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待他日

小说:鱼不服 作者:天堂放逐者
    青乌老祖确实被困住了。

    他的大弟子,那个戴着钟馗面具的人也没能成功逃脱。

    绕着绕着, 他们居然碰上了面。

    “师父恕罪。”面具人乖觉地叩头。

    青乌老祖扫了他一眼, 冷哼道“算了, 我原本也没指望你师妹派上什么用场。”

    一个没什么出息、已经死了的女弟子,自然比不上修为深厚的大弟子贴心。

    哪怕女弟子是间接地死在大徒弟手里。

    “师父,这里可能是个迷阵。”

    跟青乌老祖不同, 这位大弟子没有受伤也不需要停下来疗伤, 他意识到自己陷入了迷阵之中。

    方士都要学点儿神乎其神的东西,或是风水, 或是相面,或要炼丹。

    青乌老祖的大弟子比较特殊, 他懂的是机关之术, 盗陵还行, 对付阵法毫无经验。

    而且他也不懂这玩意。

    走过无数遍的弦月观山路忽然变得面目全非, 到处是疯长的草木, 青乌老祖早就感到不对了,再想到方才天上出现的龙, 竟是莫名地欢喜起来。

    一定有人斩了龙脉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但是种种迹象表面上云山的龙脉被动了青乌老祖甚至笃定地认为, 等到再次遇上孟戚时, 那两个高手会心悦诚服地为他所用。

    “先找个地方,为师需要疗伤”

    青乌老祖话还没说完, 就听到了那一声轰然巨响。

    “弦月观的火药”

    “不, 不像如果是弦月观, 动静没那么小,或许是别的江湖人”

    六合寺的这一声巨响,被掩盖在了雷声之中。

    京城人完全不知道。

    太京的雨势比上云山稍微小一些,却也还是暴雨。

    原本在街头巷尾看热闹的人,忙不迭地寻找躲雨的地方。

    人们进了茶楼,看着外面密集的雨幕,兀自兴奋地谈论方才天上出现的那一黑一金两条巨龙。跑堂的伙计拎着茶壶上上下下地忙碌,掌柜脸上乐开了花。

    这不年不节的,忽然就多了许多生意,能不乐吗

    不过再热闹,总是会有人标新立异,发出不合时宜的声音。

    “大难来矣”

    一个老迈的文士高声叹了起来。

    茶楼里的人先是一愣,随后扭头望了过来。

    老文士连连摇头,继续道“大难将至,世人竟以为奇,认作谈资”

    隔壁桌的几人听不下去,上前理论。

    老文士也不辩驳,反而又哭又笑地拍起了桌子,然后丢下银钱,一步一踉跄的走了,倒真有几分狂士的味道。

    茶楼里安静了一会,忽然有人骂道“娘的,差点被这穷酸糊弄过去了这是茶楼,他又没喝酒,装个什么醉”

    霎时间,众人哄然而笑,气氛又变得轻松起来。

    真龙现世,得攒几辈子的福运才能亲眼见到

    那些来太京行商、访学的人更是激动,天子脚下,龙行云雨,这是吉兆啊

    大部分人笑得欢畅,还有一些人笑得勉强,他们之前会被那佯装狂士的老者糊弄住,就是因为心底隐隐感到不安。

    龙是吉兆没错,可怎么会有两条龙呢

    金龙是什么,黑龙又是什么

    他们有一肚子的猜测要说,可是大庭广众之下,他们是不敢肆意妄言的。

    少不得对着同行好友使个眼色,试探一二,在判断出对方有跟自己一致的想法后,欣然邀对方同往家中,关了房门慢慢嘀咕。免得被太京府尹手下的巡城卫以及北镇抚司的锦衣卫抓去,问个谣言惑众的罪名。

    往远了说,可能是南边不太平,或许要打仗了。

    往近处说,莫不是京城要出什么事了

    想到这里,太京的百姓纷纷惶恐起来,他们可没有忘记十六年前发生在京城的惨剧。

    宫变、篡位

    太京大体上是个规整的四方形,分为平民百姓居住的外城,达官贵人以及各级衙门所在的北城,以及最后的皇城。

    这三个地方并非是一个套一个的回形结构,而是一个比一个靠北,同时地势也逐渐抬高。据说在皇城的高阁之上,可以俯视整座太京。

    皇城的中心是万和殿,是皇帝开大朝会,接受百官叩拜的地方。

    自万和殿开始,皇城又一分为二,称为外朝跟内朝。

    宰相们坐衙办事的地方自然是外朝,另外还有北镇抚司、南镇抚司,以及内廷负责采买的六大局,陈朝时期还有内宦的东缉事厂,如今却空了下来。

    外朝有大片空地,隔着窗户不用出去就能把外面的天空看个分明。

    待到豪雨冲刷着汉白玉的地面跟台阶,除了当值的侍卫,外面连个人影都没有。

    文远阁内只能听到姜宰相的咳嗽声。

    这位年纪大了的老宰相恼火地摔了一支笔,墨汁儿溅得到处都是。

    旁边的张宰相没好气地说“事都出了,你摔笔顶个什么用还能让整个京城的人都忽然瞎了,哑了,全都闭嘴不说话”

