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是私心也

小说:鱼不服 作者:天堂放逐者
    宁长渊飞快地转身出门, 然后站在屋檐下站了一阵,再抬手重新敲门。

    门吱呀一声开了。

    墨鲤理着袖子问“宁道长有什么事”

    他神态从容,完全没有被人撞破的窘迫。

    宁长渊打心里佩服墨鲤,如果换成他自己这时候大概已经跳窗了, 毕竟跑路才是混江湖的第一秘诀。

    “这是一些干粮, 听秋红说, 你们明日就要离开了。”

    宁长渊提着几包药草、几个面饼, 还有指头大小的数根肉干。

    “道长太客气了, 这些日子已经送来了不少东西,够使了,面饼还是留给野集上的人吧。”墨鲤没有拦在门口,他伸手请宁长渊进去, 站在门口说话实在太失礼了。

    “不, 天晚了, 我就不进去了。”宁长渊连忙推辞。

    他对大夫的品德很是放心,可另外一位就说不好了。

    孟戚这个人简直是怪物, 在武林中人的感知里,他的气息仿佛不存在一样, 跟周围环境融为一体, 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历。

    宁长渊心生忧虑,想要劝一劝, 又因为交浅言深, 说了反招人厌烦。

    他迟疑着进了门, 刻意不看床的方向。

    “世道不太平, 大夫行走江湖时,当多加小心。”

    宁长渊再从怀里取出一物,抖开来一看,是绘在油纸上的地图。

    这张图十分精细,山川河流尽收眼底,上面还用蝇头小字清晰地标注了府州郡县。

    “道长”墨鲤微微一惊。

    地图谁都会画,可是大多数都很简陋,像这样精细的地图已经不是金钱可以衡量了,这时候的山川图志皆是官府所有,寻常人不能翻阅。

    只有行军打仗,才会用到这么精细的图。

    宁长渊笑道“大夫不必吃惊,这图上画的,都江湖上人人知道的事情,没有什么屯兵要地。”

    墨鲤再仔细一看,果然除了州县之外,黑点标注的都是某某门派,某某总舵。

    “江湖上势力虽多,但是成气候的实在没几个。”宁长渊点了点地图,示意道,“雍州只有横拳门、藏风观、红衣帮据说红衣帮的帮主练了一身邪功,他们不怎么出头惹事,只在北边这一代走镖。横拳门的陈老爷子说得上是义薄云天,可是他的徒子徒孙有些个实在不争气,败坏了老爷子的名声。比较麻烦的是藏风观,观主赵藏风又号青乌老祖,是江湖上的绝顶高手,成名多年,使一柄铁拂尘,招数阴毒,败在他手下的人不计其数。这青乌老祖又是方士,会看风水,能解灾厄,在权贵阶层也很有威望,经常有人自太京赶到藏风观求这位观主指点迷津,故而青乌老祖暗中能动用的势力很大,别的江湖帮派都不敢跟藏风观为敌,这是个麻烦,最好避开。”

    墨鲤还在沉吟,孟戚已经开口道“怕是避不开,司家少主是这个青乌老祖收下的弟子。”

    宁长渊大惊,他完全没有听说过这件事。

    孟戚原本就没脱衣,他靠在床上,姿势很是随意地说“我还听说,西南那边正热火朝天造着反的天授王手下有个高手,也是青乌老祖的弟子,所以想要刺杀天授王的人纷纷折戟。”

    “竟有此事这是何处得来的消息”宁长渊惊问。

    “从齐朝某个官员口中。”

    孟戚似笑非笑地说,“左一个造反,右同一个谋逆,这青乌老祖想干什么他还好端端地坐在他的藏风观里给人看风水锦衣卫暗属的人虽然都是饭桶,但是这样危险的人物,他们必定是要千方百计解决掉的否则那位坐在龙椅上的九五之尊,晚上能睡得觉”

    宁长渊苦笑道“在下只是一个行走江湖的剑客,朝廷的事,我实在不明白。”

