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泠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全身都不舒服,她想抬一抬手,却并没有气力。不过这种感觉也并不陌生,她很快就适应了。
慢慢睁开眼,视线在床畔聚焦。
良姜见阿泠睁开了眼睛,赶紧摸了摸额头,察觉阿泠身上的温度已经降了下来,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根据过去的经验,若是烧退了,阿泠就是在痊愈的过程中了。
“女郎,我给你倒点水过来。”这几日阿泠昏迷不醒,只能用打湿的纱布润唇。
喝了几小口水,阿泠恢复了些精力,她看着眼睛熬的通红的良姜,说道:“我很快就能好了,你去休息吧。”她的声音很小,还带着久不说话的嘶哑,若不是良姜靠的近,根本不能察觉阿泠刚刚说话了。
“好,婢子等会儿就去休息。”良姜将三鱼纹耳杯放在一侧。
阿泠这次醒后,身体的确就在好转,当天还有些疲劳无力,但人已经彻底恢复了意识,她逼自己用了些粥羹汤药,第二天就恢复了力气。
到了第三天,虽然还很虚弱,也能下地走动了。
阿泠在床上躺的太久,看医书又怕眼睛疼,她对兜铃说:“去把初三叫过来。”她说着,心里有些叨咕,也不知道她生病的这十来日小奴隶有没有好生学习。她可是个很严苛的师傅。
兜铃的脸一僵,下意识看了良姜一眼,没动。
阿泠坐直了身体:“兜铃,去叫初三过来。”她话落,看见兜铃眸光闪烁不定,心口提了起来。
小奴隶不会出什么事了吧?但也不可能啊,初三的体格难得一见的强壮,功夫有好,等闲伤不了他的。
兜铃深吸了一口气:“女郎,初三走了。”
阿泠脸色瞬间一变。
兜铃咬着唇,将祈如长公主生病一事告诉了阿泠,边说着,她边看着阿泠的神色,但却看不出她的情绪。
直到兜铃说完,阿泠抬起头看着兜铃,轻轻地问了句:“所以,你没等我醒来,就先让初三去公主府了。”阿泠的声音不严苛,加上她苍白的脸色,毫无攻击力,只是平铺直叙罢了,可兜铃浑身僵硬了起来。
“是初三自愿离开的。”兜铃辩解道。
“你可以拖到我醒了我再做主,兜铃,初三是我的人。”阿泠说。
“还不是长公主府咄咄逼,婢子也是想你……”兜铃的声音在阿泠的目光下越来越小,阿泠说的没错,她完全可以赞同良姜的做法,让女郎醒了之后再做决定。
但她也是为了女郎着想。
兜铃不觉得她有错。若真是有错,那也就是错在她为主子排忧解难上了。
阿泠看着兜铃的神色,就知道她想的什么,她忽然想到了五年前,那个在雪地里露出一双眼的小女孩,她对她说,她会一辈子听她的话,可原来,这也包括打着为她好的旗号替她选择吗。
阿泠的笑容变得复杂了些,她招招手,示意兜铃过来。
兜铃见状,松了一口气,她是为了女郎好,她就知道女郎不会真的责怪她的。
“兜铃,你的兄长默安已经是大覃的将军了,如今鲁地的叛乱也到了尾声,想必他过不了多久就能回来,若是有人知晓大名鼎鼎的黎默安将军的妹妹还在当婢女不合适。这样,我将你送到田庄,你在那儿等你的阿兄归来。”阿泠的身体还没完全康复,话说的太多,嗓子有些不舒服。
兜铃蒙了下:“女郎,你……你不要我了?”
阿泠没说话,只是看着她,那眼神里没有谴责没有恼怒,只是淡淡的,仿佛她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兜铃慌了,甚至连女郎也不叫了,她握住阿泠冰冷的手,像她刚来到她身边的时候叫她姐姐 :“阿泠姐姐,我错了,你不要让我走好不好?我以后再也不自作主张了,我乖乖的,我听话,我错了。”
阿泠望着她,没吭声。
兜玲彻底着急了:“我知道我自作主张你打我你骂我都可以,但是我真的是为了你好,留下初三长公主会找你麻烦,白家也会找你麻烦,你病的那么重,我不像你操心劳累,我是为了你好啊。”
为了我好?
