没好气地瞥了女儿一眼,说道“净是胡闹,阿耶与阿娘为太平选的,自然便是最好的。你偏不信,非要去听他们清谈。”
一群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能谈出个什么名堂
他的女儿,写的第一个字是他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地写出来的,读过的书是他挑选的,写的策论也是经他指点的,除了太子与雍王李贤能与她一较高下之外,还能有谁配让她放在眼里
当然,城阳阿妹的嫡子和皇后殿下的侄儿,情分却是不同的。
李沄瞅了父亲一眼,“除了两位表兄,其余的小郎君也是阿耶和阿娘选出来的啊。”
小公主看着父亲的眼神,明明白白写着“阿耶若是觉得他们折腾不出名堂来,为何要让她挑”的疑问。
李治“”
“阿耶不是说,不管太平喜欢怎样的,都会为我找来的吗我若是不去听,不去看,又怎知我喜不喜欢”
李治“”
武则天看着这对父女,脸上的神情愈发温柔。
无论何时,当她看到李治与女儿相处的场景,内心总是一片柔软。
皇后殿下和圣人一共育有四个儿子一个女儿,儿子多了便不是那么稀罕,唯独对女儿的爱毫无条件,予取予求。
武则天笑着跟女儿说“珠玉在前,你的两位表兄已经是少有的出类拔萃。”
李沄却摇头,“两位表兄,就跟几位阿兄一样,我不想下降给两位表兄。”
这跟李治和武则天的期望完全不一样。
他们之所以愿意让李沄去选驸马,是因为他们知道那些小郎君之中,没人比得上薛绍和武攸暨。
本以为李沄去会过那些小郎君之后,便知道薛绍与武攸暨的好。
李治揉着太阳穴,有些头疼地说道“太平啊,我与你的阿娘为了你,千挑万选,费尽心思,你这也不好,那也不愿意,心里到底怎么想的你不是答应了阿耶,会乖乖地选驸马下降吗”
李沄望着父亲,语气特别委屈,“我难道没有乖乖地选驸马吗我今天都去听他们清谈了可是没有喜欢的,我也没办法呀。”
太平公主又是委屈巴巴的模样,看着可怜死了。
李治心里一阵无奈,心想我是真的打算把她惯得上房揭瓦吗
李治眉头微蹙,觉得女儿是被惯坏了,他有时候也该当一下严父。
于是,圣人板着脸,很有威严地扫了女儿一眼,沉声说道“你这么选,选到什么时候你要是再没有合适的人选,那便由阿耶”
李沄知道父亲的下文,于是惊呼了一声,语气微嗔,“阿耶,不可以”
李治挑眉,“为何不可以太平若是一没看到中意的,难道要一直不下降既然你决定不了,那就由阿耶来决定。”
李沄“”
父亲的意思,她心里很清楚。
今天去了芙蓉楼听了一场清谈之后,她也看明白了一些事情。
那些小郎君,确实都不如两位表兄。纵然有出类拔萃的,也难掩少年意气。
鲜衣怒马,壮志凌云。
年轻人就该有年轻人的模样,李沄心里也觉得那是才是对的。
只是那些少年郎既不是武攸暨也不是薛绍,她已经没有心力再去陪一个少年郎慢慢成长。
找一个那样的少年郎,还不如找子乔呢。子乔的背景,没那么多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从来都不走寻常路。
好歹她也算是了解子乔的性情,招了子乔当驸马,给他足够的自由,放他到边疆去,想做什么就让他去做什么。
她也不需要一个驸马时刻陪她待在长安。
这么一想,李沄心中的烦恼顿时一扫而空。
只见太平公主笑盈盈地跟父亲说“谁说我没有中意的,我有中意的人,只是他没被阿耶和阿娘选中。”
李治和武则天对视了一眼,“是谁”
李沄却不说是谁,只是问父亲,“阿耶说,不管太平喜欢怎样的,都会为太平找来,是真的吗”
女儿的眉眼俱是笑意,笑得格外好看,就像迎着朝阳盛开的人间富贵花似的。
李治心里猝不及防地涌起一股不详的预感,总觉得女儿要放大招。
可说过的话,就像是泼出去的水。
李治微笑,“当然是真的。”
李沄“哦”了一声,随即高高兴兴地跟父亲说“我挺中意子乔的,阿耶您让他”
“不行。”
太平公主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圣人阴沉着脸打断了,“太平,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太平公主似乎并未察觉父亲沉下去的脸色,仍旧十分高兴的模样,“当然,我说我挺中意子乔的,想让他当我的驸马。”
李治“”
武则天“”
帝王夫妻二人对视了一眼,懵了。
诚然女儿从小就对苏子乔十分喜爱,但是那种喜爱十分纯粹。她年幼时想出去玩,要去马场骑马,天天子乔长子乔短,甚至苏子乔到幽州去讨伐高丽,她还费了心思为苏子乔送去狐裘御寒,可那都只是一种单纯的喜爱而已。
更何况自从苏子乔去了西域之后,女儿日渐长大,已经很少念叨苏子乔。
如今无端说选苏子乔当驸马,怕且是与父母赌气。
圣人一语成谶,那天担心女儿任性之下会选个鳏夫下降,并非毫无道理。
武则天拉着女儿的手,将李沄拉到了自己的身前,“太平,不可任性。”
李沄十分正色地跟母亲说道“太平没任性。太平从不任性。”
武则天好气又好笑,“好好好,太平从不任性,但苏子乔不合适。”
“没有不合适,我是公主,我看上了谁,即便是他已经有了妻子,也只能认命。更何况,子乔尚未娶妻。”
武则天“可他比你年长太多,又先后有过两次婚约,有人说他的命格注定是天煞孤星。”
李沄见招拆招,眨巴着眼睛,“可明崇俨说过子乔是难得的好命格。”
武则天“”
李治听着李沄的话,太阳穴一跳一跳的。
李治板着脸,“明崇俨那次批命不对,苏子乔不行。”
“为什么不行”
李沄神色顿时十分委屈,她幽怨地看向父亲,“阿耶方才还跟太平说,不管太平喜欢怎样的,都可以。”
李治“”
圣人默默地深呼吸,调整着自己快要崩坏的心情。
“太平啊,苏子乔比你大多少岁你可知道,崔阁老的嫡孙女年龄与你相仿,苏节庆有意为苏子乔说亲,却被崔阁老用两个字打发了”
这事情,李沄当然是知道的。对方嫌苏子乔太老。
李沄跟父亲说“我知道啊。”
李治原本控制地还好,可一听到女儿说知道,音量还是忍不住提高了,“你知道既然你知道,为何还要选苏子乔”
“那是他们有眼无珠,我不一样,我慧眼识珠。”
顿了顿,太平公主似乎是嫌圣人受到的刺激还不够大似的,又说道“我喜欢子乔,可他不知道我的心意,阿耶别去为难他。”
李治“”
父亲说一句,她居然就回一句
最过分的是,她还敢维护苏子乔
圣人被太平公主气得两眼发黑,深吸了好几口气,都没缓过来。
武则天也是被李沄不按常理出牌的套路弄得有些发蒙,听着父女俩的对话,也没能理出个所以然来。
头大。
而此时,刚回到将军府的苏子乔忽然打了几个喷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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