    孟戚摆了摆手,似乎也不指望宁长渊能想到什么。

    “二位可是在秋陵县遇到了藏风观的人”

    “可能是,不过没有能活着回去报信的。”孟戚轻描淡写地说。

    墨鲤却十分在意这个青乌老祖“方士”的身份,能在权贵之中有名望,应该做过不少得意之事。

    “那些权贵都找他指点什么迷津看风水”

    “呃,祖坟的位置,家族的运势”宁长渊不确定地说,“我不信这些,所以也说不清,或许还有咒杀这等邪术。”

    孟戚摇头道“咒杀不可能,怕死的人多,要是有个方士可以千里之外动用法术杀人。他今天能收钱为你杀人,明天自然也可能收别人的钱杀你,那些权贵怎么能安心”

    孟戚一边说,一边留意着墨鲤的神色。

    好像一说到风水运势,大夫就在皱眉。

    “这些事,遇到了再说罢。”墨鲤移开了话题,他问,“之前听宁道长说到师门,不知道长师承何人”

    宁长渊先是惊讶,很快想到这两人一开始连自己的名字都没听过,便释然了,还带着几分尴尬道“我曾是天山派弟子,几年前已经被逐出师门,大夫不要误会,这是我自己的意思,也是我擅自在江湖上放出的传言。我行走江湖多年,惹下不少麻烦,不愿带累师门。”

    墨鲤垂首拱手向他行了一礼,宁长渊连忙还礼。

    “大夫这是”

    “昨日我见了一个病患,他年轻力壮,只是摔伤了腿,听说他是你在两个月前救回来的。这一家人想为你立长生牌位,你告诉他,因为你从前被一位姓秦的老先生所救,秦老先生不需你的报恩,所以你转而去救别人,并且希望他以后也能帮一把别人。”

    “这”宁长渊不自在地说,“见大夫的第一日,我便说了这事,希望这样的人变多,希望有朝一日这世道能变,都是我的私心。”

    墨鲤深深地看着他,一字字说“不,亲眼所见,与耳中所闻毕竟不同。”

    “我也并非对每一个人说这样的话,不过比起别的百姓,他还年轻,家中有好几个劳力,日子稍微轻松一些,有余力助人。若是尹婶这般,说这样的话,不过徒增她的烦恼,自己过得都很艰难,连路都看不清,又怎么去帮人呢

    “天下间,有能力者少,而苦难者众。

    “心念纯善者,无力救己。”

    宁长渊叹了口气,便笑道,“有时我会想,也许这就是世间的劫难,天道如此,人的所作所为,只是江海之中微不足道的水花。”

    孟戚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看着宁长渊告辞而去的背影,孟戚有种说不出的惆怅。

    “孟兄”

    孟戚回过神,应了一声,发现墨鲤的表情有些奇怪。

    “孟兄,我对宁道长别无他意。”墨大夫解释。

    “”

    孟戚僵住了,自己刚才表现得那么明显了吗之前大夫还看不出来,现在知道了自己的心思,自己在大夫面前就没有秘密了

    “宁道长不喜男子。”墨鲤补充。

    “你是怎么知道的”孟戚干巴巴地问,心中五味陈杂,大夫主动跟自己说这些,是不是对自己不一样呢

    墨大夫思索着说“他第一次进门的时候,看到你我时,神情过于震惊了,他还几次想要劝我,大概是因为我的老师吧,他看起来似乎不太赞成。”

    孟戚沉着脸,不悦道“你我的事,第一尚无定论,第二与他何关”

    “正是与他无关,所以他最后没有开口。”墨鲤点头道,“宁道长岂不是个有趣的人”

    “这就有趣了”孟戚脸色更黑。

    他见过有趣的人多了,宁长渊根本挨不上边。

    充其量算是一个很有理想的年轻人吧。

    想到年轻人这个词,孟戚又开始惆怅,他老了,还总想着要杀人,哪里比得上宁长渊宁长渊出身名门正派,又是秦逯亲手救回来的,说不定他的师父跟秦逯还有几分交情,自己有什么长处呢