阿泠闭上了眼睛:“良姜,带她出去。”
兜铃的叫声陡然凄厉起来:“女郎……”话没说完,就被良姜捂住了嘴巴,脱了出去。
一直到离阿泠的房间有一段院落,良姜才松开兜铃,兜铃不死心地要去找阿泠,良姜拦住她:“兜铃,若是你记得女郎是你的主子,记得你是在雪地里被女郎救回来的,记得这些年她待你的好,你就乖乖听她的话。”
兜铃浑身一软:“可是,她都要赶我走了,她不要我了。”
“良姜,你说,我做的一切不都是为了她好吗?为什么,为什么她要赶我走呢。”
良姜看着兜铃失魂落魄的样子,摇了摇头:“兜铃,主仆一场,你如了女郎的愿吧,何况,你真的没有私心吗?”
兜玲一愣,哐当一声,倒在地上。
兜铃的说话声隔得有些远了,不过因为她的声音过于凄厉,还是传进了阿泠的耳中。
阿泠坐在床上,沉默地听着。
良姜走进来,她见阿泠好端端地坐在穿床上,迟疑了片刻后问道:“女郎,初三该怎么办?”
“怎么办?”阿泠攥紧了拳头,目光望向远方: “我能怎么办?”
话落,阿泠闭上了眼睛:“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良姜,你出去吧。”
良姜看了阿泠一眼,见她脸色疲惫不堪,她叹了口气,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良姜走后,阿泠按着刺痛不停胸口,死死地咬着被褥,让自己不发出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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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三睁开眼,橘红的朝阳从门扉处照了进来,他摸了摸额头上的冷汗,想到刚刚的那场噩梦,阿泠缩在角落里,不停叫疼,他揉了揉额头。
只是个梦而已。
可是说不准就有人欺负她了?她虽然是长公主和赵将军的女儿,但是长公主根本当没这个女儿,赵将军死了这么多年,根本就不管用了。
若是真呢有人欺负她,她一个小姑娘,能有什么办法?
思及此,初三突然生出了一种厌恶感,他为什么只是一个奴隶,若是他有身份有地位有能力,他不仅可以留在她身边,还能照顾她保护她了。
练武场上的奴隶看着角落里招招狠厉的初三,大家不约而同挪远开,生怕不小心招惹了那座杀神。
只有戟岄叼着根杂草,不怕死凑了过去:“怎么,有心事?”
初三瞥了他一眼:“闭嘴。”
戟岄笑了笑,倒也不怕他:”是不是想那张素色手绢的主人了?”
“不需要你管。”初三一拳打在沙包上,甩手离开。
戟岄望着初三孤独远去的背影,顿时不觉得自己和陆琰可怜了,最起码再艰难他们还在一起,不像初三,形单影只。
阿泠又休息了两日,身体好的差不离了,魏芊芊知她病愈的消息,前来探望,陪着阿泠说了一会儿话,又迟疑地看着她。
“怎么了?”阿泠从果盘里拿出一个红桃。
“我看你身体也好的差不多,要不后日和我出去玩玩。”魏芊芊说。
阿泠垂着头,捏着小银刀削桃皮:“后日有什么好玩的?”
魏芊芊看着她:“后日白家斗兽场有一场斗兽比赛,初三要上场。”
阿泠手一僵,哦了一声。
魏芊芊有些不懂阿泠了,她清楚阿泠对初三的看重的,毕竟当初白家长公主双方来讨人阿泠都没有给他们,现在初三虽然回了白家,但也是迫不得已,魏芊芊还以为阿泠会非常想去。
阿泠将削好皮的桃子拿给魏芊芊,魏芊芊伸手接过,阿泠的果皮削的很好,圆润匀称,从始至终桃皮还没有断过,这样的技术她身边最好的婢女也不一定能达到。
“阿泠,你去不去啊?”
阿泠笑了笑,低头不语。
这日是初三回到斗兽场后初次上场的日子,不是和猛兽厮杀,斗兽场给他准备了十个强壮善斗的奴隶。
从前初三踏上斗兽场时,他从来不会看四侧石墙上垒出的台阶,他只会沉默的站在中央,然后思索用什么办法打败他的对手,活下去。
但这一次,一踏上斗兽场,初三迫不及待地朝着四周看去,目光在一个又一个的位置上梭巡。
一遍,两遍。
不停的寻找,直到看到了那抹天蓝色的衣角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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