    天现神龙,百姓看热闹,落到他们眼里却非常糟心。

    自从姜宰相发现这不可能是方士之流搞出来的骗局后,差点气得昏过去。

    “到底是得罪了哪路神仙,先是平州地动,再来又是上元节闹星孛,众目睽睽看得一清二楚。这也就罢,昨日天现红云,今个连都有了”姜宰相边咳边骂。

    他终究没有把龙这个字说出来。

    几个中书舍人缩着脑袋不敢劝。

    齐朝有两位宰相,哪一个都不好惹。别看姜宰相年纪大了,又是一副铁骨铮铮的老臣模样,可是发作起来一样不含糊。张宰相前阵子还吃了姜宰相一个闷亏,两位宰相最近关系日趋紧张,差不多都要撕破脸了。

    今日当值的平章政事蒋政事硬着头皮上前道“姜相,张相,事情没有那么糟糕,得看钦天监怎么说。”

    吉兆凶兆,不都是嘴皮子上的事吗

    钦天监没算准星孛,已经让皇帝震怒了,这会儿应该乖觉了很多才对。只要不是凶兆,皇帝就不用下罪己诏,也不用宰相去顶罪名,更不必朝野动荡处置一批官吏。

    姜宰相年纪大了,张宰相最近不得圣心,他们都觉得自己很有可能被迫辞官。

    “还是等内廷传信息过来吧”张宰相叹了口气。

    出了这么大的事,皇帝必定要召见臣子,商议对策。

    果不其然,雨还未停,内朝司礼监就带着皇令口谕来了。

    宰相有代步的小轿乘坐,然而这种小轿无遮无拦,其实就是个宽敞舒适的椅子加上滑竿,让四个身强体壮的内侍抬着,夏天再多几个内侍撑伞挡烈日。

    在皇城出入乘轿已是很大的恩宠,轿子怎么样根本不能挑。

    譬如现在,雨随风势,张伞披蓑衣统统无用。

    两位宰相却分毫不敢耽搁。

    他们早就摸透了齐朝皇帝陆璋的性情,那就是个顺毛驴,千万不能跟皇帝对着干,哪怕是一句话都不行。皇帝表面上是仁和宽厚的,时不时还要给赏赐彰显帝德,真要出了事,召人觐见时完全不会在意老臣吹风淋雨的问题。

    姜宰相咳嗽不止,又被雨浇得十分狼狈,不由得颓然。

    罢,告老罢

    门生故吏什么的,他也管不着了。

    至于告老之后,会不会被昔日同僚弹劾,会不会被皇帝抄家问罪,已经不是他能控制得了的事。

    浑浑噩噩地挨到了殿门前,姜宰相木然地接过内侍递上来的软巾子擦了一把脸,这才看到落汤鸡似的蒋政事,后者没有轿子坐,官靴里都是水,偏又不敢脱了倒。

    三人跟水里捞出来一样,只擦了擦脸跟衣裳,重新戴了官帽,便被内侍催着去见皇帝了。

    陆璋果然对他们“御前失仪”的模样视若不见,连个座位都没赐,面孔冷得像冰。

    姜宰相心里哀叹一声,正要主动摘了官帽请罪,却听皇帝厉声道“内廷有人想要造反”

    姜宰相一哆嗦,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齐朝宗室单薄得几乎没有,所有皇族都是皇帝的儿子,现今也都住在内廷。

    除了这些皇子,总不能是妃嫔谋反吧

    张宰相与姜宰相面面相觑,第一反应是皇帝的疑心病犯了。

    皇后多年前就薨了,后宫连个真正的宠妃都没有,也没听说哪个妃子有显赫的外家,她们不是小官之女,就是前朝勋贵的女儿,娘家败落得不成样子,就仰仗着圣宠过活。

    太子从去年病到了今年,连床都下不了。

    二皇子的一个耳朵根本听不见,三皇子生性怯懦,四皇子夭折了,五皇子也夭折了,六皇子性格怪异性情有点叛逆,可是他祭皇陵去了,根本不在宫里。

    一个病得快死的太子,一个半聋的二皇子,一个说话都不敢大声的三皇子,谁能谋反怎么谋反

    说这话的要不是皇帝本人,姜宰相怕是又要丢过去一支毛笔。

    简直胡说八道

    “臣愚钝,不知陛下指的是”

    张宰相心惊胆战地把连同自己在内的大臣也想了一遍,文官没那本事,难不成是锦衣卫指挥使禁卫军的统领将军总不会是前朝叛逆潜入皇宫吧

    那样的话,皇帝不是应该说有人行刺吗怎么会是谋反呢

    “几位卿家就留在此处,待到谋逆者肃清,方可离去。”

    陆璋拂袖而去,姜宰相从皇帝的眼神里意识到,皇帝认为外朝有人支持谋逆者,自己跟同僚都被怀疑上了。

    “张相,事到如今,你还瞒着老夫”

    “姜相,这真的跟你无关”

    两个宰相同时开口,然后又一起把目光对准了蒋政事。

    后者一脸无奈,他动了动,靴子的水咣咣作响。

    “下官认为是太子,除了他,也没别人有这个能耐了。”

    “不可能太子都病入膏肓了。”张宰相反驳。

    这时候篡位做什么为了争个皇帝的谥号以及皇帝的庙号,不以太子的身份下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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