    只有一条,跟大夫是同族。

    同族之说,又太过玄奥。

    墨鲤也在想同族。

    之前他提到同族的事,孟戚竟然认为他是找借口搪塞、以谎言欺骗。

    孟戚连自己究竟是谁都不知道,这怎么能想得明白呢如何能辨得清那份心悦是因为孤独渴求同族,还是真正动了念头

    “孟兄,你是喜女子居多,还是喜男子”

    孟戚闻言疑惑,按理说大夫不会问这样的问题,大夫是男子,这样类推下来,自己应当是喜欢男子啊,不然还能因为大夫忽然改变自己吗

    孟戚从墨鲤的神情里,发现墨鲤真的是这么想的。

    “”

    这种自信是怎么回事

    孟戚一边无语,一边突然醒悟,其实这种自信很像自己

    我就是国师孟戚,我要是发疯,天下必定要生灵涂炭

    孟戚坚定地这么认为着,甚至觉得齐朝可能都要覆灭,当然太京的百姓也要死伤无数,所以他必须要治病,不能发疯。

    “我记忆不全,好像之前没有过类似经历。万一,我是说万一,我要是更喜欢女子该怎么办”孟戚试探着问。

    墨鲤想了想说“那我试试看能不能变成女子,要想清楚的话,这些都该试一试才知道。”

    孟戚“”

    不是,你说什么

    这是能变的吗

    孟戚震惊地看着墨大夫,差点想要伸手去摸大夫的胸口,不,胸不能代表什么,要摸下腹,好在他忍住了。

    “我们我们这一族,是可以随心意变男变女的吗”孟戚语气虚软无力,表情像是在梦游。

    “我不知道,或许可以”墨鲤头也不回地说。

    他翻开宁长渊送来的药草,刚才的东西他只收下了药草跟地图。

    “宁神丸的药材齐了,之前没有跟你说太多,是怕你的病情受到刺激。”墨鲤把药草挑了挑,放在竹篮里就要去炉子边熬药。

    “不,我似乎已经产生了幻觉,大夫你应该给我号个脉。”孟戚虚弱地说。

    炉子一直存有火苗,加上内力的帮助,熬药的速度极快。

    孟戚恍惚了不知多久,忽然看到一碗黑色的药汁端过来。

    “这不是”

    “没有做成药丸,不过药效差不多。”

    孟戚心情复杂地喝完了药,然后他觉得胀痛的脑袋轻松了不少,屋子里已经点了灯,墨大夫坐在床边,面容是明显的男子模样,颈上也有喉结。

    “呼大夫,我刚才很不好,我产生了幻象,听到你说什么变成女子。”

    “不是幻象,是我没能变成功。”墨鲤及时接过了碗。

    孟戚手指僵硬,差点把碗摔了。

    “可能跟第一次化形有关,以后就不能再变。”

    “化形”孟戚艰难地吐字,所以真的是妖

    墨鲤用手盖住孟戚的眼睛,声音低沉又柔和,像是微风,又像潺潺流动的清泉:“我说得再多,不及你自己发现真相,你定下神,想一想自己真实的模样。”

    孟戚觉得自己这时候脑中应该是混乱一片,结果偏偏清醒得不行,他想到了四郎山的那棵树,那棵会变大变小据说是山灵的树;想到大夫问他有没有想过,妖是不会老的;想到大夫问他有没有做过一些奇怪的梦,梦过在山中或者水里自由自在的模样;想到自己隐居山中养的灵药,还有

    墨鲤的手一震,然后孟戚不见了,床上多了一堆衣服。

    他把衣服轻轻拨开,然后就对上了那只熟悉的胖鼠。

    圆滚滚的身体木住了,柔顺的白毛似乎会发光,黑豆一样的眼珠里透着震惊。

    墨大夫伸手把胖鼠捞了起来,深思,这算不算报了金龙逗弄他的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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